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其格爲了一己私利引狼入室,她不懂得危險近在眼前,反而沾沾自喜自鳴得意。不料她這種惹禍上身的做法,連她最親近的兒子泥靡也嗤之以鼻,當即跑去找軍須靡告狀。
泥靡在帳外聽到了軍須靡和劉燁的那番對話,劉燁的分析井井有條,跟他的看法居然如出一轍。儘管她說的話句句在理,常惠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軍須靡還是免不了猜疑與猶豫,畢竟他已是強弩之末,劉燁若是趁機作亂,爲難須其格母子,他就算走也走得不安穩啊!
“父王,請下令吧!”泥靡打定了主意,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他願意與劉燁保持統一戰線。
軍須靡看到兒子倍感詫異,也開始相信了劉燁的話。如果須其格與這件事無關,泥靡怎麼會找來呢!唉,須其格這個愚蠢無知的女人,枉費他對她百般寵愛,將她視作自己人無話不談,沒想到烏孫的江山差點兒就毀在她手裡。
“靡兒,你先退下。”軍須靡相信劉燁,不意味着他願意當她的面宣揚家醜,在他心目中,他和須其格是自家人,劉燁只不過是個看戲的外人。
“父王,不能再等下去了,右夫人所言都是事實。孃親,孃親……”泥靡看不慣須其格的所作所爲,卻也不好意思直接數落她的不是,改口道,“兒臣收到消息,匈奴人已經到了邊境,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殺過來的,父王,請下令吧!你是這片草原的王,你要保護你的百姓和牛羊!”
“兒臣收到消息”,泥靡還只不過是個孩子,他的消息又是從哪兒聽來的呢!軍須靡苦笑着搖頭,這樁家醜看來是想遮也遮不住了,劉燁和泥靡說的沒錯,再拖下去,他珍愛的這片草原就會失守,他的百姓就會淪爲奴隸。劉燁雖是漢人,但她也是烏孫的右夫人,相比嗜血的匈奴人,她不至於太過爲難烏孫人。
軍須靡長長地吸口氣,正要開口,只見須其格披頭散髮地衝進來,帳外的侍衛連擋都擋不住。
“左夫人,左夫人,請您留步……”
須其格壓根不理會手足無措的侍衛,雙目赤紅地瞪着軍須靡和劉燁,妖冶的面容恨意橫生,再也不復往日的嬌美豔麗。她一把將泥靡拉近懷裡,三兩步跑到軍須靡牀榻前,指着劉燁的鼻子,咆哮道:“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該死的大漢騷,貨,你大清早就想來勾引大王啊!呵,我告訴你,大王纔沒工夫理你,他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些漢人。你有這心思,還不如趁早滾進哪個野男人的被窩,少在這兒丟人現眼。”
不待劉燁應聲,須其格噗通一聲跪在軍須靡面前,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說:“大王啊大王,我跟了你這麼多年,我對你的情意你還不清楚嗎?我爲你生兒育女任勞任怨,還不都是你好,爲了烏孫好麼!大王,你不能聽那騷貨胡言亂語啊,她存心敗壞我的,她巴不得我死,你看,她好歹毒的心哪,你都病成這樣了,她也不肯放過咱們一家,在你面前搬弄是非挑撥離間,她就是想看着咱們一個個完蛋啊……”
說着,她又捧起泥靡的臉,委屈地抽泣着:“兒子,孃的好兒子,你是娘全部的希望,你父王要是不在了,娘就只能指望你了。靡兒,孃的心肝寶貝,你怎麼不說話呢?你又聽別人造謠了吧,你千萬不要被那歹毒的女人蠱惑啊,她是要整死咱們的。”
“誰說父王不在了?孃親,你不要亂說!”泥靡厭惡地別開臉,用力掙脫開她的手,跑到牀頭,面向軍須靡,丟給她一個沒有表情的背影。
“兒子,你想做什麼,靡兒,靡兒,我是你孃親啊,你快過來,父王身體不舒服,你不要去打擾他休息……”須其格滿心期盼能用母愛打動兒子,好讓他放棄在軍須靡面前告狀的念頭。就算瞞不過軍須靡,也決不能讓劉燁看到她出醜。
泥靡默不作聲,心裡厭惡母親,當着軍須靡和劉燁的面,還是想維護她的尊嚴。
須其格闖進來之前,軍須靡已經對她失望透頂,她像潑婦一般大吵大鬧毫無形象,失望也隨之升級爲絕望了。他這一生寵愛的女人,居然是這幅德行,他以前怎麼就瞎了眼呢。難道,他比她也好不到哪兒去,不然,怎能看不透她是個什麼人。
若是從前,軍須靡還沒病倒的時候,鐵定會賞給她幾巴掌的,但是現在,他連打她的力氣都沒有了。人之將死,原來是如此無力悲哀。
“我還沒死,你不用在我面前哭喪。”軍須靡看着越來越陌生的須其格,冷冷地開了口,視線移向未發一言的劉燁,感激她爲他做出的隱忍,“她是本王的右夫人,你和靡兒都要尊重她。”
須其格的嘴巴張大到能塞進去一隻鴕鳥蛋,她以爲自己一定是聽錯了,向來對劉燁不聞不問的軍須靡居然要她們母子尊重她,這簡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大王,你,病糊塗了吧,你要我和靡兒尊重她?她是個漢人呀,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須其格咯咯地笑起來,蓄滿淚水的雙眸寒意頓生,恨恨地瞪着劉燁,“她是漢人派來的奸細,她要奪走大王的烏孫……”
“那你呢?你是匈奴的走狗嗎?”軍須靡忍無可忍打斷她的話,身體受不了刺激,又不停地咳嗽起來。在泥靡的攙扶下,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向須其格,“也不看看你乾的那些好事,你以爲能瞞過所有人的眼睛,卻連一個孩子都瞞不過。須其格,你蠢鈍如豬,你自以爲你的那些王兄能幫靡兒坐穩王位,殊不知他們纔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餓狼。到時候別說烏孫百年來的基業,就連你們母子也只能淪爲階下囚。”
“不,大王,你對我王兄有偏見,別忘了我也是匈奴人,我對你們父子掏心掏肺,何時害過你們?如果說我對不起你,那麼左賢王和那個賤人呢?他們這對狗男女相好的事實,草原上每個人都知道。左賢王是你的堂弟,居然公然勾引你的右夫人,他有把你放在眼裡嗎?左賢王,右夫人,他們都不是好東西啊,大王,你可不能相信他們哪!要是把烏孫交到他們手上,那可就真完啦!”須其格急忙解釋,她不明白軍須靡和泥靡爲什麼要視匈奴人爲豺狼,不忘埋汰翁歸靡和劉燁。
“夠了,過去的事不要再提!說說你吧,你只不過是他們潑出去的水,誰會在意你的死活。你該不會忘了吧,當初你還是匈奴公主的時候,他們是怎麼對待你的,有沒有把你和你娘當人看?難道這些你都忘了?不錯,這幾年你私下裡與他們有來往,他們對你也是客客氣氣,但你不要得意,如果你不是靡兒的母親,他們會拿正眼瞧你嗎?咳咳……”
軍須靡懶得罵她打她,但一定要讓她明白目前的處境,不然,以後他們母子會很辛苦。
“我走之後,你只能依靠靡兒,那靡兒又能依靠誰呢?除了左賢王,沒有人了,我看着索朗長大,他的爲人我很清楚,我讓他來保管王位,靡兒可以不受威脅地成長。只要索朗答應我,將來他會把王位還給靡兒,他就一定會做到。須其格,現在你明白了嗎?”
須其格木然的眼神定格在軍須靡身上,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流,用力地點點頭,啞聲道:“大王,我知錯了,我聽你的安排,你放心,我會照顧好靡兒的,再也不會跟左賢王和右夫人作對。”
軍須靡等到她這句話,總算沒有白費工夫,連忙看向劉燁,柔聲道:“公主,你都聽到了吧,她有心悔改,你能不能給她一個機會。”
軍須靡的語氣有種討好的意味,劉燁不忍心看他失望,走過來握住須其格的手:“記得我來到烏孫的第一天,你曾對我說,從今以後我們就以姐妹相稱。姐姐若能放下過去種種,妹妹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須其格回握住她的手,羞愧地問道:“姐姐這麼說過,卻沒能做到,妹妹你當真不怨我?”
劉燁微笑着搖頭,須其格愧疚的淚水簌簌落下,說不出太多感謝的話,只能嗚嗚哭泣。
見狀,軍須靡終於了卻一樁心事,劉燁和翁歸靡一樣,他們答應的事,都不會反悔。只要須其格不再挑起事端,她和泥靡都能好好活下去,吃一塹長一智,想必須其格也不敢亂來了。
“公主,麻煩你把常將軍請來,本王要同他商量一下。”軍須靡接受了劉燁的建議,他把保衛烏孫的重任交給了漢人,這是他從前想都沒想過的事。
“解憂領旨。”
常惠率領五千烏孫騎兵趕赴邊境,將矇在鼓裡的匈奴騎兵打個措手不及落花流水。匈奴派出的一千騎兵明顯不是他們的對手,常惠和滿腔熱血的烏孫人早就想手刃仇人,他們等這個機會很久了,全力以赴奮力拼殺,不留一個活口。
不到半天工夫,匈奴騎兵死的死,傷的傷,有幾個命大的都逃回去了。匈奴收到慘敗的消息,也不敢繼續派兵反攻,畢竟實力尚未恢復,這次偷襲烏孫也是抱着僥倖的心理,純粹想佔一回便宜。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除了怪自己貪心,還能怪誰呢!
烏孫騎兵凱旋而歸,無疑給病入膏肓的軍須靡打了一劑強心針。不料,外憂剛除,內患又起,王室長老以左賢王失蹤爲由,強烈要求輔佐泥靡。這種要求看似爲烏孫着想,其實是爲了他們各自的將來打算。誰不曾覬覦昆莫的寶座,誰又甘心一世爲臣代代爲臣。
軍須靡心急如焚,劉燁也是輾轉難安,翁歸靡,你究竟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