當我向朱可夫提出想到前線部隊去的請求以後,他坐在桌前沉默了很久。原本他是爲了獎勵我圓滿地完成了他所交付的任務,讓我說說自己有什麼願望,他都可以幫我達成。也許他的心裡想,我會要求他給我幾天的休假,讓我莫斯科去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沒想到我居然會主動提出上前線,這大大出乎他的預料,以至於他會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他站了起來,走到我的身邊,問:“德國傘兵攻擊方面軍司令部這件事,你是怎麼看的?是我們的位置暴露了嗎?”
“這不可能。”我沒想到他不直接答覆我的請求,而突然提出了這個問題,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他:“如果司令部的位置暴露的話,那麼德軍勢必會派出空軍對這裡進行轟炸,絕不會僅僅派出這麼幾個傘兵來送死。”
“你確定僅僅是敵人的幾個傘兵,而不是我軍的防線被突破了?”
“是的,格奧爾吉·康斯坦丁諾維奇。”我非常肯定地回答他說:“我是這樣認爲的,要是我軍防線被突破的話,我們會聽到炮聲和坦克聲了。我也參加了圍殲傘兵的戰鬥,他們除了衝鋒槍和迫擊炮外,什麼都沒有。我認爲,這只不過是一支意外空降到司令部附近的敵人的傘兵部隊而已。”
“你說說,敵人在我軍後方空投傘兵,有什麼意義嗎?”他接着又問。
“德軍在我軍後方投下的傘兵部隊,只能起一些騷擾破壞左右,比如說襲擊我軍的指揮部、炸燬公路橋樑之類的。不過他們人數不多,很快就會被我軍部隊消滅掉,對我們的威脅不大。”
“是的,雖然一兩隻傘兵部隊不足爲慮,不過在前線吃緊的時候,還不得不抽調寶貴的兵力去圍殲他們,情況還是非常不妙的。你有什麼樣的想法?說來聽聽。”
“我們也應該派出大量攜帶有武器和炸藥的破壞小組到敵人的後方,襲擊他們的指揮系統和破壞他們的後勤補給線。同時把淪陷區的羣衆發動起來,在熟悉的區域內,廣泛地開展敵後游擊戰,有利地配合正面戰場,把敵人淹沒在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之中。”我幾乎是不假思索地說出了這番話。說完以後,我才發現又在無意中把偉人的話引用了一遍。
“明白了。”朱可夫聽完我的話,點點頭說:“這件事我會親自向最高統帥部建議的。時間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朱可夫把我叫醒,然後親自通知我說,大本營已經通過了我提出的建議,將派出大量的游擊隊員到敵人後方去開展游擊戰。同時他任命我爲方面軍特派員,讓我馬上動身前往潘飛洛夫師,去負責安排這件事情。
接受了任務後,我坐車離開了司令部。在經過昨天我們遇到襲擊的地方,我看見坑窪不平的地面上兀立着一堆黑咕隆咚的已經燒燬的汽車車身,已經給燒得七歪八斜。我讓司機停下了車,獨自走到車的殘骸前,摘下帽子,低頭地爲犧牲的薩依特默哀。
司機走到我的身邊,關切地問:“您認識昨天犧牲的這位司機?”
“是的。他是我的朋友。”我重新戴上了帽子,看着面前的司機,用肯定的語氣說:“他還救過我和大將同志的命。現在,司機同志,開車送我去前線吧。”
到了潘菲洛夫師的師部,我見到留着小鬍子的師長,對於我的到來,他似乎有點不高興。對於他的心情,我非常理解,通常從司令部來的特派員們,都屬於不學無術,只知道在那裡不切實際地瞎指揮的那類人,非常招人討厭,不過礙於他們的身份,下面的人都是敢怒不敢言,所以對他們都是敬而遠之。
師長安排了一名叫巴哈杜的中士作我的警衛員,我聽見他非常鄭重地叮囑巴哈杜:“你要像保護自己眼睛一樣,保護好奧夏寧娜特派員的生命安全。”
傍晚時分,從莫斯科來的游擊隊成員們到了。潘菲洛夫將軍在駐地的一個禮堂裡接待了他們,並派人來通知我過去。我走進禮堂時,看見了屋子裡已經密密麻麻地站滿了人,幾乎都是穿便裝的游擊隊員。而潘菲洛夫將軍和幾名政工人員站在主席臺上,連忙貼着牆邊向前擠了過去。
最開始講話的是師裡的政委,他首先對游擊隊員的到來表示了歡迎,然後又開始老生常談地說到敵後去開展游擊戰的重要性等等。我聽得直想打瞌睡,又不敢真的閉上眼睛睡覺,只能盯着天花板發呆。
突然趕緊旁邊有人推了我一下,我茫然地回過頭去,看見是剛纔發言的政委。他低聲地對我說:“師長同志請您對游擊隊員們講幾句話。”
讓我講話?!這個潘菲洛夫可真會出我的洋相啊,我啥準備都沒有,對着這些人我該說什麼好呢?想到這裡,我不禁緊張起來了,以至於站在講臺前好半天了,還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看到我的表現,臺下傳來了竊竊私語聲,而且聲音越來越大。面對這種情形,我越發顯得緊張,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同志們,請安靜,請安靜!”這個時候,是站在一旁的潘菲洛夫少將出來爲了解了圍,他衝着下面大聲地說:“聽奧夏寧娜少校給大家講上幾句。”聽他這麼一說,臺下頓時安靜了下來。
我定了定神,然後鼓足勇氣說了句:“同志們,你們好!”話音剛落,臺下頓時響起一片雷鳴般的掌聲。
突如其來的掌聲把我嚇了一跳,還啥都沒說呢,就開始鼓掌?不過我很快就釋然了,這是大家對我的鼓勵,讓我有勇氣繼續站在臺上講話。
等掌聲平靜下來以後,我接着說:“同志們,你們很快就要從這裡通過前沿陣地,到敵人後方去。我希望你們過去後,能把淪陷區的人民都發動起來,在敵後開展廣泛的游擊戰,埋設地雷、炸燬橋樑,破壞敵人的交通線,有利地配合正面戰場的作戰。”說到這裡,我看了看臺下,居然安安靜靜地一點反應都沒有,難道剛纔我說的這些都是政委纔講過的,我只不過把他的話又重複了一遍?看來我要講點有深度的話才能引起他們的共鳴,於是我又繼續說道:“俄羅斯幅員遼闊,是我們生長的地方,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自己的,德國法西斯匪徒要是敢把它搶佔去,我們就和他拼到底。到敵人後方去,不要怕困難不要怕犧牲,抄他們的後路、打他們防禦最薄弱的地方,今天攻下來一個村,明天奪回來一座城,叫他們顧西顧不了東,兵力沒法集中。兩面夾擊才能打得贏,到敵人後方去,把鬼子趕出境,把我們的紅旗重新插遍俄羅斯的每一個地方。”
話音剛落,臺下頓時又響起了一片雷鳴般的掌聲。潘菲洛夫少將握住我的手,大聲地說:“您說得真是太好了!對鼓舞士氣很有幫助。”我笑了笑,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戰前動員結束後,游擊隊員們分成了許多小組,在部隊戰士的配合下,分批地通過前沿前往敵後。
“少校同志,”身邊有個怯生生的聲音響起來,我回頭一看,是位包着頭巾的漂亮姑娘。看着我回過頭來,她漲紅了臉對我說:“您剛纔說得真是太棒了,我真羨慕您!”
沒等我說話,突然有人在遠遠地喊:“卓婭,快點,我們要出發了。”
“好的,我馬上過去。”面前的姑娘答應了一聲,抓住我的手搖了搖說:“指揮員同志,再見,等勝利後再見!”然後扭頭就跑開了。
她就是卓婭,我不禁愣住了。我需不需要追上前,告訴她,千萬不要到一個叫“彼得裡謝沃村”的地方去。剛走了幾步,我便停下了腳步,歷史就是歷史,我無權隨便修改它,該發生的事情始終還是要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