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燁的家園計劃進展順利有如天助,篩選下來的金砂由金匠打造成金器,拿到赤谷城輕而易舉換來大批物資。赤谷城聚集着南來北往的商客,出自大漢工匠的金器、陶罐以及絲綢一向是最搶手的商品,在這裡交易即不必擔心暴露商品來源,也能最大限度地節省時間。
師中和常惠的配合極有默契,師中帶領當地民工疏通河道篩選金砂兩不耽誤,常惠來往於赤谷城和龜茲,做買賣越來越有經驗,大批木材糧食從四面八方運往龜茲,災區民衆眼見爲實心服口服。
原本難民並不信任劉燁,畢竟她有大漢公主和烏孫右夫人的雙重身份,聽說她不信仰神靈,牴觸的情緒更加強烈。然而,事實擺在眼前,他們求神多時沒有任何起色,劉燁來了不到一個月就讓災區變了樣,眼看着被洪水沖走的家即將重建,曾經萬念俱灰的難民們終於露出了笑容。
有個好的開始,接下來的進展就更順利了,廣大難民自動自發參與治洪,不用誰來吩咐,挖河道的挖河道,扛木材的扛木材,身強力壯的男子蓋房修路,心靈手巧的女人做飯縫衣,年老長輩稚齡孩童雖然幫不上忙,但也跑前跑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死氣沉沉的村莊陸續恢復生氣,久違的炊煙緩緩升空,清新的飯菜香氣令人倍感幸福,就連柴火燃燒噼裡啪啦的聲音聽起來也像鼓樂聲那麼悅耳動聽。
如今,災區的人們最常提到的就是解憂公主,這位來自萬里之外的大漢公主,她不是神,卻有將他們從困境中解救出來的神力。人們不清楚劉燁究竟做了多少努力,也不曉得河裡竟然隱藏着大筆財富,他們甚至不明白源源不絕的木材糧食從哪兒來的。
越是神秘,人們就越是崇敬解憂公主,口口相傳將她神化,從心底裡認定她纔是神的化身。
劉燁當然不敢以神自居,她倒不是故弄玄虛,只是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民衆的熱情漸漸讓她招架不住,他們自發趕來,手捧熱騰騰的大餅,爭相請她品嚐。每當看着這些樸實的人們,劉燁都會忍不住紅了眼眶,普通人一輩子也過不上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們並沒有怨天尤人,在他們心目中,一家人平安幸福比什麼都重要,虛無縹緲的名利地位,遠遠不及一頓飽飯令人滿足。
他們要的不多,他們容易滿足,他們守着心中小小的願望度過一生,在平凡中尋求快樂,在逆境中互相勉勵。正是這些樸實的民衆,災難來臨之時,卻要承受最傷最痛的結果。妻離子散,流離失所,爲了活命丟棄尊嚴,淪爲被人奴役的婢僕。
有些不願向命運屈服的人選擇堅強,不擇手段讓自己變得強大,變強之後,有人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反過來剝削欺壓與他曾經境況相似的人。當然,也有人依然善良,想要憑藉自己的力量造福他人,儘可能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
劉燁的選擇是後者,她經歷過窮困潦倒的生活,遭受過不公平的對待,在權利的漩渦中險些喪命。但她活下來了,每一次死裡逃生都像是一次涅槃,她比以往更強大,更接近權利的頂端。
但她沒有忘記自己追求的是什麼,相較個人利益與民族大義,她寧可犧牲小我成全大我。這不是故作偉大,也不是沽名釣譽,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的使命。百姓臉上失而復得的笑容是她義無反顧前進的動力,大漢與西域的人民並不是生來對立,他們完全可以和平共處,有誰生來就是嚮往戰爭殺戮的呢!
平定西域,維繫西域與大漢的友好關係,劉燁始終牢記自己的使命。或許之前她這麼做是爲了家人,但從現在開始,她發自內心想爲民衆做些什麼。
解憂公主聲勢高漲,完全出乎龜茲國王的預料,他沒想到她真有本事贏他,怎麼想都可不能的事居然變成現實,簡直比他求神還要有用。災區捷報頻傳,洪水被疏散,倒塌的房屋正在重建,難民的溫飽問題得到解決,這樣下去,災區恢復原貌指日可待。
龜茲國王喜憂參半,喜的是災難總算過去,輸了賭約卻又令他憂愁不已。如果三個月後,解憂公主風光回宮,要求他遵守約定拆了神壇趕走巫女,難道他就要照辦嗎?若不照辦,以這個女人的性格,一定會讓他身敗名裂吧!
得人心者得天下,現今解憂公主得到百姓的擁護,即使爲了她與國王對立,也不是全無可能。可是,神壇是龜茲的命脈,巫女是龜茲的明燈,王室自古以來的習俗如此,他怎麼可以顛覆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
他是一國之君,竟被個歲數比他小一半的女人牽着鼻子走,這事要是傳了出去,只怕會成爲整個西域的笑柄。但他要是耍賴,那份賭約曝光,百姓勢必會指責他拿社稷開玩笑,將國家的命運隨意交給別人,甚至會有人質疑他作爲國君的能力,既然與大漢公主的能力如此懸殊,那還不如讓公主來稱王。
不止這些,龜茲一向依靠匈奴庇護,大宛成爲大漢附屬國之後,匈奴那邊就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對龜茲的控制更爲緊密。他要是聽從解憂公主的命令,將龜茲從上到下整治一番,肯定瞞不過匈奴的鷹爪,說不定還有人會暗殺他。聽說大宛先王就是被匈奴鷹爪暗殺,他可不想重蹈覆轍。
好消息相繼傳來,龜茲國王的眉頭越皺越緊,眼睜睜看着解憂公主踩着他的腦袋上位,陷入這種進退兩難的境地,沒人比他更後悔。可是,事情到了這個節骨眼,後悔還有用嗎?他得先想想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腦袋!
解憂公主,她是整件事的起因,若沒有他,他怎會狼狽至此,更不會激怒神靈遭到懲戒。都是她,是她帶來的災難,現在卻以救世主的姿態高高在上,她憑什麼?憑什麼?只不過是個反王的後裔,漢武皇帝捨不得自己的女兒受苦,才封她爲公主送來和親,說白了根本不是出身正統的公主!還有,她是被自己夫君冷落的棄婦,軍須靡至今沒有跟她圓房的消息,整個西域王族的人都知道,有須其格那個大嘴巴,還怕沒人知道麼!
不管是公主還是夫人,她都名不正言不順,這種人若是出了意外,誰會爲她出頭?大漢遠在萬里之外,天高皇帝遠,總不至於爲了個死因不明的和親公主再次西征吧!經過兩次西征,大漢元氣大傷,現在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漢武皇帝霸氣十足,卻也不會冒着魚死網破的危險,讓最大的敵人匈奴白白撿個便宜。
再說烏孫,軍須靡有匈奴公主須其格看着,他敢爲大漢的公主發兵嗎?況且,他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拼上身家性命根本就不值得,白癡才做折本買賣,軍須靡是白癡嗎?顯然不是!
龜茲國王惡向膽邊生,就算他將來會被民衆趕下王位,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總之,無論如何不能讓自己變成那女人的墊腳石。斬草除根才能解心頭之恨,消滅源頭才能阻止流言散播,在他龜茲的地盤,一個漢人還想稱王稱後,真是天大的笑話!
爲了得到巫女大人的支持,龜茲國王將這番利弊分析地頭頭是道,刻意扭曲解憂的貢獻,誇大惡劣的影響。
南聖女聽他絮絮叨叨半天,不過是圍繞一個主旨,那就是幹掉解憂公主,霸佔她的功績。想到一片癡心的圖奇棠,南聖女不由擔心,解憂公主鋒芒太盛,就算龜茲國王沒能得手,估計明月聖女也會視她爲敵。圖奇棠決定要保護她,但他有能力對抗整個息陵教麼。且不說明月聖女如何狠毒,教中深藏不露的高手分佈各地,如果接到除掉解憂公主的指示,即使是圖奇棠也阻止不了吧。
南聖女一言不發,龜茲國王以爲她在思忖對策,口沫橫飛添油加醋,恨不能說服巫女大人親自出馬除掉禍害。
南聖女向來心如止水,喜怒哀樂種種情愫已經影響不了她,此時,她卻對眼前的國王心生厭惡,龜茲國王愚昧自私,打着信徒的旗號貪圖享樂,以拜神的名義疏忽朝政,根本不配作爲一國之君。
明月聖女果然沒看錯人,龜茲有這樣的君王,淪爲附屬不過早晚之事。南聖女的任務即將完成,她應該是慶幸的,但她又不甘願解憂公主死在這種人手上。不知道是不是爲了圖奇棠,總之,她不甘願。
如果難逃厄運,也要死得其所,圖奇棠有生以來第一次愛上的女人,沒有發揮她的價值之前怎能輕易死去?好歹也要回報深愛她的圖奇棠才行,爲他做些什麼再死也不遲!
南聖女自始至終沒有放棄圖奇棠,也沒有放棄息陵教,只是她明白自己沒有能力與明月聖女對抗。但要是加上圖奇棠就不一樣了,圖奇棠若是答應回到息陵教,她願意捨命相助。擺脫明月聖女的息陵教,在圖奇棠的帶領下,完全可以成爲西域第一聖教。
若能實現這個願望,哪怕此生再也見不到失散的親人,也能聊以安慰。
“陛下的意思是,要我除掉解憂公主,挽回龜茲王室的尊嚴,對嗎?”
答案是肯定的,龜茲國王眼中迸射出貪婪惡毒的光芒,小心翼翼地反問:“巫女大人,可以嗎?”
“可以,有什麼不可以,只要是陛下的心願,我都可以爲你實現。”南聖女微微笑道。
“多謝巫女大人……”龜茲國王忙不迭地下跪作揖,南聖女將他的醜態盡收眼底,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