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將過去改寫,讓曾經的傷痛不復存在,世間就不會有那麼多悲哀,也不會有人沉浸於傷痛久久不能自拔。
每當清靈閉上眼睛,眼前就會出現當日受辱的情景,她害怕一個人獨處,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不敢閉上雙眼,經常都是邊流淚邊嘆氣熬到天明。就這樣沒過兩天,清靈看起來憔悴許多,眼底的黑暈濃的化不開,藥葫蘆和毒蠍子還以爲她生了病,緊張的不得了。
“靈兒,你這幾天是咋的了,吃飯那麼少,話也不多說了,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藥葫蘆正像明月聖女說的那樣,平時看起來粗枝大葉的,但他最在意的就是這個孫女兒。
“沒啊,沒有,我沒有不舒服……”清靈機械式地往嘴裡送着大餅,也沒擡頭看藥葫蘆一眼。
“不對呀,你這丫頭平日裡可沒這麼安靜,該不是快嫁人了,學着裝小家碧玉吧!”毒蠍子揚起筷子哈哈大笑,扭頭對師中說,“這姑娘就要成媳婦,怎麼就像忽然之間變了個人,真是女大十八變啊……”
師中也發覺到清靈的異樣,只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跟她好好談,清靈最近總是刻意躲着他,像是有什麼心事似的。不過,劉燁安慰他不要多想,女人出嫁之前總容易變得格外敏感,心裡也會很亂,這種時候就應該讓她自己靜一靜,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等待新生活的到來。
師中接受了這種解釋,他對女人家不瞭解,也許真有這種出嫁之前的恐慌症。無論如何,只要清靈沒有身體不適或其他情況,他可以耐心等她適應。
毒蠍子調侃一番,師中爲清靈解圍道:“別說是靈兒,我也覺得越來越緊張,每天坐立不安,都不知道怎麼樣纔好呢!”
“呦嗬,連你也這樣啊,那怪不得瘋丫頭也變老實了,你們果然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不成爲夫妻只能說老天爺不開眼。”毒蠍子用筷子指了指頭頂,又沒正行的笑起來。
“你沒事別總找老天爺的麻煩,也別給自己找不痛快,我孫女兒和師大人本來就是天造地設的一雙,他們成親也是理所當然的,不就是再等幾天的事麼,你跟着瞎嚷嚷啥!”藥葫蘆總能找到嫌棄毒蠍子的理由,即使毒蠍子說的話沒有惡意,他也覺得很不中聽。
“我說歪葫蘆,如今咱們這兒就快辦喜事了,我不想像從前那樣有事沒事跟你吵,看在孩子們的份兒上,咱們就偃旗息鼓吧!你看成嗎?”毒蠍子被明月聖女警告過後,學得知進退了,不把藥葫蘆的挑釁放在心上,但求退一步海闊天空。
藥葫蘆對於毒蠍子的表現大感意外,但他若是緊咬着這隻蠍子不放,還要跟人家吵來吵去,就有自找麻煩之嫌了,怏怏地扁扁嘴:“好吧,你這老傢伙總算知道怎麼做人了,看在你學懂事的份兒上,我就不急着不教訓你,希望你能好自爲之,以後都給我夾起尾巴好好做人。”
毒蠍子氣得牙癢癢的,不過看在明月聖女的面子上,只能生生嚥下這口惡氣。不知道爲什麼,最近幾天,明月聖女和劉燁都來找過他,劉燁的態度比較溫和,懇請他不要再跟藥葫蘆爭吵,尤其是當着清靈的面,而明月聖女就比較直接了,警告他要是再敢跟藥葫蘆吵個沒完,她就帶着衆人走得遠遠的,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這警告太具有震懾性了,毒蠍子不得不乖乖服從,他可不能看着明月聖女再次離開他的世界,哪怕是委曲求全,向那個不入流的藥葫蘆示弱,他也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藥葫蘆這傢伙得理不饒人,實在可氣可恨,但相比好不容易纔能終日相處的明月聖女,受些委屈還是值得的。
火苗點到溼柴火,燒也燒不起來,毒蠍子主動退讓,藥葫蘆也很“大方”表示不予追究。即便如此,清靈的心情並沒有好多少,匆匆起身向衆人告辭:“我吃飽了,回房去了。”
清靈頭也不回徑直奔走,師中有些放心不下,起身追了出去。清靈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仍是沒有回頭,她現在誰也不想見,尤其是師中。
“靈兒,等一下,我們談談好嗎?”師中不能讓她一頭鑽進屋裡一天又見不到人,上前拉住她的手,希望能勸說她敞開心扉。
清靈停下腳步,只是依然背對着他,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師中走到她面前,將她微涼的小手放在掌心暖着:“我知道你最近在爲我們的婚事擔心,不瞞你說,有時候我也會這麼想,我習慣了一個人獨來獨往,我怕自己不能照顧好你。”
清靈沒有應聲,低下頭看他纖長的手指,她的手緊貼着他掌心,格外溫暖。
師中不勉強她發表意見,繼續說道:“原本互不相識的兩個人,結爲夫妻,想想多麼不可思議。有人說這是一種緣分,我想這或許就是一種宿命,命中註定你我相識相知走到一起,我們不應該抗拒命運的安排,即使我們剛開始的時候,還學不會夫妻相處之道,但我相信,只要我們有心,就能越來越瞭解彼此,也能成爲人人稱羨的恩愛夫妻。”
清靈的頭更低了,她不敢讓師中看到她眼裡的淚水,她怎能告訴他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她做夢都想成爲他的妻子啊,哪怕她不是一個稱職的妻子,哪怕她把他們的生活搞得一團糟,但她一定會加倍努力,做一個讓衆人翹大拇指的好妻子。
只是,這一切對她來說,變成了遙不可及的夢,現在的她,連做夢的資格都沒有,她不配擁有幸福,沒資格嫁給這麼完美的丈夫。她的存在已然成爲一種恥辱,如果師中娶了她,他會後悔一輩子的,他們的生活註定是陰霾籠罩,何來的幸福歡樂呢!
清靈用力咬住脣,狠心甩開他的手,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師中沒想到她的反應竟是這樣冷淡,心下一沉,快步追上去,不解地追問道:“是不是我哪裡不好,你對我失望,所以不想理我?”
清靈愣了下,連忙搖頭:“沒有,沒有的事。”
師中鬆了口氣,繼而又道:“那爲什麼我們現在不能心平氣和說幾句話,靈兒,我感覺你在逃避,逃避我的靠近。”
“你怎麼會這樣想……”清靈語氣有些慌張,她不希望因爲自己讓師中難過,“我從沒有覺得你哪裡不好,師大人,在我心裡,你是完美無缺的。”
“不,我並不完美,靈兒,我不想成爲你心目中完美無缺的人,我只想做你眼裡稱職的好丈夫。”師中終於向清靈做出表白。
清靈身形一顫,幾乎就要當場痛哭失聲,她很愛很愛這個男人,沒有他,她的生命是不完整的,她很想很想投入他的懷抱,告訴他,她有多愛他,多麼慶幸自己能成爲他的妻子。可是,她不能這麼做,她還沒從那場傷痛中得到解脫,她還不能說服自己裝作一切都沒發生坦然面對他。她是個骯髒的女人,她不能厚顏無恥地繼續佔有他的愛情。
清靈無聲落淚,緩緩關上房門,她很感動師中對她說出心裡話,也很感激他在這種時候給她安慰。但她寧願一個人承受所有痛苦,也捨不得帶給他一絲一毫的傷害,師中,他能明白嗎?
劉燁看到這一幕,心裡很難過,痛惜這對有情人遭受到如此殘酷的考驗。看着師中落寞的背影,她想自己是時候做些什麼了。
當晚,劉燁搬到清靈房裡,陪她一起住,圖奇棠也看出來清靈和師中之間有些問題,只是他不知道從何安慰,惟有拉着師中喝酒聊天陪他解悶。
清靈依靠着劉燁肩膀,淚水早已溼透衣襟,劉燁輕輕拍着她的肩膀,柔聲勸慰:“睡吧,別想這麼多,睡醒了就沒事了。”
清靈含淚點頭,明月聖女和劉燁已經給她講過許多道理,這些道理她都懂的,可是要熬過這一關真的很難,難到她無法想象,難到幾乎要了她的命。眼看婚期沒剩幾天了,但她卻連一點爲人妻的喜悅都沒有,反而對自己充滿了厭惡,恨不能直接從山上跳下去了斷一切。
明月聖女說的沒錯,活下去比死更需要勇氣,她可以選擇一死,讓自己的身心得到永久的解脫。但她的靈魂必然不會安寧,撇下心愛的珍惜的人,自私地用死來解決問題,她或許不會再感受到痛苦的滋味,只是卻讓她在意的人加倍痛苦。
劉燁拍着她的背,就像是小時候依偎在母親懷裡,清靈閉上眼睛,回想童年時的溫馨畫面,她和她的爹孃在一起嬉戲,他們的生活雖然清苦卻很快樂,每天,孃親都會給她做她愛吃的麪皮,每晚,爹爹都會把她抱在肩上扮大馬。
原來,幸福就是這麼簡單,她擁有過幸福,她不是一無所有的人。即使後來背井離鄉,母親離世,她和父親又遇見了疼愛他們的祖父。在赤谷城,他們一家三口繼續快樂的生活,祖父是個很有本事的漢人,他會採藥會治病,還會很強大的武功,雖說脾氣有些古怪,但對他們父女卻是極好的。
父親在赤谷城開了家香料店,一來爲了他們的生活更加殷實,二來便於爲祖父聯繫大漢朝廷的密使。她從小就見到了各式各樣的漢人,他們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來過好幾次,有的見過一次就再也沒有音訊。漸漸地,她知道祖父不僅是很有本事的漢人,還是爲大漢朝廷效命的欽差,這應該是很大的官了,但從沒聽祖父提起過,不管祖父是漢人還是西域人,做到多大的官,都是疼愛她和爹爹的祖父,這真好啊!
從沒想過她愛上了一個人,這位同樣來自大漢的密使,他叫做師中。他說他是解憂公主的侍從,幫助她在西域完成朝廷賦予她的使命。他長得很好看,無論是哪裡的人,都沒他長得好看,他看起來很精明,有時候又笨笨的,跟女人說不了幾句話就臉紅,那模樣看起來好笑極了。
可是,他這麼笨的男人,偏偏愛上了他服侍的公主,明知公主心有所屬,仍是爲她牽腸掛肚,甚至願意爲她守候一生。他總是不把自己的性命當回事,遇到危險就衝到最前面,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是啊,公主是他最愛的人,爲她犧牲即使是死也甘之如飴吧!
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笨笨的男人在她心裡紮了根,她越來越像他,明知心愛的人牽掛着別人,仍是不知悔改拼命鑽牛角尖,將生死置之度外,只要他能活得好,再多犧牲都值得。
笨,也是會傳染的。她就這麼傻傻地愛着他,等他回頭的那一天,她相信只要她堅持下去,總能等到他看到她,他遲早會發現,一直默默守護他的人是她,清靈。
終於,她夢想成真,在她覺得自己就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師中回頭看到了她。他的心逐漸向她傾斜,向她靠攏,哪怕他不能適應這種轉變,想不通自己的感情,但她確實感受到他的心情。
她不能給他機會遲疑,她顧不得女孩子的矜持,送上熱情似火的吻,幫助他堅定心意。還好,師中在她強有力的攻勢下投降了,要不然她真是沒臉見人了。更開心的是,祖父在第一時間爲他們向公主求親,公主欣然應允,還爲他們定下了婚期。
這麼一來,師中想逃也逃不掉了,他註定這一生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幸福來得這麼突然,她有些恍惚,難以置信,她不敢相信這是事實。也許,老天爺懲罰她不知感恩,所以剝奪了她的幸福,讓她從此一生都活在痛苦折磨中。
那天風和日麗,風吹在臉上都是暖洋洋的,一直暖到心裡去。她和阿雅上山採草藥,阿雅是老村長的女兒,善良淳樸的女孩子,比她大兩歲,還沒有成親。這個偏僻的村莊住着爲數不多的村民,年齡相仿的男子就更不多了,阿雅說她想找一個有男子氣概的男人做丈夫,千萬不要像她大哥那樣唯唯諾諾沒有主見。
阿雅的大哥給人感覺確實很沒主見,不過,這種男人也有他的優點,那就是敦厚老實。也許有的女人覺得老實的男人太木訥,不懂溫柔,但最樸實的表達不也是最深情麼。
她不好意思否定阿雅的理想,哪個女孩子不愛慕有男子氣概的男人,當初她也是被師中的豪邁吸引的啊!阿雅說她將來要走出這個村子,看看外面的世界,但她放心不下爹孃,爹孃終日裡爲下落不明的弟弟擔心,如果她再離開,爹孃一定會禁受不住這種打擊。
不知道阿雅何時才能實現夢想,遇見她理想中的伴侶,不過,她的弟弟回來了,他們一家都很開心,也許,過不了多久,阿雅就能勇敢提出她要外出走走的要求,說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心儀的另一半。
她和阿雅聊着未來的好日子,兩個人都很高興,採着草藥唱着小曲,爲美好的希望雀躍不已。誰也沒想到等着她們的未來並不美好,反而是恐怖可怕的。
阿雅的弟弟多羅滿臉邪氣地出現在她們面前,嘴裡叼着一根野草,雙手懷抱在胸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寫滿了放肆與狂妄。
她覺得渾身不舒服,見到多羅第一眼就從心裡覺得厭煩,但他畢竟是阿雅的弟弟,她不能表現得這麼明顯。她對阿雅說要回去了,這些草藥足夠她們吃一陣子,如果阿雅喜歡,以後再來採。
阿雅也感覺到不對勁兒,連忙說好,拉着多羅往山下走。沒想到多羅一把推開阿雅,飛快地抱住她,將她往林子裡拖。多羅像只野獸,渾身的蠻力讓她無法掙脫,她大聲尖叫,拼命掙脫,無奈都逃不出他的魔爪。
阿雅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慌忙上前阻止,恨恨地痛罵多羅,要求他立刻放手。多羅非但不聽,還用力踢了她幾腳,阿雅倒在地上,咬緊牙關爬向他們。多羅當着阿雅的面撕開她的衣服,她哭喊得更大聲,叫着愛人的名字,希望師中能聽見她的呼喚來救她。
多羅粗糙的手在她身上來回拉扯摩挲,他一層層撕開她的衣服,探進她冰清玉潔的身體,有些地方是她自己都未曾碰觸過的。身體的疼痛算不了什麼,精神上的折磨快要將她逼瘋。
阿雅艱難爬到他們身邊,抱住多羅的脖頸死命咬下去,多羅痛得渾身哆嗦,隨手拿起一塊大石頭猛砸她的頭,砸到阿雅不得不放手。接着,多羅繼續施暴,拖着她痛到麻木的身體進了不遠處的小樹林,撕下髒兮兮的布條塞住她的嘴巴,蠻橫地撕裂她的身體,把她當成發泄的工具,折磨得她死去活來。
這場噩夢彷彿沒有盡頭,她昏過去失去了知覺,等到再次睜開雙眼,就看見了明月聖女和劉燁。
幸好,來的人不是師中,當時,她腦子裡只有這種想法。
“啊,啊……”清靈尖叫幾聲,從夢中醒來,滿頭大汗神情恐慌。
“清靈,別害怕,我在這兒呢!”劉燁被她驚醒,連忙抱住她不停顫抖的身體,柔聲安慰道,“別怕,別怕,我在這兒……”
“公主……”清靈放聲大哭起來,“我該怎麼辦,怎麼辦,我這樣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劉燁頓時紅了眼眶,緊緊抱住她,哽咽地難以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