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今年的春天比往年來的更加美麗,一夜春雨之後,滿山青翠,遍地花開。
關外蠻族肆掠了一番後就被打走,江南之事傳到京城也已經淡去了很多味道,不管外面風雨如何,這天子腳下的京城,總是比外面要風平靜和一些,四月時節,桃李未謝,薔薇已開,是京城最好的遊春時節。
安國侯安家在郊外有個莊子,此時正是桃李爭豔風景最美的時候,安侯夫人便發了帖子,邀請了要好的樑家到莊子裡踏春玩耍。
一番見禮後,要姑娘們去園子裡自行去玩耍,揮手讓婆子丫鬟下去後,安夫人的臉色沉了下來。
樑夫人知道安夫人是有話要說,但是一路上都想不明白,有什麼重要事重要到不能在城裡說,非要出到這個莊子裡來。
“姐姐,”四下看了一眼,僕從都在外面候着,離着的距離也不近,安夫人依然壓低了聲音道:“你,最近有可接到賢妃娘娘的消息?”
樑夫人一愣,搖頭道:“沒有,就半月前,進宮去看過娘娘,怎麼?”
安夫人臉色沉凝,聲音裡帶了壓抑不住的憤怒,道:“燃兒前兒送了信出來,賢妃娘娘,因爲御前失禮被皇上打入冷宮,後來燃兒和貴妃一同相求,皇上才改爲禁足……半年……”
“什麼!”樑夫人怒而起身,又在安夫人揮手下坐了下來,壓低了聲音道:“那豎子竟敢如此!”
“他以爲皇位已經坐穩了,自然不需要像以前那樣倚重於我們兩家。”安夫人冷哼一聲,道:“他如今寵幸的那個易家女,燃兒信裡說那女子很是怪異,好似懂的巫蠱一般,從上月開始,皇上就經常去到那女子宮裡鼓搗一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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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爲何罰我家澄兒!”樑夫人打斷了安夫人的話,低聲怒道。
“那姓易的賤人在皇上面前訴說衛大將軍的不是,說他妄殺無辜之人,將會替皇家帶來天罰,唯有以衛大將軍之性命祭奠,方能保住如今皇位上之人!那時,貴妃帶着燃兒和賢妃等人正好去拜見皇上,在外面聽得這話,賢妃娘娘當時就進殿呵斥於她,賢妃娘娘說衛霜爲燕國大將軍,皇上的肱骨之臣,在江南殲滅叛軍那也是爲了燕國的安定,爲了清滌江南,那是造福百姓有利燕國的大好事,易美人一後宮女子竟然敢以巫蠱之說誣衊皇上大將!”安夫人頓了下,道:“賢妃娘娘剛說到這裡,皇上就大怒,說賢妃娘娘身在後宮居然也知道那麼多前朝之事,是居心不良,當時就……”
“豎子!澄兒說的那句不對?”拍着腿大怒的說了一句之後,樑夫人忽然啞了聲,看着安夫人緊皺的眉頭,帶了遲疑和詢問的道:“難道說,他是想,殺衛霜?”
安夫人緩緩點頭,低聲道:“只怕是如此,他讓你我兩家兒郎進入漠北軍,只怕是想奪衛霜的權!衛霜如今功高震主,漠北軍只知有衛霜不知有皇上,現在他在江南的行事只怕也是違背了他的意思。”
想起自家小兒現在還因爲重傷躺關外小城裡養傷,樑夫人的火氣更大,怒道:“他是想借我們兩家的手殺了衛霜,然後再來收拾我們吧?”
安夫人搖搖頭,心裡將要說的話再度思量一番後,道:“不管他如何想,但是我們女兒不能這麼跟他陪葬!姐姐,燃兒以前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要她不管那麼多,只管生了皇子就好,可是,慕容澈他根本就沒和燃兒同房過,他,喜歡的是男人!”
“可真?”樑夫人再度驚得站了起來,想起幾次問女兒爲何一直沒有孩子的消息,女兒當時臉上神色極爲尷尬,自己還當她是害羞,如今想來,可不是害羞?這種事情,女兒如何說得出口?
想着前院這時安侯也在跟樑候攤牌,安夫人嘆了口氣道:“還有件事,我聽我家侯爺說,當初那個扶持慕容澈上位,爲他血洗京城的那個年輕人,那個叫韓子墨的年輕人,在慕容澈登基之後,就派人前往暗殺,所以,後面才一直沒有他的消息了。”
“韓子墨嘛?”樑夫人緩緩坐下,她當然記得這個人,當初還看中了他想要他做女婿,就算和慕容澈約定以女爲妃之時,她也沒想要送自己親生女兒進宮,而是想着韓子墨立下如此大功一定能被封王拜侯,那時候將女兒嫁給他也不失爲一樁喜事,可是後來韓子墨卻沒了消息,當她再問起之時,自家侯爺只是嘆氣要她不要再提此人,然後送了澄兒進宮。
沒想到啊沒想到!
*
“如今皇上一門心思的想殺衛霜,漠北軍四十萬人,皇上已經拉攏住了衛斯,關外有你我兩家的小將在裡面,西北軍正是最亂之時,兵部的任命剛剛下去,聽說是皇上直接下令,連升了一個叫舒明昭的小將三級,接替呂青山之位,這人,只怕他也籠絡到手了。”安侯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碗看着窗外麗色,緩緩道。
“哼!”站在窗前的樑侯冷哼一聲,背在身後的手捏緊成拳,骨節嘎吱作響,低聲道:“他如此待我家澄兒,不就是威脅於我嘛?要我想清楚,我還有個女兒在他手上!”
“樑兄,韓子墨……”將一塊玉牌推至樑候面前,輕聲道:“沒死。”
“什麼?!”樑侯一驚,低頭看着沿着桌案推過來的玉牌,看着那在燦爛春陽下發出幽幽青光的玉牌,道:“沒死?”
“不僅沒死,韓子墨現在一心想要的,是慕容澈的命!”安侯眼神幽深看了樑侯一眼,道。
“當年,果然是慕容澈派人暗殺於他嘛?”樑侯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呼出,道:“你我二人,當年是感韓子墨救命之恩才相助於他,他能得下京城登上皇位,更是靠着韓子墨當年血戰京城,沒想到,轉眼就說他與蕭家勾結,已經死在北海之地。如今,他又故技重施要取了衛霜性命!安兄,就算你我此次再次相助於他,難保下次不是你我滿門!”
安侯點頭道:“我亦如是想。”
“只是,就算我們不管女兒,那些朝廷上的大臣,那些老頑固……”
“你還記得當年先帝去世得匆忙,隨後大皇子就發難,然後被韓子墨直接武力奪權,所以誰都沒有去探究先帝可有留下遺詔。”安侯淡淡一笑,道:“若是先帝是留有遺詔,而慕容澈秘而不宣,再有弒君的證據,你說,那些文人還會爲他說話嘛?”
“韓子墨有慕容澈弒君的證據?那爲何他到現在纔拿出來?”樑侯不解的問道,若是一早就拿出來,不就可以早早的拉慕容澈下來,他女兒也不用進宮了!
安侯搖搖頭,沉吟片刻後道:“韓子墨雖然勇猛,可是擁有四十萬漠北軍的衛霜一直是維護着慕容澈的,可是現在,慕容澈卻要殺了衛霜!若是此事透露出去,只怕衛霜這個他最強的幫手就會成爲最可怕的敵人。”
“衛霜知道嘛?”樑侯問出聲後自己也是一愣,是啊,他們知道慕容澈想殺衛霜,是麗妃從宮中傳來的這個消息,那麼衛霜自己知道嘛?他那個人,一向對慕容澈忠心耿耿,只怕根本沒有想到慕容澈居然會對他下手吧?
“衛霜征戰四方常勝無敵,樑兄認爲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何況,”安侯淡淡一笑道:“他當初在北疆,可是一直在韓子墨的手下。”
見樑侯皺眉,安侯又笑道:“不過樑兄,咱們老是跟着別人走,你不覺得很沒意思嘛?”
*
挽了衣袖,看了院子裡那叢修竹一眼,梅君悅揮毫,幾筆之下,幾桿墨竹便躍然紙上,微風拂過,仿似活過來般的搖曳着那幾片翠葉。
“相爺真是好筆力!”白衣女子拍手笑道。
將筆一擱,梅君悅笑得清淡,一邊淨手,一邊道:“怎麼?易美人又有事了?”
“相爺這話,好似姐姐沒事我就不能來找你一般。”捂嘴輕笑,見梅君悅轉身回房,白衣女子微微跺了下腳,跟了他進去。
房門一關,白衣女子臉上的笑意便已經完全消失,冷冷的道:“相爺應該知道前日之事,那賢妃當着皇上的面呵斥我家姑娘,卻只是被禁足半年而已!”
“哦?”梅君悅悠悠然的坐在了搖椅上,擡眉笑道:“那你家姑娘還欲如何?”
“相爺你也知道,如今皇上喜歡的是我家姑娘,更是要依靠着我家姑娘,那個賢妃膽敢如此冒犯我家姑娘,要讓我們忍下這口氣,可是不能。”白衣女子頭微微上揚,傲然說道。
依靠嘛?梅君悅細細思量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你們若是對賢妃下手,要我想法子壓下樑家?”
白衣女子莞爾一笑,拍了下手掌,道:“我家姑娘倒是也不怕那什麼樑家,只是不想皇上爲難而已。”
賢妃若是死的不明不白,樑家不跳起來纔怪,如今慕容澈正是要借用安樑兩家之力守住京城之時……
梅君悅笑得意味深長的道:“我明白了,跟你家姑娘說,伺候好皇上,日後有她的好日子過!皇后之位,可還是空着的……”
“如此,多謝相爺了,那,我也不打攪相爺,外面那副畫,便送了緋兒可好?”白衣女子笑嘻嘻的道,見梅君悅微笑點頭,高興的轉頭出了門,拿了畫案上的畫,帶了外面候着的隨從一路張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