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被悄然放下,車輪滾滾而去,一隊隊的車馬出了城門便四散而去,車輪激起的灰塵沾在盔甲之上,本是鮮紅的盔甲不一會便被罩上了一層灰茫茫之色。
一如茫然佇立在路邊的慕容朝眼中之色。
“哥!哥!”慕容晚在他眼前猛然揮手,大叫了兩聲,聲音裡卻不覺帶上了一絲微顫。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要的不是這樣的!他只是,只是想,葉秋她們做的事會讓慕容朝和北疆城之間產生縫隙,但是不是這樣的……
宮裡有很多獸,在這種時候葉秋她們如果動手,那麼後果……
這樣,這樣平王慕容朝還如何在京城立足?
不,不會的!那個女人不是已經趕去了嘛?那個女人那麼厲害,一定能扭轉局勢,一定不會讓葉秋得手!只要韓子墨還活着,那一切都有轉機。
“大哥!”猛搖着慕容朝,慕容晚大叫了一聲,在慕容朝淡淡的轉頭之時,被他眼中的那種絕望猛然一驚,大叫道:“哥!我們快點趕進皇宮!還趕得上的!只要能阻止葉秋,咱們就能證明那些事不是我們做的!”
慕容朝猛然一驚,拂開了慕容晚的手,策馬往城門衝去,是啊,不管趕不趕得上,他都得去,都得去接受自己該得的懲罰……
*
“停下!何人亂闖!”馬衝到城門,就聽得城牆上傳來斷喝聲。
擡頭看到上面站着的衛霜,慕容朝抱拳道:“衛大將軍,請讓朝進去。”
低頭看着慕容朝,看着他臉上那慘白和眼中悽然,衛霜心中微微一動,轉頭看向正大步沿着樓梯上來的柏子衿,道:“慕容朝想進去。”
柏子衿眉頭微微一皺,加快了步划走至城牆邊探頭看向下面。
“柏大哥,葉家所做之事,朝真的……”看着柏子衿探出的身子,慕容朝猛的咬住了脣,深吸一口氣道:“柏大哥,請讓朝進去,葉家之人,請讓朝來解決!”
“皇宮裡面都是獸,不光有獸人,只怕還有和平原上的朱厭同等級的獸,你去了亦是無用。”柏子衿聲音平淡沒有帶任何情緒,說的不過是事實。
對付那種等級的獸,像他們這種一點靈力都沒有的人不光成不了助力,還會成爲她的累贅,這也是他追到這裡後便停了下來轉而協助衛霜疏散人羣的原因。
他知道葉秋做的事慕容朝肯定一點兒都不知道,但是,他也覺得韓子墨和衛霜的決定是對的,雖然慕容朝是不錯,但是他手下的人如果跟他不是同一條心,那麼他們也不會再犯上次的錯誤。
“柏大哥,讓朝去吧,朝……不會成爲她的累贅的……便是……”後面的話慕容朝沒有說出來,擡頭望着柏子衿的眼中滄然欲泣。
“這裡的事他們做就行了,不如,我們一起去看看情況?”躊躇了一下,衛霜低聲道。
柏子衿轉頭看了他一眼,手指不覺輕敲在了城牆上。
“我離開的時候,並沒有看到葉秋那羣人的蹤跡,只有磨山真人,不過看磨山真人那樣子,是已經和韓將軍達成了一些共識,咱們對付不了獸,但是總可以對付人。”衛霜輕聲道。
微垂了眼簾,柏子衿依然沒有出聲。
“子衿……”喚了一聲,還未說出後面的話,就聽得皇宮那邊傳來了獸的巨吼。
和先前那些獸的嘶吼不一樣,雖然隔了有這麼遠的距離,那嘶吼依然帶着讓人駭然的威壓。
兩人猛然回頭,就見皇宮那邊冒了一個巨大的獸頭出來,而煌彤那在它面前顯然有些嬌小的身軀圍繞着那獸不斷打圈圈,隨後兩獸的身影都消失在了宮牆後面。
唯有越來越淒厲的慘叫聲如同在耳邊響起,讓下面的馬都驚慌四散,人羣也開始慌亂起來。
心口突突直跳,柏子衿拿起戰斧對老虎道:“老虎,集結兄弟們全部出城,不用等我們,出去和衛斯匯合後直接退守長城口。”
“退出去?咱們還怕那些小個子?”老虎不甘的指了指城牆下,他剛在下面聽護送大臣出來的北疆兵士說了什麼武林高手的事,心裡正窩着一團火,口氣便不好起來。
******,老子們幫你們拼命拿下京城,你們卻在後面搞這種事?
“中原之地由他們自己去鬧騰去,我們只要守住北疆就好。”看了眼城牆下依然擡頭望着自己的慕容朝,柏子衿心裡嘆了口氣道:“放他們進去,咱們走。”
“子衿,真要放他們進去?誰知道他們還會有什麼幺蛾子出來?”老虎急道。
“老虎,你認爲那些什麼武林高手真是韓子墨和我的對手嘛?”淡淡一笑,柏子衿看了一眼慕容朝轉頭道:“再說,一碼歸一碼,林朝的心思,你應該明瞭。”
呃……老虎一僵,探身看了一眼牆下的慕容朝,將戰斧一頓轉身跑下城牆同時大聲叫道:“柏子衿,你可得好好的把小族長給帶回來。”
柏子衿說的是林朝的心思,而不是慕容朝,林朝的心思……在隱谷,這一路行來,林朝從來沒有掩飾過他的心思……
衝到城牆下,老虎大聲呼喝族人和北地戰士出城集合,走至門外之時停下了腳步,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慕容朝道:“你們進去吧,不過裡面可全部是獸,你們進去,哼!”
看着北疆戰士們一隊隊的往外疾奔之時投過來的目光,慕容朝身邊的人不覺都微微退了一步。
他們橫掃南海,便是京城大軍也不看在眼裡,但是這些彪形大漢投過來的鄙視不屑的目光,卻是讓他們心底發涼。
林忠連腸子都悔青了,不過就是那麼一點小心思卻是讓南海軍連同慕容朝的名聲全毀,現在他們不用擔心慕容朝會因爲北海祭女而影響當皇帝了,因爲……
“殿下!我……”滿臉懊悔,林忠低頭道:“我會……”以死謝罪!
“林忠,”慕容朝打斷了他的話,臉上的滄然退去轉而平靜如同凌晨前的海平面,道:“你們護送小晚回去關隘,將軍隊集結好,據守關隘。”
林忠一怔,道:“據守關隘?”漠北軍和北疆軍都是往北走,他們據守關隘,守誰?
“京城必將有大變動,所以北疆城的人才會全部往關外撤退,皇宮裡出現的獸只怕是連祭女都壓制不住的。”聽着從皇宮方向傳來的一聲聲讓人心驚膽戰的嘶吼,慕容朝道:“你們要護着南下百姓安全過關。”
“是獸?可是殿下,咱們可對付不了獸。”林真輕聲道。
“對付不了也要讓百姓先走。”視線在手下身上一掃,慕容朝淡淡的道:“你們不是自喻爲最強的嘛?不是瞧不起北疆兵士嘛?實力比不上,別連勇氣都比不上。”
林真臉上頓時一紅,大聲道:“殿下你放心,便是戰至最後一人,我們也讓百姓先走!”說着,招呼了林希和幾個副將轉身策馬而走。
“那哥你呢?”慕容晚直直的望着一眼都沒瞧他的慕容朝,澀聲問道。
“我去皇宮。”調轉馬頭,慕容朝看向林忠道:“別想着什麼以死謝罪,他們不興這個,說實話,你們以爲葉家真能成事?連獸都不怕的人能怕什麼武林高手?韓子墨是什麼樣的人,你們根本不知道,等下有空,去找幾個京城百姓問問,問問看,誰纔是殺神?他們,根本就不會在乎這些小伎倆,他們在乎的是……”
是人的心思,是你們心中的不信任,人之間如果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那憑什麼要人家信你?
在韓子墨的眼裡,葉家那些人是跳樑小醜,而自己,只怕也讓他失望了,所以,獸的事才一點都沒有透露給他,甚至,只怕連蕭凌風都沒有告訴。
他沒有任何辯解的理由,唯有和他們在一起,就算面對的是人類根本不可比敵的力量,他也想,儘自己的力量去和她在一起。
別的不行,至少當肉盾,當食物,也可以阻擋住一下那些獸。
看着慕容朝眼中的決然,慕容晚只覺得心臟跳得快要突出來了,道:“我跟你一起,我跟你一起去!”
“你還想做什麼?”慕容朝轉回頭在從城牆上跳下來後第一次看着他,淡淡的問道。
那神色刺得慕容晚心口一痛只覺得喉嚨堵得慌,嘴脣輕顫着說不出話來。
“莫不是,我的命令你們覺得沒有必要聽了?”見林忠幾人也不動,慕容朝冷而淡的道。
“殿下,消息是我瞞下的,你什麼都不知道,這事,讓我跟韓將軍說清楚。”林忠不死心的道。
慕容朝輕笑出來了,道:“林忠你還不懂嘛?你知道的消息,韓子墨也早就知道了,他們也知道這事不是我的主意,甚至知道這事只是葉秋自作主張而已,否則,你們以爲我們還有命站在這裡?”
敢欺騙韓子墨玩弄韓子墨的人都沒有好下場,如果這事韓子墨確定是他慕容朝乾的,那麼韓子墨根本不會給他機會上朝,給他機會將樑侯擊潰,給他機會讓他依然可以以平王的身份在事後登基掌控燕國。
韓子墨讓他做到他們想讓他做的事,反之則是抱着和慕容晚一樣的心思,徹底斷了他和蕭凌風之間的那點聯繫和緣分……
此後山高水遠,再也沒有任何關聯。
他笑得滄然,那張本是朝氣洋溢的臉好似一下老了許多,眼中也再無波瀾,沉得好似南海海峽那墨藍的海水一般。
眼眶通紅,深嚥了一口氣,林忠抱拳深施一禮,帶了人轉頭疾馳而去。
錯已經犯下,他也無法彌補,唯有儘自己全力再重新豎立平王軍的威望,或者在以後找到機會彌補和北疆城的關係,便是身死,也要死得有價值才行!
看了眼固執的跟在旁邊的慕容晚,慕容朝沒有再說什麼,輕撫了下躁動不安的小白,輕聲道:“你也走吧,去找小黑,以後,我們有緣再見。”
說着,跳下馬來,提氣縱身,從人羣間如同穿花蝴蝶一般掠了進去。
掠向那嘶吼聲漸漸停息,卻有更加陰晦的氣息傳來之地。
那個,他心愛的女人所在之地。 Wшw▲ тт kΛn▲ ℃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