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寢宮,清靈很不能理解劉燁爲什麼甘願等待,好不容易攻破了綺麗公主的最後防線,就應該趁勝追擊,要求她交出還魂丹纔可以。圖奇棠的身體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僅靠毒蠍子和她祖父依靠普通丹藥救治,絕對不是長久之計。
“公主,剛纔你大可以讓那個難纏的公主交出解藥啊,爲什麼你卻在關鍵時刻告辭了呢!”清靈在房裡來回踱步,焦急地唉聲嘆氣,“多麼好的時機,就這樣浪費了,公主你已經打開了她的心結,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劉燁暗自想着心事,沒把她的唸叨放在心上,師中看向清靈,耐心安慰道:“公主自然明白,她這麼做必定有她的理由,清靈,有些事不能急於一時,你擔心圖奇棠的傷勢,難道公主就不擔心嗎?”
清靈頓了頓,扭頭看了眼劉燁,走到他們身邊坐下來,拍了下桌子,想要引起她的注意:“我知道公主想好了對策,她也比我更着急,可是師大人你沒看見綺麗公主聲淚俱下的樣子,她被我們公主感動得一塌糊塗,這還不算是最佳時機嗎?要知道還魂丹是多麼寶貴的東西,可以令人起死回生哪,誰捨得把這種東西送給別人?我們只能趁她情緒激動的時候拿到手裡,哪能再給她機會考慮呢,等她考慮清楚了,只怕就泡湯了,乾脆直接否認她有還魂丹這回事了。這些王族權貴,哪個不爲自己着想,都恨不能活個千秋萬世,永遠不死纔好呢!”
“你這話未免太偏激,不是所有王族權貴都這樣貪戀榮華富貴。”師中朝她微微一笑,清靈頓覺心裡陣陣盪漾,腦袋也清醒了許多,連忙應和道,“我當然不是說所有的王族啊,比如我們公主就不是那種人,我說這麼多都是因爲我心裡着急,我怕耽誤了救治的最佳時機。”
“大家心裡都着急呢,但你想想看,綺麗公主就算感動之餘交出還魂丹,若是心不甘情不願,難保她不會後悔,說不定就此結下樑子,將公主視爲仇敵,甚至還要怪罪柯林吉多事,提前發動圍剿息陵教的計劃。所以,給她時間考慮清楚是有必要的,這樣的話她就不會反悔,也不會埋怨任何人。”
師中想了想,說了些安慰劉燁的話:“況且,還魂丹這種傳聞中的靈丹妙藥,具體效用還不得而知,我們不能只把希望寄託在丹藥上,還得另外想法子才行。老葫蘆和毒蠍子製毒在行,醫術也是相當了得的,也許他們已經找到了救治的方法。再退一萬步講,圖奇棠是明月聖女的親生骨肉,又是她和聖音愛情的結晶,當今息陵教的教主,就算爲了聖音和息陵教,她也不會見死不救。明月聖女之所以遲遲不肯爲他輸送內力,無非是怕綺麗公主趁機攻打息陵教,想要保存實力罷了。若是可以消除這個威脅,明月聖女也就沒什麼好怕的。”
清靈認真地思量着他這番話,重重地點頭:“是啊,是啊,還是師大人想得深遠,以前我只顧着鄙視明月聖女,卻沒想過她的處境,雖說她無情又冷酷,但看在她最愛的男人份兒上,也不能不救他的兒子。此路不通,我們還能想其他的辦法,說的是啊!公主,你是不是也這麼想,所以纔不急着跟她要還魂丹?”
劉燁勉強地笑了笑:“我是這麼想過,但我主要是不想連累柯林吉。其實下山之後,我就有些後悔,這樣冒失進宮,究竟是對是錯,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就好像稀裡糊塗進入了一個圈套。”
“圈套?”清靈再次震驚,拉着劉燁的手追問道,“公主,你這是什麼意思?哪兒來的圈套啊?圖奇棠身受重傷需要還魂丹續命,柯林吉知道綺麗公主有這種丹藥,所以他纔會帶我們來,這一切都是順其自然,沒有什麼不對啊!”
“可是,圖奇棠真的需要還魂丹嗎?”劉燁吁了口氣,無力地搖搖頭,“算了,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聖壇那邊的情況,綺麗公主應該全知道了,我想,只能實施下一步計劃才能挽回劣勢。”
“下一步計劃?等等,我還沒聽清楚我們中了什麼圈套,公主你別說這麼快好不好?”清靈果真被她整糊塗了。
師中若有所思道:“公主的意思是,我們費盡周折拜訪安息王室,只是爲了某人鋪路,將他平安送回王宮。”
“哎呀,什麼某人,你們說話怎麼都喜歡拐彎抹角的……”清靈愣了下,恍然大悟,“將他平安送回王宮,這個人,難道你們說的是柯林吉?哦,他想出來這麼個主意,讓我們給他作陪襯,原來就是要離開聖壇回王宮啊!”
“難怪公主說這一切是個圈套,還魂丹也是聽柯林吉說起的,都是他設的局。可惡呀,我還當他是個好人呢,沒想到他竟然把我們耍得團團轉!”
“柯林吉想離開聖壇也是人之常情,畢竟他留在那裡,每分每秒都有可能面臨危險。送他回來我並不後悔,我只是擔心暴露了聖壇,引起雙方惡鬥。這樣的話,那就是大錯特錯了。”劉燁起身走到窗邊,推開兩扇雕花木窗,擡眼看向夜空,“明月聖女和綺麗公主的矛盾皆因聖音而起,只有化解她們的恩怨,纔算有個了結。”
“化解恩怨?這就是公主的下一步計劃?”清靈自言自語道,看看默不作聲的師中和無限惆悵的劉燁,又一次陷入混亂之中。
阿伊莉和綺麗公主推心置腹地談過之後,終於放下心來,她告訴柯林吉,他的姑母已經放下過去,願意認他這個侄兒。聞言,柯林吉自然很開心,今後他能在王宮立足固然很好,但聖壇和明月聖女的威脅尚未剷除,他仍是無法過安生的日子。
“那麼,姑母打算何時圍剿息陵教?”柯林吉目前比較關心這個問題。
阿伊莉猶豫着開了口:“殿下啊,你可考慮清楚了?息陵教的聖壇有你的母親……”
“別提她,別跟我提起這個人……”柯林吉激動起來,衝阿伊莉大聲嚷道。
阿伊莉低下頭,不安地搓着雙手,抿了抿脣,又道:“奴婢只是在想,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雙方的實力都這麼強,真打起來恐怕要死傷很多人。若是落個兩敗俱傷,到時候又該如何是好?殿下,既然你已經得到了綺麗公主的認可,從此你就不用再擔驚受怕了,沒有人再敢傷害你!”
柯林吉冷靜下來,看着心有不安的阿伊莉,愧疚之意油然而生,連忙握住她的手坐下來,柔聲道:“奶孃,對不起,我不該衝你發脾氣,沒有你,就沒有我柯林吉,我永遠記得我是你養大的。王宮之中雖有身份差別,但我心裡從沒當你是奴僕,你不僅是我的奶孃,你更是我的親孃。”
“不,不,殿下,萬萬不可這麼說……”阿伊莉眼眶蓄滿了激動的淚水,連連搖頭道,“殿下,你有這個心意,奴婢已經知足了,但這種話不能說出來,若是被人聽見,只怕有辱殿下的身份。”
柯林吉淡然笑道:“我不怕,身份地位對我而言,都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我承認我現在需要這個身份,只因我不想失去自由地活着。如果姑母她們都能不再計較,我又何必擔心,我也不想看見無辜的人爲此喪命。可是,她們針鋒相對這麼多年,誰也不肯向誰示弱,這場較量是避免不了的,非得比出勝負才能罷休。”
阿伊莉嘆了聲,無奈地說道:“是啊,她們太執着了,若是不能回頭,就只能看個人的造化了。殿下啊,奴婢只盼望你平平安安的,答應奴婢,不要參與她們的爭鬥。”
“嗯,奶孃,我答應你。”柯林吉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這麼想,如有必要,他不會袖手旁觀。
“對了,明早你去拜見你姑母吧,如今前嫌盡釋,以後你們要經常走動,這樣其他妃子王子就不敢動你的念頭了。”
“好,明早我就過去。”
時隔多年,柯林吉已經長成名副其實的翩翩美男子,看着他緩緩走來,時光彷彿倒流一般,那雙灰色的眼眸如此相似,簡直就是同一個人。
綺麗不由恍惚,像是回到了那個意外的午後,一身玄衣的明月如同從天而降,絕美的容顏寫滿了憂傷,魅惑的雙眸如霜似冰。當時,她告訴自己,她纔是聖音最愛的女人,並且她懷上了她的孩子。
當頭棒喝的感覺至今依然清晰,綺麗只覺得天都塌了下來,眼前一片漆黑,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明月的出現是一場猝不及防的災難,她沒有半點招架之力,只能任由自己在災難中苟延殘喘。
也許,難以磨滅的恨就是從那時開始滋生的吧!愛一個人愛到極致,免不了會心生埋怨,埋怨他愛得不夠,埋怨他有意無意的舉動,更別說是錐心刺骨的背叛了!
綺麗回過神來的時候,柯林吉不知保持問安的姿勢有多久了,她擠出一抹從容的笑,揮了揮手:“坐吧,坐吧!”
柯林吉坐在她對面,等她開口問話,既然阿伊莉告訴了她怎麼多事,她一定有很多想問的。
“昨天,烏孫的右夫人來向本宮求藥,你可知道她求的是什麼?”綺麗打量着鎮靜從容的柯林吉,想從他臉上尋得一絲慌亂。
柯林吉確實心慌意亂,他沒想到劉燁竟敢直表來意,他們不是說好了的,由他暗中取得還魂丹麼,爲何劉燁又變卦了呢!
不待柯林吉應聲,綺麗接着說下去:“這不怪你,本宮也沒想過追究你的責任,阿伊莉追隨本宮多年,又視你爲己出,你知道還魂丹並不出奇。這次你被那女人擄了去,好在你夠機靈,想到這個主意脫身,連本宮都忍不住要誇你幾句了。”
眼看事實都擺上了檯面,柯林吉掩飾也是徒勞的,忙道:“多謝姑母寬恕,侄兒願以性命擔保,絕不會讓任何人得到還魂丹,侄兒定會將功贖罪。”
“算了,本宮已經答應右夫人考慮要不要把還魂丹交給她,說起這還魂丹,本宮根本就沒放在心上,只是師父留下來的遺物,妥善保存是應該的。既然可以救人一命,讓她拿去也未嘗不可,這麼一來,聖壇那邊也不會爲難你,豈不是兩全其美。”
綺麗公主這麼說,柯林吉鬆口氣的同時又不免憂心,劉燁拿到還魂丹,只能證明他沒說謊,卻不能完全解除他的威脅。圖奇棠康復之後,若是仍要借用他的身份,那他又該怎麼辦呢?就算圖奇棠肯放手,明月聖女未必就願意放過他啊!柯林吉倒不是巴望着圖奇棠去死,而是他不能不在意明月聖女。
“姑母爲了侄兒放棄還魂丹,侄兒心中有愧啊!”柯林吉說了句場面話,醞釀接下來該如何煽動綺麗圍剿息陵教。
綺麗釋然地笑道:“你這孩子,怎麼也學會了說這些客套話。本宮爲自己的侄兒做些事是應該的,用不着這般客氣。”
“其實,其實……”柯林吉故作猶豫,吞吞吐吐地說,“有些話侄兒不知道當說不當說,侄兒認爲此事應該告訴姑母,卻又擔心說出來引來更大的麻煩,甚至要讓姑母大動干戈……”
綺麗心中一顫,隱約想到了他要說什麼,她願意放下恩怨拿出還魂丹救聖音的兒子,卻無法忽視有關聖音的一切。看柯林吉這幅樣子,想必一定是跟聖音有關的事,至於會引來多大的麻煩,她沒心思多想,她只想知道這些年來明月爲什麼要霸佔着聖音,難道聖音當真沒死?
“柯林吉,你有話直說無妨,不管是多大的事,都有本宮替你擔當。”綺麗竭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微微顫抖的聲音卻遮掩不住她內心的悸動。
得到她的保證,柯林吉這纔敢放心說:“不知姑母聽說過沒有,息陵教聖壇有處絕密禁地,任何人未經允許不得入內,否則難逃一死。侄兒被囚禁於聖壇,陰差陽錯遇見兩名擅闖之人,原本打算逃出聖壇,未曾想竟然發現了那處禁地。”
綺麗屏息凝神聽他敘說,一顆心緊緊揪起,緊張地快要喘不過氣了。
“禁地裡有座山洞,裝滿了雪山之巔的千年寒冰,在這極寒的冰棺裡,保存着息陵教前任教主的身體……”
“聖音……”綺麗情難自控驚呼出聲,顫抖的雙手蒼白得可怕,“是聖音,是他……”
“是的,前任教主正是聖音,聽說二十年前,他身中劇毒回到聖壇,多方救治無果,只能用千年寒冰護住他的心脈,留待日後找到生機復活。明月聖女用這種方式留住了他,雖說二十年來仍然沒有找到生機,但她從沒放棄過。”
“復活?他還活着?原來他還活着?”綺麗再也無法冷靜,若非她的雙腿使不上半點兒力氣,早就衝上前去揪住柯林吉的衣領問個究竟了。
“爲什麼會這樣?他中了炙魘殤的毒,必死無疑?”綺麗猛然想到什麼,又道,“你也知道炙魘殤?你怎知聖音還能復活?你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事?”
柯林吉慌忙下跪解釋道:“姑母贖罪,侄兒已經知道您與聖音教主的事,侄兒向您發誓,就算是死也要保住這個秘密。與侄兒同行的兩名擅闖者,一個是大漢的神醫藥葫蘆,一個是解憂公主身邊的師大人,藥葫蘆精通各種毒與解毒之法,他爲聖音教主把脈,確定他還有脈象,並且推斷出當年他中了炙魘殤的毒。明月聖女用千年寒冰護住聖音教主的心脈,抵擋炙魘殤的灼燒之毒,才能得以存活至今。”
“雖然還有生命跡象,但是聖音教主的內力消耗了二十年,依稀留有模糊的意識,想要復原卻是希望渺茫。明月聖女寄望藥葫蘆能救活他,便將來龍去脈告訴了我們,儘可能地多提供些線索,好讓聖音教主及時得到救治。”
綺麗仔細聽他說的每一個字,原先打算放下的過往重又浮上心頭,聖音居然還活着,他還活着,明月明知他有機會復活,卻要愚蠢地霸佔他二十年,寧願看着他的生命一點一點流失,也不肯把他交給她。
當年綺麗找過明月無數次,勸說明月放手,她也保證願意不惜一切代價救回聖音。但是明月根本聽不進去,三番四次拒絕,後來索性聲稱聖音已經死了。綺麗原本就不相信她,多次圍攻息陵教都被王兄阻止,再加上狂人師父也說聖音中了炙魘殤的毒必死無疑,才漸漸地接受聖音已死的事實。
綺麗追悔莫及,早知今日,當初無論如何她也要將息陵教夷爲平地,將明月置於死地。哪怕聖音復活之後不原諒她,她也一定要這樣做。
可惡的明月,膽敢欺瞞她二十年,聖音遲遲不能甦醒都怪那個女人的冷酷自私。該死的明月,害得聖音生不如死還不夠,還要害她也飽受良心的譴責。不能原諒,至死也不能原諒這個女人。
“柯林吉,如果本宮要與息陵教對決,你會站在哪一邊?”
“柯林吉願與姑母共同進退。”
“不要忘了,那個女人是你的生母?你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嗎?”
“徒有生母之名,卻無母子之情,對柯林吉來說,她跟陌生人一樣,遠遠比不上姑母和奶孃重要。”
“那好,你速速將聖壇的一草一木都畫下來交給本宮。”綺麗拍案而起,咬牙切齒地怒道,“明月聖女,本宮絕不會放過你,你欠我和聖音的,要你雙倍償還!”
柯林吉隨即點頭稱是,畢恭畢敬退出宮殿,脣邊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