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一直在內室偷聽的安燃走了出來,輕聲喚了一聲。
“你覺得,衛霜是個什麼樣的人?”安夫人將茶碗放置在小几上,看着從窗戶透進來的陽光,問道。
安燃一愣,細細的想了想,道:“頂天立地的男人。”
安夫人回頭看了她一眼,脣角勾起了一絲笑意,將她拉了一下,讓她坐在自己旁邊,道:“其實五年前,我是想給你定下衛霜的。”
安燃不覺擡頭飛快的看了一眼窗外那高大的身影,拉了一下安夫人的手喚道:“娘,你知道的,我只喜歡安山。”
安夫人噗嗤一笑,也隨着她的視線看了一眼外面的安山,笑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你說的對,衛霜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那你覺得,樑澄配得上衛霜嗎?”
“怎麼配不上?娘,您別也是跟那些個人一樣,認爲樑姐姐做過慕容澈的妃子,就連追求幸福的資格都沒有了吧?”安燃握住了安夫人的手急急的道:“樑姐姐溫柔善良,嫺雅淑德,又有才,長得還貌若天仙,這樣的人物,便是滿天下也找不出幾個來,怎麼就配不上了?那衛霜,那衛霜,也不過是一介……”
“一介什麼?”安夫人看着安燃笑容慢慢淡了下去,冷冷的道:“你那安山,更是一介武夫。”
“娘!”安燃叫了一聲急道:“您知道我說的不是那個意思,您看,衛將軍年紀也不小了,總要成家立業的吧?樑姐姐也是您看着長大的,她爹媽怎樣咱們不說,樑姐姐自個可是個好人吧?而且,樑姐姐對衛將軍的心思你也知道,他們成親後,樑姐姐一定會把衛將軍放在心尖上……”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衛將軍喜歡她嗎?”安夫人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也冰冷起來:“你和安山一起接的衛將軍進來,應該看到他們的情況,紅釉剛纔跟我說,衛將軍泡的那個溫泉池子裡流出來的水,全是鮮紅色!”
安燃的臉色頓時一白,輕聲道:“鮮紅色……”
“是,鮮紅色,都是血水!衛霜身上帶着傷,還不是輕傷!”安夫人看着安燃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道:“他身上帶了那麼重的傷也依然要南下,你以爲,他真的只是來教我們怎麼使用靈力的嗎?”
“安山也說過,他們應該有要事。”安燃喃喃的道。
“沒錯,他身帶要務,又怎可能分身去送樑家前往關外?樑夫人這個念頭一開始就打錯了。”安夫人瞪了安燃一眼道:“而且,你先前也不是看見了,衛霜對樑澄可有一絲一毫的憐惜或者好感?”
安燃一默,連那種話都說出來了,衛霜有沒有把樑澄當女人家都不知道。
“自從衛霜成名,京城裡想嫁他的好女子多了去了,你以爲,真的都是因爲衛國公那兩蠢貨所以給擋住了?”安夫人冷笑一聲道:“那不過是衛霜不想而已,衛霜不想做的事,誰逼都沒用,衛霜想做的事,衛國公府裡那些蠢貨能擋得住?”
“孃的意思是,衛霜一直不想成親?”安燃的眼睛眨巴眨巴突然瞪成牛鈴一般道:“難道,衛霜喜歡的也是男人?”
啪的一聲,安夫人一巴掌敲在了安燃頭上,道:“盡胡說八道!反正,這事你別瞎攙和,我可告訴你,衛霜這人不會講什麼情面的,別去自討沒趣。”
安燃哦了一聲,又擡頭問道:“娘你這話應該是跟樑夫人說的吧。”
“我說的是樑澄!女孩子家的,別做出什麼後悔終身的事!”安夫人又一巴掌拍上了安燃頭頂。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這就去跟樑姐姐說!”安燃捂着頭逃竄出去。
*
看着安山追着安燃出去,安夫人長嘆了一口氣。
門簾一掀,一個身着皮甲三十出頭的清瘦男人走了進來,回頭看了看一溜煙跑出去的安燃,笑道:“什麼事讓你這麼煩心?”
看着男人臉上那清淡卻溫和的笑意,安夫人忽然覺得心鬆了下來,抿嘴一笑道:“也沒有什麼。”
男人掃了一眼桌上的茶盞,輕笑道:“剛纔樑夫人來了?”
安夫人點點頭,默了一下,道:“遠疆,你怎麼看?”
寧遠疆頓了一下,道:“你是指衛霜這個人,還是指樑家和衛霜的婚事。”見安夫人微一挑眉,笑道:“樑家是癡心妄想。”
“怎麼說?”安夫人不覺用手託了下巴,一對上翹的眼眸亮若星辰般的看着他,帶了輕笑道。
寧遠疆有一時間的恍惚,好似又回到二十多年前,她還是漠北城的林家大小姐,而他還是她身邊一個剛從軍幾年的小護衛,她坐在了高高的柵欄上,低了頭帶了漫天的星光一般看着他,亦是如此表情的問他,你怎麼看?我是嫁給安定鵬還是安城?
微微搖了一下頭,寧遠疆脣角掛了淺淡笑意道:“衛霜心裡有人,爲了那個人,他拼命用三年時間打下冰國平定匈奴,立下不世軍功,就是想從慕容澈那裡得知那個人的下落,你知道,爲何衛霜會反了慕容澈嗎?”
安夫人眉頭微蹙,遲疑了一會道:“難道不是因爲慕容澈想殺他嘛?”
寧遠疆微微搖頭,笑道:“慕容澈手上有什麼?衛霜又是什麼人?慕容澈能殺得了衛霜?與其說是慕容澈想殺衛霜,還不如說,是衛霜引了慕容澈動手,好給人把柄。”
“你意思是說?”安夫人的眉頭皺得更緊,輕聲嘀咕了一句。
“我跟他們在漠北一起打過冰國,和衛霜下面的人也算是熟悉,當年衛霜從黑水關回來就大病一場,可是,就算病得再重,他也沒放開一個骨灰罈子,他爲慕容澈打了三年仗,慕容澈還給他的,是他心愛之人的骨灰。”寧遠疆靜靜的看着安夫人,輕輕的道:“若是,若是我,我也會反。”
安夫人一怔,擡眸看到他眼中那閃亮的光芒,心頭不覺一慌,忙將頭轉了過去。
寧遠疆微微一笑,道:“紫霏,若是你有什麼不測,我便是粉身碎骨,也會舉兵前來的。”
“遠疆!”安夫人滿臉通紅,帶了嗔怒的瞪了他一眼。
“紫霏,我會是第一批去接受靈力激發的,衛東說,搞不好就直接爆體而亡,”寧遠疆聲音微頓,深吸了一口氣,接道:“便是這次不死,我們以後也要對戰很多獸,說不定,明日我就戰死……”
“遠疆!”林紫霏猛的起身捂住了他的嘴,叫了一聲。
寧遠疆拿下了她的手,低頭,在她手背上印上虔誠一吻,輕聲道:“我只是,想在活着的時候告訴你,我愛你,愛了二十多年。”
我一直未娶,不是因爲我有什麼問題,只是,因爲我心裡只有你……
林紫霏只覺得臉燒得一片通紅,心卻如同兔子一般的跳個不停,跳到她都不敢直視他的目光,將頭扭到一邊去,喃喃的道:“那,那,便是成親,我也不能丟了安家。”
“自然不……”寧遠疆順着她話說了一句後猛然停住,帶了狂喜看着她,嘴脣都哆嗦起來,輕聲道:“你,這是,願了?”
林紫霏的臉更紅了,卻是將頭轉了過來,直視着寧遠疆道:“你說的對,我們都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活着,遠疆,其實,若是那時,你說一聲不願意我嫁人,便是外祖父再怎麼命令我,我也不會嫁去京城。”
爲了安家,爲了外祖父的願望,她嫁給了一個根本不愛自己的人,而將那個滿心歡喜她的少年丟在了漠北城。
可是,她嫁的那個男人背叛她忽視她甚至出賣安家利益,而被她拋棄的那個少年,卻靠着自己一步步拼命流血立下的軍功一直替她堅守着安家最核心的力量。
便是京城之變,也是因爲他堅定的站在她背後,其餘的人才能那麼順利的聽從她的命令。
如今這個世道,今日不知道明日事,既然女兒可以追求她的幸福,那她,也應該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我……”寧遠疆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雖然說這一年多的相依相靠讓他們親近很多,但是他也從來沒有奢望過自己多年的心願能達成,便是剛纔,也是因着衛霜的事衝口而出……
“你什麼?”林紫霏的眼角一挑,斜藐着他道:“你是不樂意?”
“我樂意!我也是安家的人,入贅也好,怎樣都好,我都樂意的!”寧遠疆輕聲叫道,一把抱住了林紫霏的腰,眼角眉梢都在笑的道:“紫霏,我發誓,只要我活着一天活着一刻,必不會叫你受任何委屈!便是我死了……”
林紫霏一把捂住了他嘴,臉頰緋紅,眼睫毛一眨一眨的,輕聲道:“不要輕易說死。”
“恩,爲了你,我一定會撐過去的,我會像衛霜他們一樣擁有靈力,擁有保護你的力量,你放心,我不會輸給安山的。”
寧遠疆最後一句讓林紫霏笑了出來,笑聲一頓,道:“對了,你剛去了夏大人他們那,靈力之事,他們怎麼說?”
寧遠疆臉上的狂喜之色頓時化爲了一種便秘般的輕蔑之色,道:“紫霏,哪些個拖後腿的,我們可以不管他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