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裡一片混亂,宮人四散奔走,一隊隊身着重甲的禁衛軍手持武器奔跑在後宮和御花園中,重靴踏在小徑的石板上和兩邊的花叢中發出了沉悶的聲響,花枝零落,被鐵甲帶起的狂風吹起的花瓣飄飛在空中,轉眼便零落成泥。
在那些禁衛軍的驅趕下,御花園和後宮裡的宮人紛紛跑回了自己的宮殿,關閉了宮門,再不敢出去。
一隊禁衛軍正從通往安平宮的路口跑過,見小徑上走過來一隊哭哭滴滴的宮人,停下了腳步,爲首的隊長厲聲喝道:“何人!”
隊伍停了下來,一個二十出頭的太監屈身躇步上前,抹了把眼淚道:“這是德妃娘娘,今兒早上因驚嚇過度而過了身,奴婢們按皇上皇后旨意,送娘娘去安平宮先置放着,等日後再行安葬。”
德妃娘娘?隊長從小太監身邊走過,在幾個宮女驚恐想阻止卻又害怕的神情中,掀開了那輿轎上的白布,看着那臉色鐵青卻依然不減麗色的容顏愣了一愣,伸了手指在女子的鼻子下探了一下,見果然沒有呼吸,將白布一蓋,道:“去吧,小心一些,如今宮裡已經戒嚴,你們到了安平宮也不要出來,將宮門關上,不要放不相識的人進去。”
“是,謝謝大人。”小太監深施一禮,帶了人擡着輿轎繞過禁衛軍,往安平宮而去。
待那隊人走上了通往安平宮的小徑,一個士兵低聲道:“不是命令不準離開各自的宮殿嘛?”
“死人總要有個安歇的地方吧?”隊長掃了一眼那個士兵,道:“不管怎麼亂,誰都要用到夏家,找死人的麻煩,哼!”
“那,麗妃哪裡?”士兵頓了下,問道。
“一年前,咱們的統領還是安侯,你想去找一個女人的麻煩?”隊長臉上帶了怒意,瞪着兵士道。
士兵低着頭退回了隊列裡。
“走!”
聽得身後那隊禁衛軍的腳步聲遠去,小德子抹了一把冷汗,不覺帶了一絲埋怨看了清荷和青梅一眼。
早叫她們做準備,可是那藥效起來後,她們居然一點也沒有收拾東西,只是驚慌失措的想要去找皇后申述,說是德妃被人害死了……
好在原先放在她們身邊的人機靈,將通知皇后的活給攬了過去,纔沒有在皇后面前穿幫,也好在路上碰到了慕容澈,要不被皇后到了宮裡,只怕這兩蠢丫頭還會叫出來!
那就真真的被她們害死了!
清荷青梅眼角還掛着淚水,帶了愧意的低了頭,只是緊緊的跟在了小德子身後。
心裡還是有些委屈的。
可沒有人跟她們說,那藥是假死用的,娘娘喝了那藥,一早就沒了氣息,可不讓人驚恐嘛?
若不是清婉醒來得及時,她們都打算去易嬪宮裡向皇上鳴冤了。
安平宮靠近引水進御湖的輕水河道,和冷宮相距不遠,雖然掛着宮的名字,面積卻是不大,只是當時設計宮殿之時,因得這是一個死角放什麼都不好放,於是設計成了一個小宮室,又因爲風水的問題,取名安平宮。
最開始這裡安置過一些不受寵位份又必須得給高位的嬪妃,卻都一個個的韶華早逝,引得風水大師又說,這裡不適合安置活人。
那便自然是安置死人了,這裡,便成了嬪妃過世後出殯前的統一擺放之處。
這是除了冷宮之外,第二冷清的地方。
一行人剛至宮門前,宮門就悄然打開,一個宮人看了看他們後面,放了他們進去,輕聲道:“怎麼這麼晚?”
小德子哼了一聲,又掃了一眼清荷青梅,揮手讓後面的人進去,一邊低聲道:“收拾東西耽擱了一些時候。”
“安侍衛已經走了,外面太亂,他怕等不及,你們也快點。”等人都進來,宮人將門一關,輕聲道。
“知道。”小德子點了點頭,指揮着宮人快步擡了德妃往後殿走去。
因着改爲了停屍之地,安平宮前殿便做了靈堂用,中殿停屍,後殿是守靈之人的休息之地,再後面,就是宮內的小花園,而小花園的一牆之隔,就是輕水的引水河道。
後殿之中,已經有兩個宮人等候在那,見了他們進來,也不多話,將手中的東西一一分發給幾個宮人,道:“換上衣服,這個是皮囊,在水裡換氣用。”
“可是,我不會游水。”青梅瞧了一眼那黑色的緊身皮衣,低聲道。
“那你便不要走了。”清婉沒好氣的道。那邊宮裡,還有兩個因爲沒有醒來所以連逃生機會都沒有的姐妹,你卻在這裡說這話!一想起剛醒來之時,就聽得這丫頭喊着什麼就知道那韓子墨不是好人,這是要毒害我們姑娘,她要去向皇上告發那人云雲,心裡的氣就壓不下去。
姑娘明明早就說過,要逃出去,唯有假死!
見清雅和清荷的臉色都不好,青梅便沒有再說什麼,臉上帶了委屈的取過自己那份,去到旁邊的廂房換衣服。
“我背夏姑娘,你們兩個照顧下那幾個丫頭,成浩,你跟我們一起走嘛?”小德子利索的將衣服換好,腰帶一紮,將德妃緊縛在背上,回頭對開門的宮人道。
“你們先走。”成浩搖頭道:“這裡總要有人照應。”
“外面亂成那樣,沒有人會想來安平宮的。”小德子一邊說一邊將德妃縛好,再將她背上一點,然後拿起了皮囊。
假死還有個好處,就是這段時間不用呼吸。
“我等將軍進來。”成浩低聲道了一句,視線不覺瞥了一眼宮女們換衣衫的地方,道:“你們讓那個女的最後下水。”
小德子神情一凜,轉頭看向了廂房。
“清荷姐姐,咱們不能這麼跟着走,要是萬一他們是騙我們的呢?豈不是污了姑娘的清白不說,我們也要白白送死?”青梅手中捏緊了那皮衣,看着衣服已經換了一半的其餘三人,急道。
“我信得過韓將軍!”清雅將衣服穿好,拿起皮囊,推門之時道:“你若害怕,你便留下吧,只是,不要再亂說了。”
清婉和清荷跟在她身後走出了廂房,看到外面三個已經換好衣衫的男人那目光,面上不覺都是一紅。
“走吧。”小德子不再多說,揹着夏菡往小花園的牆角走去,扒開一叢巨大的木槿花枝,從牆上的洞鑽了出去,然後就是噗通一聲入水聲。
清雅清婉清荷依序跳下了水,水很深,人跳下去後,立時沒了頂,還一個勁的往下沉,三人之中清荷不會水,頓時慌了起來,剛掙扎兩下,手臂就被人抓住,然後帶着她往前游去。
清荷側頭,見是那幫忙擡輿轎的太監,心下微微一安,見他打着手勢讓她吸一口皮囊的氣,便照着做了。
一口氣吸進去,清荷的心也定了下來,由着那太監拉着自己往前面游去,游出一段距離後,不覺回頭看了一眼。
沒有青梅的蹤跡。
過了不多會,後面噗通一聲,另外一個太監也跳下水來,快速划動着手臂趕了上啦,同時對小德子做了個手勢。
小德子點點頭,示意往前遊,同時自己也轉身往輕水來源處游去,這裡離宮外本沒有多少距離,只要遊過閘口,便到了外面的輕水河道,到了那邊,自然有人接應。
轉身之時,小德子眼角餘光看到了御湖那邊水底浮動着一層黑亮的暗光,那陰森森的感覺讓他心裡頓時一凜,再一細看,那黑色好似在慢慢伸出觸角一般的,將黑影向這邊伸過來,對其餘幾人做了個加快的手勢,再不停留,快速的往外游去。
外面一陣沉寂,想是人都已經離開,幫小德子準備東西的兩個內侍看了成浩一眼,見成浩點頭,便悄然離去,小花園裡,唯留了成浩和緊縮在木槿花枝旁邊的青梅。
“你若不想走,那便在這裡呆着吧,只一樣,不準出去。”成浩掃了她一眼,淡淡的道。
“我想回去宮中,那裡清風清書還暈着,我想去照顧她們。”青梅低聲道。
“呵”的一聲,成浩發出了一聲輕笑,道:“姑娘,這外面都是禁衛軍,到處都已經封了路,你若是出去,路上碰見了人,是不是準備說出這邊這事?引着人去抓你主子?”
“我怎會做那事!”青梅怒道。
“那便在這裡呆着。”成浩冷冷的道了一聲,轉身欲走。
“你爲何要困着我在這裡,外面,外面哪有你說的那麼危險,他們不也走了。”青梅站了起來叫道。
“要不,你就從水道走,要不你就在這裡呆着。”成浩不耐煩的道,要不是因爲夏子軒的關係,他在聽到這女人質疑韓子墨的用心之時,就想殺了她了。
他們受命易容進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沒有時間跟這麼一個蠢女人耗在這裡。
“我不管!你放我出去!要不我就大聲叫了!你們沒按好心,誰知道你們把姑娘弄到那去了?說不定就是抓了姑娘想威脅我們夏家!你……”青梅的尖叫聲被一個手刀給結束。
冷冷看了眼昏倒在地上的青梅,成浩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轉身往後殿走去,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便讓她昏上幾個時辰吧。
成浩的身影剛消失,一絲黑影從輕水河道的水裡慢慢的通過那個小洞一點點的探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