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凌風一行人回到北疆城之時,北疆城裡的府邸已經修建完畢。
蕭凌風只是看了一下那府邸,留了慕容玉單獨在那府邸住着,自己和柏子衿則住回了原來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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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已下,北疆城鋪了薄薄一層新雪,走在北疆城的街道上,從上往下,看着那擴大了好幾倍繁榮許多的北疆城,蕭凌風有一時間的恍然。
隨着時間越來越靠近天祭,她腦中以前那些模糊的記憶也慢慢揭開迷霧一般,有一些已經開始清晰起來。
包括她的這次天祭真正的意義。
一把拉住差點被臺階絆倒的蕭凌風,柏子衿將她摟入懷裡,道:“在想什麼?這麼神不守舍的?”
“要是……”蕭凌風將後面的話嚥了下去,暗自嘆了口氣,要是天祭過後,我不在了,你怎麼辦?這話就算不問出來,她也知道柏子衿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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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族長!”從下面,老虎三步做一步般的衝了上來,叫道:“也達族肯達族,在芒野集聚了上萬人,只怕要從芒野過來進攻北疆城!”
蕭凌風神色一凜,也達族和肯達族是芒野上的遊牧民族,一直和北疆保持着若即若離的互利關係,還有幾日就是天祭,現在,在這個時候出兵?
“我去。”柏子衿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緊,在她轉過頭之時,低頭吻上了她的脣,低聲道:“我去,你安心……”嫁人這兩字讓他心若刀割,到底是說不出來,現在出戰也好,不用看着她天祭之後嫁的卻是別人,不用想着她的第一次到底還是給了別的男人。
“子衿……”蕭凌風的輕喚消散在那帶着痛楚的激烈纏吻中,這樣也好,那個場景,你不要看到也好,要是你無法接受,那,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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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城大部分的希亞族士兵已經回去希亞族,韓子墨又帶走部分精銳,北疆城剩下的一萬四千兵力,柏子衿帶了一萬兩千人前往芒野。
看着已經集結在城門外的軍隊,蕭凌風的眉頭微蹙,初雪已落,這個季節並不適合打仗,而且在冰天雪地裡,在芒野,肯達族肯定比北疆城的士兵更適合當地的地形和天氣。
“子衿,人,你都帶去吧。”忍不住,蕭凌風開口道。
將馬背上的繮繩釦好,柏子衿回身,將她緊擁在懷,下巴蹭着她的頭頂,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們前來打攪你的,等我回來,咱們就回去山谷。”
“可是……”
捧起她的臉,柏子衿微微笑了一下,道:“相信我,你的子衿絕對不會輸的!”就算韓子墨不在,我柏子衿也能護你平安,就算……我也不會讓人攻到北疆城,影響你一生裡面最重要的兩件事。
你的天祭,還有初夜。
低頭,溫柔纏綿悱惻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睛上,沿着那輪廓,落在了嘴脣上。
“我,一定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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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軍遠去,蕭凌風撫着嘴脣臉頰不覺慢慢的紅了起來,也許,就算浴火重生後,他也依然會接受那個自己?可以這樣相信吧?
“姐姐。”慕容玉放緩了腳步,看着站在城牆上靜靜看着那已經消失在迷霧森林小道里的兵士背影的蕭凌風,喚了一聲。
蕭凌風回頭,見是他,便莞爾一笑,再轉回頭去,見那些兵士連最後一個也見不到了,才轉身問道:“玉兒,你怎麼來了?”
“出事了?”慕容玉走到她身邊,問道。
“芒野上的也達和肯達兩族在聚集士兵,子衿過去看看。”蕭凌風說的淡然,慕容玉卻從中看到了那掩飾不去的擔憂。
“柏大哥武藝高強,北疆士兵天下無敵,一定能贏的。”慕容玉將身體依偎上她身子,道。
“嗯。”蕭凌風輕輕點了點頭,如果韓子墨不是有靈力相助,單論武力,柏子衿未必打不過韓子墨,他是希亞族,不,是北疆第一勇士,絕對不會輸的。
“玉兒,”轉頭拉起慕容玉的手帶着他往城樓走,蕭凌風道:“那府邸,你還滿意嘛?”
“姐姐不喜歡嗎?”慕容玉側頭看着她問。
蕭凌風一滯,她根本就沒想過要住進那府邸,和慕容玉結婚這事,她答應下來,無非是給韓子墨和慕容澈的聯盟裡面加一個砝碼,那時候,她還沒想起來天祭是怎麼一回事,現在……
“不是,”訕笑一聲,蕭凌風道:“燕人的習俗,不是結婚後,我才能去的嘛?”
“姐姐,你,是真心的嘛?”慕容玉轉開頭看向別處,輕聲問道。
呃?蕭凌風驚訝的轉頭看向慕容玉,見他嘴角抿得死緊,沉吟片刻,道:“玉兒,我知道這事委屈了你,要不,咱們可以……”
不待她說完,慕容玉猛的放開了她手,瞪着眼睛看着她怒道:“可以什麼?”
蕭凌風一時無措,不知道他爲什麼生氣,看着他的眼眶慢慢染紅,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能低聲哄道:“玉兒,你別生氣,是姐姐說錯了話。”
慕容玉瞪着眼睛看了她許久,也沒聽見她說出自己想聽的話,心裡酸楚難耐,低聲道:“姐姐其實你不願意的對吧?”說着轉身,從城牆上飛躍了下去,飛快的跑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自從那聖旨下來,這孩子就是一副不樂意的模樣,連帶他出去狩獵去冰原跑馬,都一副彆彆扭扭的模樣,現在這樣,又是鬧哪樣啊?蕭凌風揉揉眉頭,心裡泛起了一絲痠痛,其實,願意不願意又如何,天祭之後,你們又有幾人能接受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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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玉慌不擇路的在城裡跑着,心口裡的痛一陣痛過一陣,眼角的淚花化作晶滴一顆顆的灑落在他飛跑過去的路面上。
雖然下了聖旨,雖然柏子衿安排了人去修建那個府邸,但是她卻是毫不在意一般的帶着人出了城,迷霧森林,冰原,芒野,她和柏子衿老虎他們肆意玩鬧着,提都沒提那個婚禮,更沒有過問過府邸,那個他和她將一輩子居住的府邸,她根本不在意。
不是,她不在意的不是府邸,而是這個婚禮,而是,將要和他締結婚約相守一生,她一點兒都不在意。
她愛的人……她愛的人……
看着前面跑來的馬隊,慕容玉心裡一驚,下意識的就往旁邊巷子裡一竄。
一隊高頭大馬疾馳而過,那帶頭的年輕人白衣飄然笑容和煦,卻帶着藏也藏不住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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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九皇子嘛?”身後的門吱呀一聲打開,看着依靠在牆上喘氣的慕容玉,門裡出來的婦人笑道。
慕容玉深吸了一口氣,站直了身體,沒有理她,轉身欲走。
“九皇子身上這個冰雪玉髓可是好東西,”那婦人捂嘴輕笑,見慕容玉身子一滯,道:“九皇子不認得我了?我是祭地的止師寒怡,這玉髓,是祭女給你的吧?這個要煉化之後,對祭女纔有用,只是看這樣子,煉化只怕還要好些時日,只怕祭女等不及,不過也沒關係,就算玉髓煉化來不及,只要和九皇子成百年之好,用九皇子的冰系靈力,也是一樣的。”
慕容玉緩緩轉身,面上一片冰寒,道:“你,什麼意思?”
寒怡推開了門,自己退了回去,做了個請的手勢。
慕容玉一怔,咬着脣掙扎片刻,看了眼已經從巷口消失蹤跡的馬隊,邁進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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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韓子墨一聲聲吩咐,馬隊的人員逐漸減少,從不同的巷子跑向了不同的方向,到得城樓下面,便只剩了韓子墨和冷煌。
“我去找寒光。”冷煌很是自覺的說了聲,策馬而走,跑出一陣後,回頭看去,見韓子墨只是立在城樓下,擡頭靜靜看着半依在城樓豁口上的蕭凌風,長嘆一口氣,加快了馬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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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五日就是天祭之日,寒光摸了下胸口,將收拾好的書本放在了桌上,寫好的對寒淵的囑咐和交代也壓在了書裡面,等天祭過後,寒淵回來收拾他的房間,到時候,這個他就能看到。
聽得外面冷煌大聲呼喊的聲音,寒光將東西放好,打開門迎了出去。
“你還沒回祭地嘛?”冷煌看到寒光問道,說是說來看寒光,其他他心裡並沒想到寒光真還在,按道理,他這個時候應該回去祭地準備祭女天祭事宜了。
“韓子墨呢?人帶回來了嘛?”寒光見是冷煌一人,臉色不覺冷了下來,問道。
“子墨在城樓呢,他一回來第一件事是幹嘛,你還不知道?”冷煌走進正堂,對椅子上一坐,自己倒了水喝了一口,道:“帶人?帶什麼人?咱們帶去京城的人,回來的路上,子墨都做了別的安置。”兩千五百人,全部散入了北疆的各個要地,那些產物豐富之地。
“蕭擷的孩子,沒帶回來嘛?”寒光語氣不覺帶了一絲焦急。
“蕭擷的孩子?他派進北疆的人被咱們殺光了,京城倒是留了幾個,不過,帶他們回來幹嘛?”冷煌不覺奇道。
沒帶回來?寒光轉身就往外面跑去,冷煌一下沒拉住,看着一向冷靜的寒光跑得倉惶,不覺搖搖頭,坐了下來。
這些人真是奇怪,韓子墨這一路回來做的那些安排,總讓他心裡不安,現在寒光又是這樣。
哎,所以說女人是麻煩,喜歡上那女人更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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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頭看着城樓下面的男人,依然白衣飄飄風姿卓然,依然俊美無儔笑得溫煦,心裡那每次見他時的悸動卻已經淡然,蕭凌風嘴角浮起了一絲淡笑。
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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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像以往一樣從上面飛奔下來甚至是直接跳下來,韓子墨放鬆了隨時準備張開的雙臂,看着她嘴角的淡然,只覺得心都空了一般。
原來,就算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也依然受不了……
這樣的痛,還要忍受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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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子墨!”寒光的怒吼打破了兩人之間的靜凝,韓子墨回頭,看到寒光飛奔而來,擡眸看了一眼城樓上面帶驚訝的蕭凌風,調轉馬頭,縱馬躍過之時,將寒光拎到馬背上,然後策馬遠走。
一直到了城邊山腰上的密林裡,韓子墨停下了馬,將寒光放下,自己也翻身下馬,道:“人我帶回來了。”
“在哪?冷煌說你們根本沒帶回來!”寒光怒道。
“帶回來了,人就在這。”
“在哪?!”難得生氣激動,寒光瑩玉一般的臉頰上泛起潮紅,怒吼過後猛然一怔,看着面前的韓子墨,指着他道:“你?”
“是,我,我也是蕭擷的兒子。”韓子墨笑得淡然。
寒光恍然大悟,難怪,難怪他一直不做她的莫塔,這麼一說,所有事情都說得通了……
“可是!”腦中念頭紛紛轉過,寒光道:“現在祭地那些人對她就已經很不滿,若是你也死了,祭地她再無支持,要是我父親他們發難,那要如何?”
韓子墨一笑,道:“大祭師要的不過是祭地的權利,凌風只要不做祭女,對大祭師就構成不了威脅,再說,有柏子衿在,有希亞族,還有慕容玉,大祭師,不會傻到去對一個已經讓出權利的人下手。”
是啊,蕭凌風不再是祭女,大斗師韓子墨也死,祭地的權利將重新回到大祭師手中,那麼一個已經造成不了威脅的前祭女現北疆王妃的蕭凌風,的確沒有下手的必要了。
“祭地裡的流言已經傳得很厲害,說凌風已經和慕容玉有染,已經失去祭女的資格……,我想,是父親他們不想讓凌風天祭,想讓她就此失去資格,然後遭受天譴。”
“也好。”韓子墨手扶着樹幹,從縫隙間看向山下的北疆城,道:“我正傷腦筋怎麼將凌風留在北疆城。”
“你不怕我父親他們下重手,要是傷着了她怎麼辦?”
“我記得,北疆城裡有一個祭地的禁室?”
“你想送凌風進那裡?”寒光不覺急道:“不行,那個地方,是祭地拘禁叛徒之地,在那裡,靈力都會被禁錮。”
“正因爲靈力都被禁錮,祭地的人也無法使用靈力,他們不會想到我會把凌風藏到那裡,何況,單論武力,”韓子墨自豪的笑了一聲,道:“我的凌風,不會輸與任何人。”
“你的意思是,放凌風進禁室,這樣就算父親他們有想法也無法實施,等天祭過後,父親想明白了,就不會再找凌風的麻煩。”思忖片刻後,寒光道。
“是,而且,那地方靈力隔絕,天譴也有可能被抵擋一二。”韓子墨看向寒光,道:“寒光,你的血咒,究竟有多大的效力?”
寒光嘴角微翹,帶出了一絲笑容,道:“以命換命。”
韓子墨點點頭,道:“你先走,我過兩日去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