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並沒有經過獸襲,秋糧也已經入了庫,還有些比較富裕的人家殺了豬打了好些野味醃製起來,雖然還未醃好卻也出了味能吃,除了葉家之人蒐羅的那些,林震帶着人又搜了好些出來,整理好一個月的食糧後,又多帶了一些醃製肉類。
多吉站在了村口,魁梧的身形就如同挺拔的青松一般,手緊握着刀柄,視線有些悠遠的看着天空。
林若縮着身子站在樹後面,因爲搜索糧食還是有些時間,寒硞給她擦乾淨了一塊石頭,但是她卻沒有去坐,只覺得,那個叫多吉的魁梧漢子傷得那麼重都一直站着,自己還坐着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好在他們那些人都是熟門熟路(一年多都靠闖空門過日子),時間並不久,林若腳還沒站麻,那些人就已經扛着大包小包的回來。
寒硞還牽着一頭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騾子。
看了一眼多吉,寒硞將騾子牽到了林若面前,扶着林若上了騾子。
掃了一眼,見人都齊了,多吉手一揮,帶頭往北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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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獸大多喜好夜行,白日裡如果沒有聞到血腥味又不肚餓的情況下,一般都是是在睡覺,山間林木衆多擁有最多的天地自然之靈氣,暗獸並不喜歡這裡的氣息,一般不大會進入山區,但是葉大總管一行人卻是一路殺了過來,一個個被滅掉的村莊,就好似路標一般引着獸沿着土道進入了山區。
好在葉大總管他們是從海寧逃出,又要避開臨安林燁的部隊所以是沿着海岸線走,剛入山區不多久,往鎮平去的山區他們還沒有深入,所以這一線的山路倒還很是安全。
只是這一線山高林密,一路上都沒有遇見村落,他們日行夜息,小心翼翼,而路上又遇見了今年的初雪,大雪封山之下他們多繞了好些路,走了十幾日,才安全的到了山腳。
遠遠的,可以看見鎮平的輪廓。
鎮平位於大江邊上,運河從這裡於大江交匯,自古便是一個四通八達的商貿勝地,鎮雖然不大,卻很是繁華。
從這裡開始到大江邊上,是一望無盡的平原,平原往南,則是浩瀚煙波的太湖,這一片,本是江南最是繁華富裕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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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遠處那青色城牆的影子,林震摸了摸下巴,對多吉道:“我們先去探下?”
從這裡看,那在陽光下索索生輝的青磚琉璃很是完整,並沒有他們一路上所見那些城鎮的破敗樣。
但是亦是如此,才讓人更加心生警覺。
“你所說的那個漁村,離此地還有多遠?”摸着刀柄,眼睛盯着遠處城廓的剪影,多吉問道。
“再過去一百多裡地,”頓了一下,林震道:“我們也可以從旁邊繞過去,不過那一片都是平原,糧食只怕不夠了。”
已經入了冬,初雪已下,平原之地獸的視野很廣,他們一路上要走得非常小心,只要有情況就得找地方佈陣躲藏,按照以往的經驗,雖然只有百來里路,要是運氣不好,走個半個月都正常。
多吉點點頭,轉身之時腰微微一僵,隨後若無其事的還刀入鞘,開始解身上的皮甲,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多吉!”眼見他那一下痛得臉都白了,林震叫了一聲,見多吉當沒聽見徑直解甲換衣,帶了求助的看向了寒暉。
這一路上多吉一直走在最前面,身上那麼重的傷就沒有好生休養過。
寒暉微微搖頭,道:“我跟多吉去,你們在這裡等吧。”他和多吉是隊伍裡最強的兩人,只他們兩人,要逃跑也能跑得快些。
“這怎麼行!”林震叫了一聲,見多吉淡然看過來的目光,道:“如果找到了食物,我們也能扛點啊。”
“我們先去探路,沒有危險你們再進去。”多吉將皮甲丟給顧柏蓮,手中腰帶一系,將腰間傷口緊緊纏住,拿起了刀道:“如果有危險,你們就是累贅。”
林震臉色頓時一跨,雖然多吉說的是事實,但是這麼明晃晃的說出來,實在是……,多吉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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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山腳到鎮平是一條筆直的官道,薄薄的白雪覆蓋在原野之上,將下面的田埂阡陌都隱藏了下來,幾棵依然帶着綠意的大樹孤獨的聳立在空曠之地,從上面偶爾發出一兩聲短促的鳥鳴。
多吉的眉頭不覺皺了起來,手緊緊的按在刀柄上,腳步也帶上了慎重之意。
“這裡有鳥?”寒暉掃了一眼那幾棵大樹,輕聲道了一聲。
“是烏鴉。”多吉眼睛盯着那越來越近的城郭,道。
“不過數量不多,也許,這裡並沒有遇到獸襲呢?”寒暉對手心哈了一口氣,將手攏回了袖中,輕聲道:“多吉,我不覺得祭女大人死了。”
多吉眼角微微一抽,嘴角卻是抿得更緊,道:“你不用安慰我。”
微微一笑,寒暉指了指自己的心,道:“我並非安慰你,是真的,我的直覺告訴我,祭女大人沒死。”
見多吉加快了腳步明顯是不想說這個話題,寒暉也加快了腳步,追着他道:“真的,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這事,我是祭師,我們祭師之間,其實是有一些聯繫和感應的,咱們走的那段山林又是靈氣充沛沒有受到污染之地,哎,你等等,我是說我覺得,寒光大人沒有死。”
多吉腳步微頓,側頭看向了寒暉。
寒暉喘了一口氣,道:“真的,我覺得寒光大人沒有死,寒光大人是大祭師,他若是出事,我應該能感應得到,但是我沒有!如果寒光大人還在,那麼祭女大人就一定在。”
多吉脣角勾起了一絲嘲諷,道:“也許,他只是因爲身爲大祭師的責任。”因爲要承擔起帶領祭地之人的責任,就如同他一樣,苟且偷生而已。
寒暉上前一步,走在了他身邊,急道:“你笨啊!你忘記了嘛?寒光大人和祭女大人是有血咒相連的!如果祭女大人死了,那麼寒光大人肯定也會死的!”
多吉一怔,隨後眼睛便是一亮。
“所以呢,多吉,你想想,咱們並不能確認祭女大人和寒光大人他們不在了對吧?若是他們都在,都在等着你回去,那麼,那麼你這麼不管不顧的,簡直是自己找死的行爲……”見多吉那滿臉的絡腮鬍子抖了一抖,寒暉見好就收的停了話,沒有說下去。
“我知曉了!”多吉沉聲道了一聲,大步走了十幾步後,又低聲道:“多謝!”
寒暉鬆了一口氣,能聽進去就好,按照他的恢復力,那傷雖然重也應該恢復得差不多了,可是十多天過去,他卻吃得極少,又通宵通宵的不睡做守護,一路上只是沉悶不語的走在前面,便是再痛再累也不出聲,若不是隊伍裡有林若,只怕他會連休息都不休息的趕路。
只爲了早點實現承諾將他們帶過大江,然後……
“多吉,你,真的那麼喜歡祭女大人嘛?”跟在多吉身後走了一段,寒暉忍不住問道。
多吉回頭看了他一眼,嘴脣抿成了一條直線,眼中卻帶了亮若星辰的光芒,笑意從中一閃,就轉回了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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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平富裕可比蘇杭,城牆修建得極爲高大,一色的青色磚牆砌成,巍峨雄偉,在平原上聳立。
冬日的陽光映照在城牆上,帶了炫目的光影,那牆頭飄揚的旗幟,在風中劃出紅色的餘光。
擡頭看了眼那鮮豔如新的旗幟,多吉將大氅攏過,遮住了腰間的大刀。
“你們是什麼人?”高高的城牆上探出了一個人頭出來,大聲問道。
“我們從棲霞山來,想進城買點過年的物事。”多吉擡頭叫道。
城牆上的人探着頭看了他們兩人許久,收回頭去,喊道:“開門吧。”
城牆大門發出了一聲吱呀聲,緩緩的在兩人面前打開。
喧譁的人聲和熱氣,從那打開的門縫裡一涌而出,與外面的冷清靜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寒暉的心尖不覺跳了一下,看向了多吉。
手摸了下刀柄,多吉沉聲道了聲走吧,便邁步走進了城門。
兩人剛進城門,大門便在身後發出了吱呀的聲音,寒暉不覺回頭,見兩個乾癟年老的士卒正推着門將門關上,心尖不覺又顫了一顫。
回頭想提醒多吉,卻見他已經邁開大步往裡走,心中叫了一下,趕緊提腿追了上去,輕聲道:“多吉……”
“噓!”多吉手指豎在脣邊輕聲噓了一下,對着面前長街努了下嘴,臉上帶了歡欣的笑意,道:“瞧,多熱鬧!”
從城門處,一條筆直寬闊的大道一直拉伸出去,另外一頭隱隱可見是另外一個城門,路是光滑的青石板鋪就,兩邊是鱗次櫛比的店鋪,大紅的燈籠一溜水的掛在兩邊,店鋪前都掛着紅色綢緞,街上行人衆多,一個個的都穿着新衣,一派喜氣洋洋的模樣。
就好似,繁華盛世,年關時節,那般熱鬧和喜慶。
只是,此時方十月,離那年關還有些時日,而且,那街上行人所穿,皆是輕薄鮮豔的……
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