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山谷去往陳州邊界的路蜿蜒在大山之中,有些地方高山深澗本沒有路,是由衛霜寧遠疆他們先架設了簡易橋後慕容朝又加強了那些橋的強度,纔不用從山下的平原之地繞行。
他們這隊人馬一個個的都是身經百戰身懷靈力的精銳戰士,便是這樣也花了三日才走到陳州邊界。
大山山脈很長,安家山谷那邊山勢陡峭山脈若龍,不光靈氣充裕,其地勢也很險要,過了老虎嶺,山勢卻是一變,一座座如同劍指蒼天的山峰成了連綿起伏的饅頭狀的山嶺。
巨大,圓潤,閃閃發亮的白色大饅頭。
從老虎嶺陡峭的山頂上看去,遠處的羣山如同被一層層銀色的錦帶纏繞,天空恍若水一般瀉下一片白茫茫的薄光,在那輕薄的陽光下,雪花,積雪,掛着冰掛的樹枝,都輕盈起來,讓那羣山朦朦朧朧的,反而映襯的天際間一片片清澄的藍色,那藍色倒映在錦帶上,熠熠生輝。
“那,便是梯田?”蕭凌風撓了撓小狐狸的脖子,看着那廣袤讓人震驚的梯田,問道。
“是,這邊的山勢平緩,比較適合開墾,過了這一片,便不適合了,那邊,我做了放牧場,還有一些山谷的平地,則是形成了農莊。”慕容朝瞅了一眼那睡得昏天昏地一直霸佔着蕭凌風懷抱的小狐狸。
這傢伙,是第一天晚間在山林裡夜宿之時蕭凌風說慕容玉送來給她玩的,但是,他很是懷疑這個說法,否則,爲什麼一天的路程,蕭凌風居然一直將身體縮在大氅裡?這實在不是她的風格!
而且,這三天,就沒見慕容玉出現過……
“我離開好像不過一年半的時間吧?”蕭凌風輕嘆了一聲。
一年半時間,慕容朝就可以將這裡建設成這樣……我當初怎麼就認爲他是一個天真單蠢無害之人了呢!!
慕容朝將視線移開,掃了一眼梯田,道:“人在危機之時,既可以絕望,也可以爆發出強大的潛力,在沒吃沒喝的威脅下,工作效率要比平常快得多。這些梯田,一半是我南海軍開墾,一半,則是分給那些百姓開墾。”
那些百姓,一些是京城裡逃出來的,一些是京城附近和陳州本地的百姓,陳州本地的百姓還好,本是做農活做慣了的,京城裡面出來的,就很有一些不聽管教,而那時,他已經完全喪失了耐心,直接用了鐵血手段鎮壓,方有了陳州現在的這片形勢。
想起在冰原之時,看到韓子墨忽悠北海衆族下去掠奪關外糧倉,他還心懷慈悲,對韓子墨多有不滿,現在想想,其實韓子墨纔是最通透的一個,他,早就知道人性……
可惜,他卻一直沒有理解韓子墨對他的告誡。
拉了一下繮繩,小白邁步向下走去,慕容朝抱住了蕭凌風的腰,道:“當初我們從南海過來的時候帶了番外引進的一種根莖植物,管飽產量又高,這一片一半種了水稻麥子,一半就種了土豆,現在這裡的產量,已經完全可以滿足需求。”
“土豆?”蕭凌風頓時回頭,撲閃着眼睛目光灼灼的望向了他。
慕容朝不覺一笑,道:“我知道,這次去北疆,我會帶上種子過去的。”
“慕容朝你……”
“林朝,我是林朝。”慕容朝打斷了蕭凌風的話,面上帶着淡淡的微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慕容朝不能去,但是林朝可以的,對嗎?”
慕容朝是平王,有臣民要顧,但是林朝,林朝是隻屬於凌娘子的,是凌娘子的夫君。
蕭凌風一噎,默默的轉回了頭,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慕容朝早就死了,在通道被打開,在你掉進撕裂之地的時候,就死了。”慕容朝摟緊了她的腰,微微低頭,附在她耳邊輕聲道:“若是,若是你不要林朝了,那,林朝也會死。”
蕭凌風微斂了眼簾,沒有出聲。
慕容朝的眼神不覺黯了下去,被那白雪上的反光一映,又微微亮了起來,擡起頭,看向了遠處山林裡冒出來的紅甲兵士。
沒關係,只要她回來了就好,只要她安好就好……
他本也只有這麼個心願的,只是人心啊,總忍不住得隴望蜀,再度擁抱住她,便又多了別的念想。
*
穿過梯田,便是茂密的森林,冬季之時,那些幾人都合不攏的大樹上只剩了光禿禿的樹枝,白雪覆蓋下,銀裝素裹。
那些一個個掀開白色披風露出紅甲的兵士便如同白地上鮮豔的果實一般,生氣勃勃。
“老大!”林真上前幾步,迎住了慕容朝,道:“你可回來了。”
慕容朝眉頭不覺一挑,道:“出事了?”
林真神色一曬,道:“就不能理解成我想你想的?”
“哈!”慕容朝作勢笑了一下,臉色一沉,道:“說!”
先前見抱着一個女人的慕容朝神色溫煦笑容和藹,林真心裡正高興着,被他臉色這麼一沉,臉上的調笑之色頓時收斂了去,道:“那個普濟寺的和尚們出來了。”
“普濟寺?”蕭凌風驚訝的道:“是那個紫清山上的普濟寺?”
慕容朝點點頭,柔聲道:“是,當年京城大亂,那幫和尚護送了一幫百姓過來,進入了陳州,後來在陳州的一個什麼普濟分院裡住了下來,他們一向自給自足,也不找麻煩。”
轉頭看向林真,慕容朝的臉色完全陰沉了下來,道:“說完。”
林真的臉上帶了尷尬之色,道:“那些世家裡面,有一些好像和普濟寺的和尚交好,引了普濟寺和尚下來說情,說,說什麼天下萬物都有靈,妄自殺生是不對的,又說什麼萬民平等,哪有見死不救的道理。”
慕容朝冷冷一笑道:“那麼上清觀的人呢?是不是也冒出來了?”
林真這下連話都不敢說了,只是點頭。
媽的,那些世家可是他放進去的,他當時怎麼就一時腦袋發昏,做了這等蠢事呢!
“也好,讓他們一次性出來蹦躂,我還正愁找不到收拾他們的理由。”慕容朝眼中閃過陰戾,道:“林真,整隊,跟我們一起回去。”
“那這邊不需要防守了嗎?”林真一邊對部下揮手,一邊問道。
“不需要,那邊是安家軍的人,我們已經達成了同盟,這裡你們留下哨兵就行。”看着林真高興得快蹦起來的模樣,慕容朝冷冷的加了一句:“反正他們那邊的垃圾,你都放進來了。”
林真的臉一跨,還想替自己分辨幾句,慕容朝已經一提繮繩,噠噠噠的從他面前走了過去。
“你知足吧!”林希停在了林真身邊,揮手讓後面的隊伍跟上,坐在馬背上從上往下的斜藐着林真道:“要不是祭女大人,你就等着挨軍棍吧。”
能讓林真這做事不過大腦的都覺得不對來提醒慕容朝,那就是說陳州出的事已經很大了,而這其中,十有八九跟那幫子世家脫離不了關係。
那些世家是林真放進去的!
“喂,你這什麼眼神?我不過就是放進去一幫人而已,這次出的事,可是林珠惹出來的!”林真叫完之後摸了摸腦袋,後知後覺的道:“祭女大人?誰?”
林希一巴掌拍在他頭上,道:“老大懷裡抱着那麼老大一個人你沒看見?”
林真擡起了無辜的臉:“啊?那是祭女大人?我還以爲是安家軍送給老大的女人……我還說安家軍的人真厲害……”
“你個笨蛋!你剛纔說事是林珠惹出來的?怎麼回事!”林希又是一巴掌拍他頭上,怒道。
“那不就是,就是那些世家裡面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其中一個不知道怎麼和林珠偶遇上了,林珠就,就一見鍾情,然後……”林真縮了一下脖子,在前面停住然後回頭看過來慕容朝那冷冽的目光下,顫巍巍的道:“然後,他替那小姐送了信,又打開了上清觀的大門。”
“你白癡啊!這種事情不早說!你什麼時候得到的消息?發生幾天了?”林希跳下了馬,拎起了林真的衣領怒道。
“那個,那個,林忠已經把林珠給關起來了,說是等老大回去處置,上清觀的人不是鬧過幾次都沒事嗎,我就覺得……”林真猛的抽了自己一下,道:“我知道錯了!”
“還有誰?中了美人計的還有誰?”慕容朝策馬返回,冷聲問道。
林真低了頭道:“具體情況我不知道,是昨天林忠派人來說的,也只說了林珠被人下了套,普濟寺的和尚出來了,那些被普濟寺救出來的人,起了一些騷亂,讓我給您提個醒。”
“爲何先前不說?”慕容朝冷冷的盯着他,只盯到他的頭都快低到地上去,才聽得林真發出了蚊子一般的聲音道:“老大,林珠好歹也是跟了您這麼久的,您就饒他一次……”
慕容朝手一擡,猛的抽了他一馬鞭,林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乾脆解開盔甲,示意這樣抽比較痛。
慕容朝都被他氣笑了,咬牙擡手,卻又停在了空中,看着手腕上那團火焰,冷冷的道:“衛大將軍,這是我的家事。”
“跟着你的兄弟不易,別因爲別人的伎倆就傷了自己兄弟的心。”衛霜收回了火焰,淡聲道:“他們敢這麼做,只怕是認爲你短時間裡回不來。”
慕容朝眉頭輕蹙了一下,陰森森的笑了起來:“也是,這次,倒好叫他們看看,別總不把我的話當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