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律的房裡一片狼藉,他請來的幾名高手被常惠打得鼻青臉腫,再現了那天落敗的情景。而他此時狼狽至極,捂着胸口趴在地上難以動彈,喉嚨裡的鹹腥氣嗆得他無法呼吸,左邊胳膊像是斷了似的,擡也擡不起來。
“你們給我記着!”衛律從未受過這種侮辱,別人堂而皇之登門入室,拒不低頭不說,還要當衆給他難堪,這簡直是他人生的一大恥辱。這筆賬他一定會討回來的。
常惠帶着師中和清靈逃出衛氏客棧,爲免劉燁擔心,他們直接去找藥葫蘆。
簡陋的茅草棚裡,藥葫蘆坐在凳子上抽着旱菸,看他們從外面虛弱地回來,搖了搖頭,撣撣菸灰站了起來。
“清靈,走,去我那兒。”藥葫蘆懶洋洋地瞥了眼常惠,嘟噥了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常惠一聽就上了火,剛纔他被衛律氣個半死,還沒打過癮就被師中叫走了,現在投靠這個據稱是自己人的怪老頭,他沒有半句安慰,反而嫌棄他們抱怨個沒完。
“哎,我說你哪位啊?你憑什麼說我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知道剛纔發生了什麼事嗎?”常惠看藥葫蘆怪里怪氣的樣子,對他沒有絲毫好感。
“想知道我是誰,你還沒有資格吧!行了,你把他們送到這兒,你的任務就完成了,回去吧!”藥葫蘆拉住昏迷的師中,讓他倚在自己身上,“師大人,你也真是的,帶外人來也該事先打聲招呼纔是。”
常惠被他無視,頓覺怒火中燒,不客氣地伸手扯他的衣領:“這老傢伙,你算哪根蔥啊,不就是靠中尉府罩着你麼,你跟老子耍什麼威風……哎呦……”
常惠的手還沒夠着藥葫蘆的衣服,就被他反手抄起胳膊,整個人原地往外旋轉二百七十度,眼前一片昏花。這可真是一眨眼的工夫,常惠甚至沒看清楚他什麼時候出的手,雖說他剛經歷過一場廝殺,但一對一再打一架還是不成問題的,況且,藥葫蘆年紀一大把了,就算年輕的時候是個了不得的高手,現在也最多跟他打平手吧!
如果這就是藥葫蘆的實力,那他全力以赴的時候,該有多麼可怕啊!偶然,這一定是偶然!常惠不肯相信世上還有此等恐怖的高手,這倒不是他自滿,縱觀大漢與西域的武林高手,能打得過他的人,掰着手指頭都能數過來。
常惠有心想試探藥葫蘆的實力,他沒有用力掙脫,而是順着那股勁道巧妙地轉過身,繞到藥葫蘆面前,另一隻手直攻他的咽喉要道。常惠出手極快,以他的爆發力和衝擊性,這種貼身戰術極爲有利,通常能打得對方猝不及防反敗爲勝。
“不自量力!”藥葫蘆那雙小眼如同夜幕中的雷達,稍有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他還有心思嘲諷常惠張狂,可見他是很有自信的。
藥葫蘆頭一偏,常惠連他的鬍子都沒抓到幾根,心下一慌,忽覺另一股蠻橫的力量襲向胯下,顧不得管被擒住的胳膊會不會被擰斷,護住子孫根要緊,他硬生生地跳起來,冒着失去胳膊的危險,縱身一躍翻過藥葫蘆的頭頂。
藥葫蘆要是跟他動真格的,趁這個機會完全可以擰斷他的胳膊,但藥葫蘆無非只是想教訓他,沒打算傷害他,往外一送,常惠跳到了數丈開外。
此時,常惠不敢再動手了,他們兩人實力相差甚遠,沒有什麼可比性,再打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一山更比一山高,常惠以一敵百都不會退縮半步,但面對藥葫蘆,他讓步了,哪怕藥葫蘆直接問候他祖宗十八代,他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兒。
其實想想原本就沒什麼過節,常惠和藥葫蘆都只是心情急躁纔會動手,說到底他們纔是該齊心協力的人。
常惠是個輸得起的人,他在地上滾幾圈爬起來,快步來到藥葫蘆面前,單膝下跪:“常惠有眼不識泰山,請前輩恕罪!”
藥葫蘆無所謂地揮揮手:“行啦,最煩來這一套,什麼前輩後輩,還不是欺軟怕硬。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莽夫,只知道比誰的拳頭更大,有意思嘛!看在師大人的面子上,你走吧,這兒沒你的事了,該回哪兒回哪兒去,不許對任何人提起我這個地方,否則,我不會饒你!”
“是,是……”常惠素來敬仰武功高強之人,沒想到自己一時衝動,得罪了真正的高手,現在後悔都來不及了。
藥葫蘆平時不住在香料店,那個草棚也只是他的接頭地點,他獨自一人住在山上的木頭房子裡,房間雖然不大,設施倒也齊全,再加上每天都有清靈伺候吃喝,對於老年人來說,這種清淨舒適的生活還是很不錯的。
清靈一路上緊跟着藥葫蘆,簡單地說了下他們在衛氏客棧的遭遇,並告訴他師中的狀況。
“祖父,師大人他怎麼了,你快幫他看看哪,他不能運功行氣,稍一用勁就吐血……祖父,他是被點穴還是被下毒,他也昏迷了好久……”
“八成是中毒,點穴?姓衛的小子還沒那本事吧!彆着急,師大人死不了!”藥葫蘆健步如飛,揹着師中身若無物。
“可是,我沒看見他什麼時候下的毒啊,我跟着祖父這麼多年,下毒的法子也學了不少,我真不明白他怎麼下的毒……”
“你還嫩着哪,江湖險惡人心不古,叫你看出來還下什麼毒啊!我說清靈,你現在知道我爲啥不讓你混江湖了吧,你呀,還是安安分分找個人嫁了,別讓我和你爹爲你操心……”
藥葫蘆絮叨半天,終於回到他的小院子,只見他翻身越過柵欄,擡腳踹開房門,拎起師中,將他甩在地上,緊接着點了他身上幾處穴位,逼他吐出毒血。
清靈手忙腳亂點亮油燈,打盆水給師中擦臉,這才發現師中面色灰白,心急地淚眼汪汪:“這、這該如何是好……要不是我,師大人也不會被人算計……都怪我啊……”
藥葫蘆摸了摸他的脈相,鬆了口氣:“沒事,還有得救,他中了毒血脈受阻,又氣急攻心,纔會毒性發作。真是的,年輕人一個個都存不住氣,多大點事,不就是被關起來了麼……”
藥葫蘆邊說邊走向他的藥架子,仰頭看着那十幾層高的架子,搬過一張板凳踩在上面,伸長胳膊拿下來一瓶藥。
清靈納悶地看他一眼,抹去眼淚,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被衛律關起來了?那你爲什麼……”
“我不去救你們,你們也不會有事!”藥葫蘆拿着藥回到師中身邊,一手擡起他的頭,一手給他喂下藥丸,“赤谷城是姓衛的地盤,同樣也是我的,他有法子對付你們,我就有能耐收拾他。誰知道半路來了個傻大個,把我的計劃都打亂了,要不然,我可能就要釣到大魚了。”
清靈不解地連連搖頭:“我們有危險的時候,祖父你還想着你的計劃?你就不怕我們有個萬一,再也回不來了嗎?”
“真是如此,只能說明你們太愚蠢,死不足惜!”藥葫蘆拍拍師中的胸口,“跑江湖的還是得有點自知之明,師大人這次落難,一半原因在於你,清靈,你要好好反思才行!”
清靈嘟起嘴,委屈地又要流下淚來,低頭看見師中緩緩睜開雙眼,不由轉憂爲喜:“師大人,你醒了,感覺好些了嗎?”
“好多了。”師中點了下頭,看向藥葫蘆,“多謝你救了我,不要責怪清靈,是我心急纔會給對方可趁之機。還好,這次總算不虛此行。”
師中從懷裡拿出那隻繫着黃絲帶的黑瓶子,在清靈眼前晃了晃:“看,我拿到了。”
清靈含淚點頭:“原來你找到了,你是故意挑釁衛律的吧,怕他看見你拿到了解藥。”
藥葫蘆拍了下師中的額頭,嘆口氣:“你真是個傻貨,命都快保不住了,還爲了這瓶解藥拼命,那個公主有這麼好嗎,值得你爲她拼命?”
師中笑而不答,反問道:“說說你有什麼計劃?哪條大魚被你盯上了?”
“臭小子,時機到了自然會告訴你的,現在被你們這樣一鬧,魚兒早就跑了,還等着我下手撈啊!”藥葫蘆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是時候會會老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