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桑克今晚無往不利,刺殺老國王突破重重包圍,一切順利地過了頭。他苦練武功多年,打遍鬱成無敵手,在大宛隱姓埋名之後,爲了報仇,從沒跟人交過手,暗地裡修煉邪門功夫,將身邊最親密的人大宛公主也瞞過去了。
他不敢說自己是武學奇才,但資質最起碼也屬中上,就算跟漢軍練劍法,也是最快掌握訣竅的。他很清楚王宮的侍衛跟自己斷然不是一個層次。可是,背後這人竟然能在他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偷襲成功,使他半邊身子全然麻木,連反擊的餘力都沒有。
伊桑克目光陰鷙地看過去,對方悠閒地像是在散步,慢悠悠地從夜色中現身。看清楚來者的相貌,伊桑克驚訝道:“圖奇棠王子,怎麼是你?”
圖奇棠笑眯眯地點下頭:“不錯,是我!”
說着,圖奇棠走向伊桑克,從容地拔下他右肩上的梅花針,食指一彈,將那枚沾有麻藥的針彈到草叢裡。
伊桑克捂着右肩膀,不解地看向這個喜怒無常的人,圖奇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的恩人。沒有圖奇棠,就沒有現在的伊桑克,即使他肯賣命,前提也得有人助他一臂之力。不得不說,圖奇棠是功勞最大的,他伊桑克懂得感恩,但不明白他爲什麼翻臉就不認人。
圖奇棠俯身打量着清靈的情形,伸手探向她的鼻息,確認她沒有大礙才鬆口氣:“還好,來得不算太遲。”
伊桑克胸口憋悶,像是被人愚弄一樣憤憤不平地質問:“你偷襲我,就爲這個漢女?”
沉香看出來他們兩人的實力差距,以前只知道圖奇棠身份尊貴,沒想到他還是個深藏不漏的高手。現在的形勢對伊桑克相當不利,他受了傷,又犯了死罪,如果圖奇棠不肯再幫他,甚至跟他撇清干係,將他交出去任由處置,那就真的完了。
“伊桑克,王子殿下也是不想節外生枝,這都是爲你好啊!聽我一句勸,放手吧!”沉香不敢得罪圖奇棠,好言勸道,“王子殿下和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你就聽我們一回好不好?趁侍衛們還沒追過來,我們快走!”
不料,伊桑克恨恨地甩開沉香,鄙夷道:“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滾開,我有話要單獨跟他說。”
沉香羞惱地紅了臉,伊桑克總是拿那晚的事數落她,他又不是不明白她的心意,爲何一次次傷害他。生氣歸生氣,但沉香還是擔心他,忍氣吞聲地退開幾步,等他想通了兩人一起走。
伊桑克深深吸氣,佯作不氣不惱地面向圖奇棠,道:“王子殿下,我有個疑問,不知道該不該問。”
“我不許你問,你就不問了麼?”圖奇棠笑了笑,看不出是何居心。
伊桑克壓着火,冷笑道:“王子殿下爲什麼處處偏袒大漢公主?我實在很難理解!當初沉香刺殺她不成,是否也是你從中作梗?”
“嗯,答對了。”圖奇棠很爽快地就承認了。
伊桑克愣了下,表情漸漸糾結成一團:“當真?真的是你?那麼,你阻止我再襲擊她,轉爲刺殺大宛國王,其實是你故意所爲?”
圖奇棠點了清靈身上幾處穴位,回頭看他,坦然道:“是的,我故意將你泄憤的目標轉移到國王身上,不過,這是你的選擇。”
伊桑克張了張嘴,震驚地說不出話,聽他繼續說道:“你的選擇沒錯,大宛國王纔是殺害你父王的仇人。你要報仇,就該直接找他,而不是拿一個毫不相干的女人出氣,這樣你纔像個男人,就算死了,也值得別人尊敬。”
“如今你報了仇,親手摘下大宛國王的首級,是不是感覺很痛快啊!伊桑克,你應該很清楚,沒有我,你這輩子也未必能報仇,所以,我不欠你的。”
伊桑克的胸膛來回起伏,不甘心地逼近兩步,直勾勾地盯着他道:“爲什麼?爲什麼要保護那個女人?她是大漢的公主,大漢欺凌西域爲所欲爲,總有一日,也會欺負到安息頭上,到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還不如趁現在來個了斷!”
“殺了她,就能阻止大漢征服西域的野心嗎?”圖奇棠嘴角揚起一抹譏笑,似是嘲諷伊桑克的無知,“她是生是死,結果都一樣,這是男人之間的戰爭,不用牽連無辜婦孺。你若是連這個道理都想不通,真是枉爲男人。”
“你看上她了,你想上她對不對?”伊桑克眼裡冒出寒森森的綠光,如同窮兇極惡的野狼,“高貴的安息王子,原來世上還有你得不到的女人呀,你沒上到她,這輩子都不死心對吧!哈,男人啊男人,可悲的男人,爲了自己的慾望不惜利用所有人!你把我當猴耍心裡樂壞了吧,安息王子,大漢公主,哼,一對姦夫淫……”
那個“婦”字還沒說出口,伊桑克的左臉頰就被一股蠻力打得火辣辣地疼,他踉蹌地後退了幾步,陣陣鹹腥涌上喉嚨,牙牀痛得失去知覺,忽覺一陣乾嘔,張嘴吐出了和着牙齒的濃稠鮮血。
不待伊桑克回過神來,圖奇棠快步上前揪住他頭頂的髮髻,強迫他仰起臉,注視着那雙飽含恨意的眸子,漠然道:“我不欠你的,你卻欠我一條命,伊桑克王子,你說該怎麼辦呢!”
伊桑克狼狽地喘着粗氣,桀驁不馴地斜睨他一眼:“認賭服輸,我被你算計,被你當刀使,現在還有什麼好說的。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一定要殺了你們這對姦夫淫婦。”
聽到動靜趕來的沉香看到這一幕,嚇得雙腿直打哆嗦,噗通一聲跪倒在圖奇棠面前,哀求道:“王子殿下,您大人有大量,放過他吧!他無心冒犯,他只是一時衝動……”
“滾開,賤人,我的事不用你管!”伊桑克惡狠狠地啐了聲,瞪着圖奇棠叫罵,“誰叫我聽信豺狼的話,活該落得這個下場!我沒用處了,就等不及焚屍滅跡,這就是豺狼的真面目。”
沉香跪着前行,扯着圖奇棠的衣角,淚流滿面地說:“王子殿下,我求求你,我向你保證,今晚的事到死都不會提起,我帶伊桑克離開這裡,我們誰也不會再找公主的麻煩……”
“滾,你給我滾,不要求他!”伊桑克憤怒地咆哮起來,圖奇棠隨手給他一記手刀,打得他眼冒金星,耷拉着腦袋勉強喘息。
“不要,不要殺他……”沉香恨不能代他承受,慌忙抱住圖奇棠的腿,淚眼汪汪地擡眼看他,“放過他吧,求你,求你……”
圖奇棠正眼看向沉香,納悶道:“他這種人,值得你這麼死心塌地嗎?你對他一味地縱容,得到的並不是愛!你們女人不都嚷嚷着要男人的愛麼,他給不了,你還這樣執着?你不會看不清他的爲人吧,驕傲狂妄,自私自大,這世上除了他,別人都是活該死的!”
“報仇?當年他父王被強行押送給漢軍,他爲什麼不挺身而出,還不是怕死麼!如果是我,即使不能救得了父王,也會拼盡最後一絲力氣,殺了出賣我們的人!寄人籬下這麼多年,現在想起來報仇了?我告訴你,他這不是良心發現,而是受夠了被仇家擺佈的生活!若不是大漢公主來訪,恐怕他還沒有報仇的念頭吧!但他連報仇也是這麼窩囊,居然利用女人對付女人,自己心安理得地躲在女人背後!”
“不管我是故意誘他中計,還是他頭腦發熱逞能,而今他的仇總算報了。可是,他不知好歹得寸進尺,掉轉過頭還要對付大漢公主。我可沒允許他這麼做,忤逆我都沒有好下場!沉香,不要說你糊塗,他什麼人你很清楚。我給過他機會,他自己不懂得珍惜,你說,今日我要是放了他,他會不會故技重施?”
沉香怔了怔,喃喃道:“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他不能死,他死了我也活不了……再給他一次機會好嗎,最後一次機會……”
圖奇棠收回視線,搖了搖頭,嘆道:“是不是愛一個人,心就會被矇蔽,明知他有錯,還要一次又一次給他機會!沉香,我不瞭解你的心情,我也不想了解!”
“唔,唔……”伊桑克嘴裡發出模糊的聲音,圖奇棠眼神冰冷,沉香不由膽寒,她看到了他的殺氣。
圖奇棠揮掌擊向伊桑克頭頂,沉香毫不猶豫飛身上前,爲伊桑克接下那致命的一擊。滾燙的鮮血沿着伊桑克的臉頰滑落,聽到沉香最後的呻吟,終於爲她流下了眼淚。
“傻瓜,你這個十足的傻瓜……”伊桑克擁住沉香癱軟的身體,雙手顫抖地拭去她臉上的血跡,他不知道自己對她有沒有愛,但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樣子,他的心好痛好痛。
“沉香,沉香……”伊桑克看着她微笑地閉上雙眼,錐心刺骨的痛苦幾乎要將他淹沒。她在他身邊的時候,他輕視她,玩弄她,殊不知他早在不知不覺中愛上她。他是個自私的人,自私地享用她的愛,從沒想過回報。他們原本可以得到虛妄的幸福,他的猖狂浮躁卻使得他與幸福擦肩而過。
“殺了我吧!”伊桑克將沉香緊緊地擁在懷裡,他不捨得她一個人走,他要儘快追上她才行。黃泉路上荒涼,他陪着她纔不會迷路,若是這次又遲了,豈不是要再次錯過。
“殺了我吧!”伊桑克低下頭,圖奇棠懶得看他,拂袖而去,“她會後悔替你死的。”
“不,不會,我再也不會讓她失望。”伊桑克衝着圖奇棠的背影咆哮,用尚有知覺的左手撿起地上那把劍,用力地刺向自己的胸口。
圖奇棠沒有回頭,擡眸看着劉燁的寢宮,淡然一笑:“能左右你生死的人,只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