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洲城門大開,從裡面涌出了一羣載歌載舞的人羣,敲鑼打鼓連舞獅子的都有。
雖然那些人一看就是臨時平湊起來,連衣服都沒穿整齊,但是也不妨他們那種熱鬧得天都掀翻的熱情。
慕容卿的眉頭不覺微微一皺,不悅的看了身後的副手一眼。
副手打了個寒戰,堅定的搖頭,表示他們沒說,絕對沒有一個人說!
他們也沒有時間說啊,慕容卿是直接從屋子裡衝出來就上馬往外面跑,他們也習慣性的跟隨出來,出城的時候都沒想到是來接祭女大人的啊!
寒淵看了看日頭,眉頭微蹙,對慕容卿用嘴型說道:“範家。”
見面之後他所有的心思都在蕭凌風身上,恨不得將她臉上的每根汗毛都給數清楚,看有沒有掉上一兩根,所以也沒有去注意走過來的路。
可是看現在的時間,他們應該是被帶着繞了一圈。
想來,那樊兆已經想法子通知範家之人。
慕容卿眼裡掠過一絲冷意,緩緩的舉起了手,冷聲道:“再要喧譁,殺無赦!”
他聲音不大,卻清晰的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頓時,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跳舞的保持着擡腳的姿勢,敲鑼的鼓槌高高舉起,吹嗩吶的那口氣死死的憋在了喉嚨裡……
看得蕭凌風都替他們難受,不覺輕咳了一下,道:“那個,快要過年了,熱鬧一下也是可以的嘛。”
千年以前她喜歡人間的熱鬧,但是受不了這些過分吵雜,這也怪不了她,她靈力強大,便是化作人形五感也極其敏銳,便是清晨水滴的聲音都能驚醒她,何況是這種……
第一次聽到鑼鼓的聲音,她嚇得一手抱了慕容卿一手抱了慕容玉就直接飛出了兩百里。
人類說過年要敲鑼打鼓放鞭炮,驅趕的不就是年獸嘛……
不過現在她是人類了,雖然五感依然敏銳,卻也不會受不住,在希亞族裡過年的時候,她比任何人都能鬧騰。
那時候,柏子衿會吹起笙嗩(比嗩吶更加雄厚的聲音),韓子墨擊鼓,她便去敲鑼(這個最不需要技術性),冷煌他們則會吹起笛拉起琴什麼的,老虎他們跳舞,孩子們則穿繞其中,熱鬧又快活。
慕容卿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笑嘻嘻的並沒有爲難模樣,眼中似乎還帶了一些回憶之色,心頭微微一跳,強忍住那突然泛起的酸楚之意,將手放下,淡淡的道:“繼續。”
咚的一聲,鼓槌落下,牛皮鼓發出了沉悶的迴響,音樂再度響起,舞蹈再度跳起,卻沒有了先前那雜亂之感,不自覺的帶上了和諧之意。
看上去,都有些賞心悅目了。
*
範旋站在城樓之上,從牆垛的縫隙裡往下看,眼底深沉。
“爹……”範珞在旁邊輕喚了一聲,也不覺往下看去,見慕容卿保持着引路狀態恭敬的引了那些人進城,臉也不覺皺起。
這傳說有誤啊!
不是說慕容卿和北海祭地供奉的光獸是死敵嗎?不是說慕容卿記恨着北海祭女嗎?不是說這些時候慕容卿和北海祭地的合作不過是利用着北海祭地嗎?
這算什麼?
而且,不是說祭女很怕喧譁聲嗎?看她那笑眯眯的樣子還很是享受啊,哪裡有一點害怕的意思?
範旋微微舉了下手,示意範珞禁聲。
雖然城牆有二十多米高,但是慕容卿太厲害,說不定就能聽得。
直到下面的隊伍都進了城,那些鑼鼓隊伍也跟着進去,城門口恢復了原先的安靜,範旋才長長噓了一口氣。
五十年的經營,只要再用上十年,他積攢的力量就可以問鼎中原……
卻被毀於一旦。
他本以爲,那天,那如同預言裡面說的獸羣來襲是他的機會,燕國毀滅,而他這早就做了準備的夷洲將成爲最後的贏家,成爲人類的主宰,那時候,他便是開國之祖,範家能享永世榮華。
可沒想到,獸,遠比那記錄裡的要厲害得多,而那突然復活出現的慕容卿,更是將他所有的期望給打破。
不過一場戰獸,慕容卿就收攏住了所有人的心,不用他帶來的人鎮壓,夷洲軍隊也好,百姓也好,就全都投靠了他。
聖王慕容卿,那本就是傳說中的人物,燕國人視同神祗一般膜拜的人物。
在那巨獸踩破他設置的防衛線,在那些巨獸無視他製作出來的符咒和道門武器,在那些巨獸將他的軍隊如同螻蟻一般的踐踏……
在百姓慌亂無措之時。
攜帶着萬道金光,他如同天神一般降臨。
只是一刀,就斬殺了衝到他面前將他嚇得尿了褲子的獸,再一刀,那聖光之波就將羣獸給擊飛……
那姿態,不說那些百姓,便是他,都不自禁的跪了下去,從內心深處,發出了顫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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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下面人羣已經遠去,範珞依然不敢大聲,輕聲道:“霓兒之事,咱們真的不去跟聖王說說?怎麼着也……”
“糊塗!”一聲歷喝打斷了範珞的話,範旋瞪了他一眼道:“你沒聽清楚嗎?是霓兒先向祭女大人動手,人家才還手的,你覺得慕容卿要知道這事會怎麼做?會替霓兒做主報仇?更別說……”
更別說,你那女兒是故意誑騙了祭師寒淵想要對祭師下手!吸了一口氣,範旋將後面的話嚥了下去。
他就範珞這一個兒子,爲了開枝散葉,在範珞十四歲就給他娶妻,然後生了範霓這個女兒,範珞夫妻那時候自己都是個孩子,他便將範霓放在自己房裡由自己妻子帶大,也算是長在他眼前的孩子,自然,就寵溺了一些。
原本想着,範家反正是要自立爲皇,那範霓就是公主,便是做事出格些也無妨……
後來事態急轉而下,他便開始限制範霓,生怕她一個少女春心想將慕容卿當以前那些夷洲男子給強了……
誰知道防來防去,範霓沒有對慕容卿動心,倒是打起了那個祭地祭師的主意。
他壓根都想不到她居然對一個殘廢有了興趣!
那男人再是漂亮,那也是個殘廢啊!連能不能行房事都不知道!
範霓居然就打起了人家的主意,還在他眼皮底下將他那僅剩下的勢力給帶了出去,打着巡邏的旗號將祭師給單獨騙了出去!
要真給她成了事,慕容卿怎麼樣不知道,媽的,祭地那幫人也不是好惹的啊!
“可是……”範珞喃喃的道:“爹,霓兒這也算誤打誤撞的,不是把消息給傳遞回來了嗎?”
可惜的是,那預言書上和那女人傳過來的信息不對。
要不,怎麼都能在慕容卿和祭女之間產生隔閡……
“哎……”範旋嘆了口氣,轉頭往下走去,想了一想,腳步一頓,道:“去,把德福樓的廚子都喊回來,咱們今天晚上宴請祭女大人。”
範珞一怔,道:“可是爹,聖王大人不是不喜歡這些事情的嗎?”
慕容卿倒是沒有限制說城裡不能熱鬧不能宴席,但是,他自己卻從來沒有參加過任何一場,誰請都不去。
爲此,不知道傷了城裡多少大家閨秀的心。
範旋冷哼一聲道:“你以爲聖王是個傻的,只要隨便一問,就知道下面這些人是你安排過去的,如果晚上不宴請祭女大人,你認爲聖王會怎麼想?”
先是歡迎再是宴請,可以充分說明他們對祭女大人的恭敬之情,不管慕容卿對祭女大人是個什麼態度,以他現在所做所說,都不能說錯。
最多就是,他們提前知道了消息而拍馬屁而已。
“是!”範珞應了一聲,跟着範旋走了幾步,眉頭突的一挑,心裡想起一事,正歡喜的想跟範旋說,看了眼範旋那眉頭深皺的模樣又將話嚥了回去。
算了,這種事就不用跟爹說了。
*
“小姐,小姐!”一連串的呼喚聲從院子外面的小道上一直響進來,正聽着遠處傳來的鑼鼓之聲的範蘭皺起了眉頭,不悅的瞪向了來人,輕喝道:“大呼小叫的像什麼樣子!還怕別人不知道你出去了!”
小丫鬟頓時捂住了自己的嘴,臉上的喜悅之色卻是忍都忍不住,快步走到她跟前,輕聲道:“小姐,好消息!”
“好消息?”範蘭哼了一聲道:“什麼時候我那好大姐倒黴了,那纔是好消息!”
“還真是!”小丫鬟左右看看,附在範蘭耳邊道:“我在後門看到大小姐了!是被樊將軍的人擡進來的,偷偷摸摸的往後院擡,我便悄悄的跟了過去,就見那一路上滴了一溜的血,到了大小姐院子,夫人已經守在了門口,看見大小姐就暈了,那院子啊,亂成一團糟……”
“說重點!”範蘭瞪了她一眼,心癢難耐的道:“大姐怎麼了?”
“哦,”小丫鬟吞了下口水,輕聲道:“大小姐被抽了好多鞭子,直接被抽成了血人,聽霓裳院裡的輕煙姐姐說,大小姐身體都被抽成光溜溜的了,一絲不掛,也就只剩一口氣了。”
“活該!”範蘭惡狠狠的啐了一口,隨即有帶了輕笑的攏了攏耳邊散發,道:“大姐遭此大難,我這做妹妹的,怎麼都得去探視一二。”
“等等小姐,”小丫鬟卻是將她一拉,道:“有個更要緊的事!”
“什麼?”範蘭不耐的道,還有什麼比去看大小姐笑話的事重要?
“您不是要奴婢去問那外面鬧騰什麼嗎?奴婢問了,是北海祭地的祭女大人來了!”見範蘭哼了一聲一副不感興趣的模樣,小丫鬟趕緊道:“我從大小姐院子裡回來的時候,聽見大總管跟夫人說老爺之令,今天晚上宴請祭女大人和聖王殿下!”
“聖王殿下?”範蘭的眼睛頓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