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小溪從村頭穿繞而過,溪上架着的石板橋連接着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石板橋的這邊是灰塵揚天的泥濘土道,石板橋通往村裡的,卻是一條幹淨整潔大氣的青石板路。
一橋之隔,內外兩別。
蕭凌風的眉頭不覺微微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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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頭下棋的人中有一個人擡起了頭,隨意的看向土道這邊之時掃到了蕭凌風和多吉,先是無意的轉開了視線,突然好似受到驚嚇一般又回過頭來,細細的盯着兩人看了半晌,捅了捅身邊的人指着兩人道:“咦,你們看,那莫不是人?”
“老郭頭你是故意耍賴吧?那裡可能會有人!”正和他對弈的男人揮揮手依然緊盯着棋盤道:“快下快下!你可快輸了!”
“不是,村長,是真有人!你看,他們就站在村口,是不知道往哪裡走吧!”旁邊看棋的兩人也擡起了頭順着那人的手指看去,拉了一下那人道。
“怎麼可能!這方圓百里都是那鳲鳩的地盤,哪裡可能還有活人!”村長嗤笑一聲擡起頭來,正準備繼續調侃對方几句,卻是順着對方的手看到了站在石板橋對面的那兩人,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身材魁梧卻是穿着怪異的健碩男人和只穿了怎麼看怎麼像內衣很是狼狽的女人,雖然臉色蒼白虛弱得像是隨時可以倒地一般……
卻是實實在在的人類。
“村長?”幾個村民都望向了看着對面那兩人直接看愣了眼般的村長,其中一人捅了一下他,輕聲道:“村長,要不要讓他們進來?”
村長好似一驚,轉頭看了那人一眼,輕咳一聲垂下了眼。
“那兩人,看那樣子,只怕是受了重傷,咱們……”那村民說着聲音淡了下去,看了看村長,再看看對面那兩人,躊躇着,還是沒有說下去。
“誰知道是什麼?說不定殘魂所化?”一個村民輕聲道。
“這可是菩提樹啊!”一直坐在大樹下面的一個青衣人悠悠的道了一句,扶着大樹站了起來,揹着雙手晃悠悠的往村裡走去。
村長被他念叨得一愣,擡頭看向了那枝繁葉茂的菩提樹,眼中閃過一道亮光,對先前那村民道:“張雷,你家還有空房間吧,便,引他們去你們家吧。”
“我家?”張雷先是一愣,看了看其他幾人的臉色,跺了下腳道:“成,我家就我家,我去接他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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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陣?”身體已是沒有一絲力氣,雖然蕭凌風分去了大半的力量,多吉也站都有些站不住,卻一動不動的,低聲問道。
“嗯,隱陣。”蕭凌風輕輕點頭,讓他身體往自己身上靠支撐住了他那搖搖欲墜的身子。
隱陣,並不算是很複雜的陣,只是利用山川之便將陣內的人和物的氣息做轉換,讓獸感知不到而已,就算明明在面前,那些獸也不會發覺而會從旁邊繞過去。
這個陣,只是對獸有用,對人類和陰魂卻是沒有作用。
可是,這裡卻還種植了陰魂等邪物最害怕的安息香樹和能驅散一切黑暗的菩提樹。
隱陣根本不能阻擋她的腳步,她之所以停在這裡,只是想看那些人的反應。
那些人,看到他們好似很驚訝。
“他們,好像不願意我們進去?”多吉的眼睛已經有些模糊,只是憑着直覺感覺到一種敵意,手便下意識的往腰間摸去。
摸了個空後纔想起在船上,蕭凌風就已經將他的刀給丟了,想起她當時說的話那模樣,多吉側頭看了她一眼,脣角勾起了笑意,手卻握成了拳頭。
便是他現在已經虛弱得連站都站不住,但若是那幾個人想對她不利,他還是可以揍趴下那麼幾個的。
“我想,他們可能以爲我們看不到裡面。”聽得那些人說話,蕭凌風臉上依然保持着可憐兮兮的模樣,從嘴角縫裡透出小小的聲音。
多吉一愣,剛欲轉頭,就被蕭凌風輕輕一拉,繼續咬着脣輕聲道:“咱們就裝作看不見他們的模樣。”
多吉立時做出茫然四顧的樣子上下左右的一頓亂看。
看得蕭凌風不覺飛起了眉頭瞪他。
直到那叫張雷的村人小心翼翼的跨過石板橋對他們招手道:“喂,兩位,這裡!這裡!”
兩人才裝作剛看到他的驚訝模樣,蕭凌風還輕聲驚訝一聲道:“呀!這裡有人!”
“噓噓!”張雷手指貼在嘴脣上一頓輕噓,緊張的四下看了看,招手道:“快過來!別耽擱時間,你們就進不來了。”
蕭凌風趕緊扶了多吉往石板橋上走。
“小心些,這個石頭不能踩。”張雷指着幾個顏色發黑的石板叫道,引着兩人過了石板橋。
過去之後,回頭看看外面並沒有其他異樣,張雷才長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兩位,是從哪來的?”
“我們是從大江那邊的來的。”蕭凌風手指了指大江方向,道:“本想在江裡打點魚充飢,可卻碰到江裡有兩隻大怪物在打架,掀起的巨浪將我們的船給打翻了,被衝到這邊來了。”
“啊!你們碰到獸了!”坐在石桌邊的一個村人驚訝的叫道:“這運氣可好,碰到獸居然還可以不死。”
蕭凌風看了一眼那人,眼中頓時浮起淚光點點,哽咽道:“差點,我們就成了那些怪物的食物。”
“算了,既然來了,便也是有緣,你們便先在張雷家裡休息休息,好些了,便回去吧。”村長的視線在多吉那裸露在外的肌肉上掃了幾眼,淡淡的道。
“對對,來來,先去我家休息休息。”張雷看了一眼那陰陽怪氣的村人,忙往村裡走去,邊走邊看看多吉的樣子,伸手道:“我扶你。”
“我還成,多謝大哥!”多吉邁前一步,輕輕閃開了張雷的手,帶了和煦笑容道。
張雷便收回了手,只在前帶路,引了兩人往村子的另外一頭走。
待三人走遠了一些,那陰陽怪氣的村人對村長道:“村長,不大對勁吧?”
村長點點頭。
“怎麼不對勁?我看着,是人啊。”另外一個村人不解的問道。
“他們說是從大江那邊過來的,從江邊到我們這裡,可要穿過鬼林,那裡現在可是那些骷髏的地盤!”村人冷哼一聲道。
他這麼一說,另外幾個村人的神色都變了。
是啊,那鬼林裡不光有骷髏,再過去些可就是鳲鳩所在之地,兩個人類,怎麼可能活着從那邊過來?
“他們頭上插着的,是安息香樹枝。”村長將手中的棋子對桌上一丟,拍拍衣衫站了起來:“我見那男人身上傷口不淺,你去找下黃大夫,要他去看看。”
“呃,村長,還真救他們啊?別引狼入室了!”那陰陽怪氣的村人叫道。
村長瞪了他一眼,見他縮了頭低聲道了聲好,雙手對身後一背,邁着八字腳往村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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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雷的家在村子的另外一頭,在河邊的一處窪地上,和村子裡那些密集的房舍隔了有一段距離。
村子裡的石板路只是到村邊就沒了,通往他家的是一條羊腸小道,坑坑窪窪的,很是有些難走。
強撐着走到張雷家小院,多吉的臉已經白得一絲血色都無,被張雷引到旁邊廂房後,嘭的一聲,便直接昏倒在了那破爛陳舊的木板牀上。
“多吉!”蕭凌風急促的喚了一聲,轉頭對張雷問道:“大哥,村裡可有醫生?”
“有有,我這就去請。”張雷嚇了一跳,沒想到這個漢子一路上還和他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這是說倒就倒。
“多謝大哥,對了,大哥,能麻煩您幫我弄只雞嘛?我……”聲音頓了一下,蕭凌風拽下了耳朵上的耳環,遞了給他,輕聲道:“我也沒有別的東西,只這個還值點錢。”
那耳環上掛着的是一顆晶瑩剔透水滴般的紅寶石,是韓子墨用芒野上的紅寶石親手所雕琢出來,從韓子墨親手給她戴上蕭凌風就一直沒有摘下過,可是現在她身上也就這個能引起別人的興趣了。
張雷的眼睛果然一亮,雖然說現在這個世道,錢根本比不得糧食實用,但是這麼漂亮的寶石,若是給自家媳婦一定能討得自家媳婦歡心。
接過寶石,張雷笑道:“姑娘真是客氣,我這就去喊黃大夫,順便給你弄只雞。”
他話音未落,就聽得院子外有人喊他,探頭一看後,喜道:“喲,不用去喊了,黃大夫來了!”說着伸手招呼道:“黃大夫,在這裡這裡!”
從院子外走進一個揹着醫箱的男人,一襲青衣,年紀不超過三十,長相清雋文靜,擡眸之時,眼波流動,精光逼人。
蕭凌風心頭不覺一跳,低垂了眼簾讓開了一些,讓張雷將那人引進了廂房。
“喲,真是可憐呢,本是大江那邊的人,想抓魚結果碰上了獸,被衝了過來,黃大夫你快瞧瞧,這傷得可不輕。”張雷讓黃大夫進來後,便自己退了出去,道:“那個姑娘啊,你放心,我們黃大夫最是好心人,醫術也是沒的說的好!你夫君一定會沒事的!我先給你去抓雞!”
說着,張雷就已經跑了出去,只留了餘音在院子裡,不多時,外面就響起了雞被追着到處跑的鳴叫聲。
黃大夫看了一眼外面,轉回頭之時,用眼角掃一下已經縮至牀尾好將空間讓出來的蕭凌風,然後撕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布條。
眼瞳不覺猛然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