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蓋了大地,遠處的平原一片白茫茫,掛着霧凇的樹聳立在在原野上,一棵棵的被冰霧雕刻成了華美的雕塑。
進入北疆平原的山口處聳立起了一道巨大的冰牆,陽光反射在冰面上,發出了絢麗的碎光光海,映襯着那白雪平原玉樹瓊枝一片金黃。
羲琴站在臺階上,對着雙手哈了口氣,擡頭看向了冰牆上的那人。
月白色的長衫隨風翩然,比那霧凇更加美麗高潔的清雋面容上清淡若雪,削瘦的身形似乎被風一吹就倒卻是挺直若鬆,就好似那些料峭在風雪之中的蒼松一般,讓她只是這麼看着,就覺得心跳得快要出來一般。
背後傳來了腳步聲,穩重,一步步都用着同一個頻率一般,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帶了清香的溫暖和風。
羲琴心頭一凜,將身子一側,往臺階裡面靠近了些,讓了路出來後,才擡眸去看那沿着臺階而上的青衣人。
清秀若畫的面容,和風拂柳般的清瘦身形,溫潤若水的笑容,那青衣人便只是這麼慢慢走過,都似乎帶動了身邊一片春色。
青衣人帶了清潤之色的眼眸在她身上轉了一圈,脣角勾起了淺淡的微笑,微微頷首後,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他一走過,那溫暖的風也隨之而過,冷冽的寒風吹了起來,羲琴的身子不覺微微一抖,眼見那青衣人走向寒光,慢慢的低了眼眸。
光獸青龍……
眼前似乎還有那場殘酷的廝殺中的殘影,被獸羣從山中藏身之處攆了出來,她們幾個曦家之人被趕進了那個戰場,那個悽烈的戰場。
成千上萬看不到頭一般的獸羣,武器閃耀靈光排列成戰陣的兵士,那站在最前面的祭地之師們,那凜冽的戰意,那決不後退的決然終是鼓起了她們血脈裡的血性,她們也加入了那個戰場。
起陣,封殺……
滿目只有兩種顏色,紅與白。
紅的血,白的雪。
廝殺聲,獸吼聲,引來了九天雷動,刀光劍影,利爪鋒刃……
生命如同雪花一般消融。
當那巨大的獸影出現,那九頭的九嬰,雙翼的化蛇,全身骨刺的蒼瀛……
帶着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壓制得人不由跪地伏低的靈壓,如同絕望的烏雲一般降臨。
那時候,整個平原上的人類,只怕心裡都只有絕望吧?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像韓子墨他們一般便是面對那樣的存在也依然戰意凜然混不懼死,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柏子衿那樣沒有靈力也依然帶着武器衝上去肉搏,拼得一死也要在那獸身上留下傷痕,爲旁人爭取機會。
那時候,她的心裡充滿了絕望,便是那一直激勵着她戰鬥的白色身影都再無法給予她一點力量,她眼看着那白色身影隨着冰槍凜冽之光衝了上去,看着那些男人奮不顧身的以人類那渺小的身軀去迎戰那發出震天動地靈波的龐然巨物,心裡只有絕望。
然後在那時候,天空突然破開了一個洞,一條巨大的青龍帶着一羣發出耀眼光芒的獸從天而降……
光獸……青龍……
*
背後風聲一緩,寒光便回了頭,看着那青衣人勾了勾脣角。
青龍走至他身邊,揹着手看了看下面那一望無際的平原,再回身看向了被冰牆阻隔住的山谷。
山谷兩邊是陡峭的山峰,山頭上巨木參天,或蹲或趴着一些獸,懶洋洋的看着被切成兩半的峭壁另外一邊的山上的獸羣。
巨大的山脈被劈成兩半,一半爲暗獸所守,一半,卻是爲光獸所護。
涇河分明。
“快要進入極夜,它們這段時間不會過來。”青龍看了寒光一眼,聲音溫潤的道:“你也去休息休息吧。”
寒光輕輕搖搖頭。
“你也快到極限了,便是睡一下,也不會錯過炎凰的線索。”青龍淡淡一笑,視線再度轉向了冰牆後面那連綿的營帳,道:“若是連你也倒下了,按你們人類的話,便是羣龍無首。”說着,自己又不覺一笑,低聲低吟了一聲,羣龍無首。
是啊,天龍一族已經四分五裂,這次跟着它來的,不足十分之一。
青朧不在,可不就是羣龍無首嘛……
“青龍大人,若是兇獸前來,您有幾分勝算?”寒光抿了下薄脣,輕聲問道。 wWW▪тt kǎn▪c o
青龍輕笑一聲,微微昂首看着天上那淡薄的微雲,道:“你是炎凰認可的伴侶,你不用對我如此客氣,兇獸……我亦無法答你,不過,我定會全力一戰!便是就此身隕,也不會退後。”
寒光心中猛然一動,轉頭看向了它。
那天青龍降臨,狂風肆掠,靈波若滔天巨浪,先前還將他們壓制到絕望之地的九嬰根本不堪一擊,直接將戰場之勢扭轉,從死亡邊緣將柏子衿和韓子墨他們給拉了回來。
青龍全力一擊,整個老山口山脈被一切爲二,韓子墨用盡了所有的靈力在光獸的協助下豎立起了這道冰牆,纔將剩下那些獸給趕了回去。
事後,青龍化作人形,淡淡的說了句:這次來的不過是小角色,真正的兇獸還沒有出動,而兇獸之強大,猶在它之上。
說完那讓人絕望的話後,這傢伙便優哉遊哉的去找廚娘要吃的……
它看着他們建立戰線,看着他們駐紮營地,看着他們分兵三路前去尋找蕭凌風,只是旁觀不多一言。
他從來沒想到,它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不用感到驚訝,也不用感動。”青龍帶了和煦微笑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不是爲了你們人類,而是,既然你們是炎凰拼了這一世性命都要保護的,我身爲炎凰的屬下,自然也會拼盡一切護住你們。若是什麼時候炎凰放棄了你們,那時候,人類便也是我的敵人。”
寒光愣怔片刻,看着青龍淡淡的笑了起來,道:“比起你來保護我們,我更希望你能找到凌風。”
青龍噗嗤一笑,搖搖頭道:“我找不到她,如今她是人類身份,我們當初定下的契約對她現在的身體無效,我追尋不到她的蹤跡,但是,她總會回來找你們的,守着你們,自然能等到她回來。而且,”青龍視線往寒光手臂上一掃,輕笑着道:“你和她身上有契約相連,守着你,自然就知道她是否安好。”
寒光的手不覺撫上了自己的手臂,在那洞裡分別之時,她曾經從他們三個身上咬下了一口肉吞了下去,從那以後,他們手臂上便多了一個火焰烙印般的痕跡,那痕跡一直沒有任何反應,但是在一個月前突然如同被烈火灼烤一般燙了起來。
那是在大戰之後不久,柏子衿身陷昏迷,韓子墨也力盡沉睡,唯有他被那熱度直接燙醒。
然後,就看到青龍坐在牀頭手託着下巴一臉沉思的說:回來了,炎凰從撕裂之地回來了……
“這個,是什麼契約?”手按上了那傷痕,寒光咬了下脣,輕聲問道。
“魂契。”青龍上前兩步,手按在了冰牆上的牆垛上,微微昂首迎着那冷冽刺骨的寒風閉了眼,道:“以靈魂之力印下的烙印,無論隔了多遠,隔了多少個空間多少個界面,心心相吸,身分心不分……”
寒光眉頭微微一挑,低眸看向了那傷痕,心頭涌上一絲甜如蜜。
“不過。”青龍發出了一聲輕笑,張開了眼睛道:“我想炎凰根本不知道自己刻下了魂契,她應該只是一時之間着急了想讓你們安心,所以用了最本能的方式。”
“最本能的方式?”寒光心裡一噎,擡頭問道。
“恩。”青龍轉身隨意的依靠在了冰牆那冰寒徹骨的牆垛上,道:“你們這裡那個希亞族,他們的一些風俗倒是和我們相似。”
“嗯?”寒光的眉頭不覺又是一挑。
“你知道,獸是沒有靈魂的,便是強大如同炎鳳青朧都只是修出了半魂之力,啊,炎凰就別提了,那傢伙在獸界的時候從來不會在乎什麼靈魂不靈魂。”青龍的眼裡帶了溫柔的笑意,道:“獸擁有的只有一次生命,一旦身隕,就什麼都沒有了,唯一能傳承下去的,只有自己的力量和血脈,所以……”
聲音微頓,帶了悠遠,青龍淡淡的道:“我們能讓自己在乎的獸記住自己的方式,其實,和我們狩獵的方式差不多,讓她吃了自己,讓自己的力量能和她合爲一體,便是什麼都沒有了,那純粹的靈力也能成爲她的一部分,化作血脈相傳下去。我們會把自己得到的知識也融入那力量裡,把自己所有的本能記憶都融入那裡面,以此相傳,生生不息。”
手指了指寒光的手臂,青龍笑道:“我們以前,每次出戰前,都會讓炎凰咬一口,就怕打架的時候一個不留心被滅了,那麼想留下傳承都做不到了,看樣子,這個習慣便是轉世了,炎凰也沒有忘記,可是,她現在已經擁有了靈魂之力,而你們的靈魂之力也已經開啓,她又動用了言力,最終形成了這道魂契,這也是,我一見你們,就知道你們是她認可的伴侶的原因。”
話音一落,青龍身形一晃已經化作一條一米多長的小龍,搖曳着飛向了山峰之上,唯有清潤的聲音在寒光耳邊迴繞。
“你們是她的伴侶,所以,便是拼到身隕,我也不會讓她傷心,炎凰哭起來,那可是了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