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德軍的車隊調頭朝遠處駛去時,我才帶着人朝那些聚集在空地上的傷員走去。雖然我在戰場上的時間也不短了,見過數以千計的傷員,自己也幾度負傷,但看到這些剛剛脫離德軍魔掌的傷員時,心裡還是涌起了一股濃濃的悲悽。
地上擺着的十幾副擔架,上面躺着的是無法動彈的重傷員。就算是站立着的傷員,情況也不見能好到哪裡去。從他們身上纏着的繃帶,就看得出來他們的傷勢不輕,其中不少人還缺胳膊少腿,少了一隻胳膊的人還好,少了一條腿的戰士,連獨自站立都無法做到。看到我們一行人朝他們走去,但還是在周圍人的攙扶下,藉助柺杖的力量,站在排得整整齊齊的隊伍裡。每位傷員,都挺直了自己的腰桿,筆直地站在隊列,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裡,誰也沒有因爲傷勢的疼痛而哼一聲。
我們這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幫堅強不屈的傷員所吸引。看到站在前排的一名少了一條腿的傷員搖搖欲墜,走在我身邊的尤先科加快了腳步,打算過去幫他一把,卻被我擡手攔住了。看到尤先科用疑惑的眼神望着我時,我輕輕地說:“大尉,暫時不要去幫忙。他們都是勇敢的軍人,是我們祖國的英雄。讓他們在回到我們中間之前,再完成最後一次集合。”
我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讓我周圍的戰士都聽到了。除了尤先科外,本來還有人想上前幫忙,但聽到我的話以後,也紛紛地停住腳步站在原地,用欽佩的目光望着對面那些傷員,等待他們完成最後的集合。
“指揮員同志,”對面的傷員隊列裡忽然傳出一個撕心裂肺的喊聲:“我們都是祖國的叛徒,您爲什麼要把我們換回來?我們都這麼慘了,難道您還打算把我們送到西伯利亞的苦寒之地,去自生自滅嗎?”
隨着這聲突兀的喊聲。原本站得整整齊齊的傷兵方陣,驟然變得混亂起來,除了少數的傷員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外,其餘的人已擁擠在了一起。大聲地喧譁着,談論着自己未知的命運。
“安靜,大家安靜!”我衝着隊伍連聲高喊着,試圖讓大家平靜下來,可惜我的聲音很快就被傷員們所發出的喊聲所淹沒。根本沒有人聽到我在喊什麼。
“啪啪啪!”就在這時,我的耳邊響起了幾聲清脆的槍聲。我扭頭一看,開槍的原來是尤先科大尉,他可能是看到我無法鎮住這幫傷兵,所以纔對天開槍的。
隨着槍響,傷兵們都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緊張地朝槍響的位置望了過來。
見場面暫時得到了控制,我向前又走了兩步,對着面前的傷員大聲地說:“同志們,誰告訴你們。說我會把你們送到西伯利亞的勞改營去?”說完,我停頓了片刻,見沒人說話,便接着往下說,“你們不是什麼叛徒,相反,你們還是祖國的英雄。你們在戰場上頑強地同法西斯侵略者戰鬥,爲了祖國和人民而光榮負傷,甚至還有人因此落下了終身的殘疾,但你們即使身陷囹圄。也沒有向敵人屈服,還在進行着抗爭。試問,天下有這樣的叛徒嗎?我,第79步兵軍的軍長奧夏寧娜少將。向你們鄭重保證,只要你們在第79軍裡,就絕對不會有一個人歧視你們,相反我們的指戰員還會把你們當成自己的兄弟對待,爭取讓你們早日康復,能夠有機會再次拿起武器。去找法西斯侵略者來討還自己的血債。”
我的這番話,讓原來已把頭低下的傷員,又重新擡起頭來,甚至還高高地揚起了自己的下巴。見此情形,我後退一步,隨後衝着站在我左右的指揮員高聲地喊着:“聽我的口令,全體都有,敬禮!”說完,我帶頭把手舉到了額邊。
隨着我的命令一下,周圍的幾十名戰士,也齊刷刷地擡手向對面那些沒有向敵人屈服的傷員們敬了一個軍禮。
對面的傷員,只要胳膊還能動彈的,紛紛擡手向我們還禮,甚至連躺在擔架上的傷員,也掙扎着支起身子,艱難地朝我們這邊敬着軍禮。這一幕,讓我在熱血沸騰的同時,淚水也止不住地順着臉頰滑落下來。我本覺得當着自己手下的指戰員流淚,是一件很沒面子的事情,但當我試圖去擦拭淚水時,卻發現所有的人都是和我一樣熱淚盈眶。
一名右臂吊在胸前的指揮員看着大家禮畢,獨自從隊列裡走了出來,用左手向我敬了一個軍長,接着大聲地報告說:“將軍同志,近衛軍上尉納索諾夫向您報告,我率領兩百名脫離法西斯侵略者魔掌的傷員,向您報告,聽候您的命令,請指示!”
我瞥了一眼上尉肩頭佩戴着的新式肩章,點了點頭,也大聲地說道:“第79步兵軍軍長少將奧夏寧娜,帶領自己的特別警衛排,來保護你們返回我軍的防區。”說完,我頓了頓,又衝着傷員道:“祖國的英雄們,歡迎你們回家!”
話音剛落,傷員隊列中終於有人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雖然男人當衆大哭有點沒面子,但我的心裡卻很理解他們,畢竟人負傷後,心理就比較脆弱,再加上剛脫離虎口,喜極而泣就在所難免了。
我沒有多想,只是側身一揮手,命令站在我左右的指戰員們:“上去幫忙!”隨着我命令的下達,早就按捺不住的指戰員們全數衝上前去,幫助擡擔架和攙扶那些行走困難的傷員。當我看到我們的人數似乎比傷員更多時,才知道那些原本在戰壕裡待命的指戰員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都已悄悄來到了我們的身後,一聽到我的命令,就立即衝上來幫忙。
在往回走的時候,尤先科在我耳邊低聲地問道:“軍長同志,有不少的傷員就算痊癒了,也沒法再繼續當兵,我們該怎麼安排他們呢?”
我聽到他的問題,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先把他們都送到衛生營去治療吧,至於那些傷勢太重或者無法再重新回隊伍的傷員,就把他們安排在居民的家裡。這樣就算我們的部隊撤走了,他們也能有個安身之地。”
“是,我馬上去辦!”尤先科說完,叫上兩名戰士,便跑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