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須靡設宴,那可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須其格媚眼如絲瞟向劉燁,跟她打過幾回交道總算是學精了,縱使心裡得意也沒有表現出分毫。
劉燁聽了師中的建議,這幾天正尋思着動身前往赤谷城,只是軍須靡始終沒有下令動工,她這麼積極恐怕又要遭須其格非議!
軍須靡變臉比翻書還快,上次被翁歸靡氣得不輕,轉眼之間又要講和,難道是怕翁歸靡造反不成?若不是這個原因,他急着求和又是爲什麼呢?莫非今晚就要宣佈擴建赤谷城一事?劉燁出席這場酒宴,就是要看看這對夫妻打的什麼主意!
馮嫽立於劉燁身旁,時不時地看向左後方的常惠與師中,這等酒宴必是少不了彈琴助興,師中自然是首要人選。師中在場並不稀奇,可是常惠怎麼也來了呢,要知道以往這種場合他都是在帳外候着的。
常惠身着便服,言談舉止顯得稀鬆平常,但他腰間的佩劍看起來又那麼不合時宜,給人說不上來的感覺。
“公主,我找師大人說句話,去去就回。”馮嫽湊在劉燁耳邊輕聲說了句,劉燁點頭,她端起果盤神色如常地走開了。
馮嫽在後面裝作挑選葡萄,留意到常惠與師中偷偷溜出蒙古包,遂將果盤一扔,不悅地訓斥起那名農場女。
“你看看這都是什麼貨色的葡萄,還好意思拿來酒宴,待會兒要是大王和夫人們怪罪下來,非得把你拉出去打一頓不可!”
馮嫽橫眉豎眼沒事找事,送葡萄的姑娘瞅着那一顆顆晶瑩如珍珠的葡萄,硬着頭皮賠笑道:“大人,這可都是上好的白葡萄啊,大王最喜歡吃這種了,我們都是挑的園中最好的……”
“你還有理了是吧,我看你們擡了好幾筐葡萄,怎麼就拿上來這麼一點,去,再去挑些好的來,趁酒宴還沒開始,你快去哪!”
馮嫽不耐煩地挑高眉毛,農場女咬咬脣連連點頭:“這已經是挑過的好葡萄了,好吧,我再去拿些過來!”
“這樣吧,我跟你一起去,你別想着都把好的留給自己吃,不要忘了,整個烏孫都是咱們大王的,最好的就應該呈給大王……”
馮嫽說話說得冠冕堂皇,周圍的眼線都沒覺得有異常,倒黴的農家女低着頭往外走,一路上也沒人過問。
暮色降臨,蒙古包周圍點着幾處篝火,負責燒烤倒酒的侍從們正在忙碌,等待表演歌舞的姑娘們抓緊時間練舞,都想着給大王留下最好的印象。
農家女低頭彎腰撿着水靈靈的葡萄,馮嫽隨手摘了一顆塞進嘴裡,皮薄肉嫩甘甜汁多,可她卻將吃了一半的葡萄吐出來,皺着眉頭怒道:“什麼爛玩意兒,居然是苦的,喂,你是哪個果園的,你存心來搗亂的是吧!”
“不、不會吧……”農家女哆哆嗦嗦也摘了一顆,剛要放進嘴裡就被馮嫽打飛出去,“你以爲我騙你的啊,聽着,都照這樣的揀,要一模一樣的才行!”
農家女盯着馮嫽手裡的那串葡萄,只有點頭的份兒了:“好的,我知道了。”
“嗯,你先揀着,等你揀好了我跟你一起進去,免得那幫人胡亂抓你去打,你聽見了嗎!”馮嫽發現了常惠和師中,一顆心早就飛過去了。
可憐兮兮的農家女連忙應聲,一手拿着馮嫽給她的範本,一手翻找起筐子裡的葡萄。
馮嫽箭步如飛,趁人不備溜到常惠和師中身後,剛要開口叫他們,卻聽見常惠厲喝一聲:“混蛋,你他媽的到底說不說?嗯?誰在偷聽……”
常惠一把將馮嫽抓到面前,看清楚是她,又隨即放手,尷尬地賠禮道歉:“原來是馮姑娘啊,你不聲不響跑過來,我還以爲是那幾個眼線呢!”
馮嫽看了眼拎着酒壺的電線杆,不解地問道:“常大人,剛纔你在罵他嗎?他怎麼了?”
“可不就是他麼,老子不僅要罵他,還要殺了他!找死的東西,師大人問他話也不肯說,嘴巴硬得像茅坑裡的石頭一樣!”常惠擡手要將酒壺打翻,被師中攔下。
師中淡淡地打量着面色慘白的電線杆,道:“被我們發現是你的不幸,你原本註定逃不過一死,但我現在給你個活命的機會,能不能把握就看你自己的了。”
電線杆眼前一亮,感激涕零地重重點頭:“多謝師大人不殺之恩!”
“你先別高興地太早,我只是說給你個機會,又沒保證一定不殺你。”師中警惕地打量着周遭,迅速說道,“你爲須其格跑趟匈奴,兩天一夜不眠不休就是你爲了酒裡的東西吧!你老實說,酒裡下的是什麼藥,要給誰喝,當然你也可以不說,我們直接殺了你也省去不少麻煩!”
“你,你,你怎麼知道我去匈奴拿回來的是這東西?我只不過個頭大點被你發現了,但你不可能看見我懷裡藏的什麼啊!”
“你拎着這瓶酒出現就已經說明問題了,我還用得着想麼!你是須其格最信任的侍從,她安排你倒酒肯定不簡單,你不用再跟我們兜圈子了,告訴我實情,我放你一條生路!”
電線杆想了想:“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騙我,萬一我說了,你還是把我殺了,難不成我要找閻王爺告狀嗎!”
“看來你等不及去見閻王爺了啊,好,有骨氣,不枉費須其格對你的信任!”師中冷冷地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常惠眼露寒光拔出長劍。
“我說,我說……”電線杆看見常惠就害怕,什麼也顧不上了,“師大人,我要是說了,你得想法子給我善後啊……我不想死,我只是個下人,主子吩咐做什麼就得做,我沒想過要害誰啊……告訴你可以,但這事要是被發現了,左夫人,左夫人不會放過我的……”
“嗯!”師中應了聲算是保證。
電線杆嚥了口唾沫,愁眉苦臉地抱緊了酒壺:“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左夫人讓我去拿什麼東西,只知道那個匈奴神醫人稱‘毒蠍子’,這酒是要呈給左賢王的。師大人,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你可不能出爾反爾呀,你得幫我應付過去,千萬不能讓左夫人起疑啊!”
“左賢王?”常惠訝異地反問了聲,“須其格那娘兒們爲啥要下毒害他呢?”
師中一時也想不清緣由,看到不遠處的翁歸靡和烏布吉,推了下電線杆:“進去吧,你照常行動,就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電線杆難以置信地問:“你要我把這壺酒倒給左賢王喝?”
“是,該怎麼做還怎麼做,這樣須其格就不會懷疑你!”
“那左賢王呢?你不是要救他的嗎?”
“呵,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自有打算!”
軍須靡眼看翁歸靡乖乖跟着烏布吉長老來了,高興地差點兒沒笑出聲,走過去親自相迎。
“左賢王啊,你總算來了,本王還以爲你不肯來呢!”軍須靡親自相迎,翁歸靡連忙小跑向前謝恩,“臣弟惶恐,大王相邀受寵若驚哪!”
“哎,咱們兄弟倆還用得着這麼客套嗎,來,先喝一杯,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軍須靡示意大家都倒滿酒,“一起喝,一起喝啊,這是解憂公主親自釀的葡萄酒,哈哈,葡萄酒本王還是第一次聽說呢,對了,公主這葡萄酒是怎麼釀的?”
劉燁笑答:“臣妾讓人將新鮮的葡萄碾碎,放在陶器中自然發酵,然後用膠泥封口埋於地窖,現在是夏天,一個月就可以拿出來喝了。”
“好,好,這酒聞着就香,今晚咱們要多喝點啊!”軍須靡舉杯一飲而盡,連聲誇好。
電線杆顫巍巍地給翁歸靡倒酒,飄忽不定的眼神遊離於須其格和師中之間。師中垂首撫琴,像是壓根就沒留意到翁歸靡。
翁歸靡舉起酒杯,迎向軍須靡和藹寬容的目光,動容道:“王兄,臣弟魯莽多有冒犯,臣弟自罰三杯!”
“好兄弟,喝了這杯酒,咱們誰也不要再提那些舊事!”軍須靡眼底隱藏着絲絲不安。
翁歸靡毫不猶豫舉起酒杯,電光火石之間,一道琴絃勁掃而來穿過酒壺正中酒杯,翁歸靡手一鬆,酒水灑了一地。
師中起身請罪:“微臣不慎失手,請大王治罪!”
軍須靡本就心虛,再看師中也不是故意,暗想一切都是天意,也就不打算追究了。
“算了,沒傷到人就好。”
師中面無表情退到一旁,馮嫽滿眼崇拜地望着他,遮掩不住嘴角笑意,匆忙低下頭去。
軍須靡計劃落空,漫不經心地聊些無關痛癢的話題,不過半個時辰,劉燁開始覺得不對勁兒,剛纔喝下那杯葡萄酒,喉嚨就不太舒服,她以爲是發酵程度沒掌握好,也就沒放在心上,但她以前喝過這種自制的葡萄酒,也沒有過不舒服的感覺,今晚又是怎麼回事呢!
劉燁無意中看到須其格陰險的眼神,猛然想起,馮嫽出去的那會兒工夫,是須其格的侍女爲她斟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