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劍舞的男子手持銀劍躍上舞臺,十餘人呈金字塔形排成四排,爲首那名男子身段勻稱不算高大,但他的劍法舞得最好,起伏旋轉之間既有舞蹈的美感,又不失劍法的剛勁。
激烈的鼓點聲配合他無可挑剔的舞步,一招一式剛柔並濟,彷彿將人帶到了千軍萬馬馳騁的沙場,令人頓感熱血沸騰。席間賓客讚歎不已連聲叫好,國王感覺很有面子,笑眯眯地望着臺上的舞者們,心想待會兒定要賞賜他們。
與劉燁坐在一起的大宛公主幾杯酒下肚,瞟向圖奇棠和師中的眼神也開始飄忽起來,他們兩個都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如果能跟他們歡好一番,也不枉做一回女人啊!可惜,師中站在劉燁身後像根木樁動也不動,她三番四次找機會跟他說話,他都視而不見,實在是太沒情趣。
圖奇棠看上去挺好上手的,其實不然,他的眼裡似乎只有劉燁,對她曖昧的示好敷衍而過,完全沒興趣的樣子。師中是劉燁的侍從,圖奇棠是安息的王子,兩人都不是她能擺佈的人,卻都對劉燁言聽計從,這叫大宛公主嫉妒地不得了。
接連受挫之後,大宛公主想起了她的駙馬,伊桑克的相貌雖不能跟兩位美男比,卻也算年輕俊俏,每晚有他暖牀也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宮裡宮外羨慕嫉妒她的女人可是數不勝數,她沒什麼好遺憾的,只是相處久了,缺乏新鮮感,但新鮮感也是可以創造的嘛!
比如說,臺上領舞的男子就挺不錯的,皮膚光潔肌肉結實,眼神有力劍法出衆,若是能跟這樣的男子一夜溫存,應該也能撫慰她內心的渴求吧!不過,她是大宛的公主,身份特殊,豈能跟個戲子扯上關係,還是將伊桑克打扮成他的樣子,這麼一來,新鮮感也有了,她也能無所顧忌地尋歡作樂。
想到這兒,大宛公主來了興致,仔細打量起領舞的男子,拿他跟伊桑克作比較。細細一瞧,兩人竟然有七八分相像,臉型身材簡直就是一個墨子刻出來的。可是,伊桑克不會大漢的劍法啊,他也不會跳舞,他們夫妻生活多年,這點了解還是有的。但他們確實很像,她不會看錯,若是擦去他臉上的油彩,不會就是伊桑克本人吧!
帶着諸多疑慮,大宛公主觀察地更仔細了,越看越覺得領舞的男子有可疑,她跟伊桑克是時刻膩在一起的夫妻,對他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都很熟悉得很。即使他臉上抹上油彩,穿着大漢將士的盔甲,舞着前所未見的劍法,她還是能認出他來。
大宛公主心裡納悶,卻也不便直說,她總不能當着衆人的面說領舞的人是她藏在寢宮的駙馬,況且,萬一那人不是呢,她不就糗大了麼!
端起一杯酒,她試探着問劉燁:“公主殿下,你看臺上的人舞的劍法怎麼樣啊?”
劉燁發自內心地答道:“很好啊,他們確實費了不少工夫。”
“嗯,我也這麼認爲。”大宛公主進一步詢問,“尤其是領舞的那個人,我看他跟我的駙馬還有些像呢,你不覺得嗎?”
“是嗎?”劉燁真沒看出來他跟伊桑克相像,經她這麼一提醒,多看了幾眼,還真有點像,“駙馬也會舞劍的麼?”
“不會呀,所以我才納悶呢!”大宛公主搖了搖頭,“早知道就把駙馬叫來了,省得我瞎猜疑。”
“公主要是懷疑的話,乾脆把領舞的人叫來就是了。”不知何時湊到大宛公主面前的圖奇棠嬉笑着說,“我這就把他揪下來,帶到你眼前看個清楚,看看是不是駙馬……”
如此近距離面對美男,大宛公主沒來由地心跳加快,不好意思地紅着臉道:“王子殿下說笑呢,我只不過說說而已,哎呀,沒可能的,我那駙馬連武功都不會,哪有本事上臺舞劍哩!你看人家跳得這麼好,一看就是練過多年的,呵呵……”
“那可說不準的,也許他會武功,故意瞞着你呢!”圖奇棠揶揄道。
大宛公主尷尬地笑了笑:“不可能吧,我跟他這麼多年夫妻,他會不會武功我還不知道麼,不會的,不會的。”
“哈,隨口說說,公主別在意啊,來,來,喝酒。”圖奇棠拎起酒壺親自給大宛公主倒酒,她受寵若驚地雙手舉着酒杯,臉上洋溢着花癡的笑,“哎呀呀,怎好意思勞煩王子殿下給我倒酒呢!”
“有什麼好意思不好意思的,今晚難得這麼高興,先乾爲敬!”圖奇棠豪爽地舉杯,仰起脖子喝個一乾二淨,大宛公主連忙跟着喝光那杯酒,放下酒杯,只覺得腦袋昏沉沉的。
“恐怕是喝多了,有些醉了。”大宛公主挽着劉燁的胳膊,自嘲地笑道,“我這個人喝多就話多,盡說些沒邊沒際的,領舞的那個人怎麼可能是駙馬呢,他是我的駙馬,沒人比我更瞭解他……”
你當真瞭解他嗎?劉燁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人們通常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多說無益。
大宛公主囉嗦半天,劉燁沒留意到周遭的異樣,要不是師中提醒,她還沒察覺到賓客們陸續癱倒在酒桌上,就連國王王后也開始眼皮打架。
師中攙扶起腳底發軟的劉燁,在她耳邊輕聲道:“情形不太對勁,我們還是先走吧!常將軍!”
“是!”常惠和師中扶着劉燁悄然退席,大宛公主迷迷糊糊地拽着她的袖子,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還沒散席呢!”
“嗯,我有點不舒服,去透透氣。”劉燁頭腦尚有幾分清醒,但她的身體卻像不聽使喚一樣,只能勉強應對。
“哦,去吧,去吧,記得回來哦,好戲還在後面……”大宛公主眨了眨眼睛,一頭栽倒在桌上。
圖奇棠揉着太陽穴,朝劉燁招招手:“公主,等等我,我頭疼呢,我跟你一起去透透氣……”
去你孃的!疼死你最好!常惠暗罵了聲,一手拍開圖奇棠伸過來的手臂,連忙駕着劉燁走遠。
圖奇棠晃晃悠悠地趴了下去,嘴裡唸叨着:“等我啊,等我……”
師中和常惠駕着劉燁退到安全地帶,眼看各國使者相繼醉倒,心裡越發不安,再看相互攙扶搖搖欲墜的國王王后,逐步逼近王位的領舞男子,輕呼了聲:“糟糕,中計了!”
“什麼?”常惠聽他這麼說,嚇得臉都綠了,“師大人,出啥事了?”
“國王有危險!”師中注視着領舞男子的一舉一動,那人手裡的長劍直指國王,與此同時,其他舞者也在陰冷地注視着他們。
“那怎麼辦?要不要去救駕?”常惠沒了主意,他的職責是保護劉燁,但大宛是大漢的附屬國,於情於理也該出手相救。
“來不及了,我們也被盯上了。”師中眼睜睜看着那人疾步奔向國王,大腦飛速旋轉,這些人極有可能跟襲擊劉燁的刺客是一夥的,他們刺殺劉燁不成,轉而攻擊國王,目的就是在大宛作亂,破壞大宛和大漢和平共處的關係。如果對方非取國王性命不可,那麼不管是誰都不可能阻止。因爲刺殺國王現場喝過酒的人都暈過去了,包括大漢的使者。
國王有難,大漢公主也難逃厄運,師中沒得選擇,他沒有餘力再去保護國王,只能任他聽天由命。
“常將軍,你速去城外召集漢軍包圍王宮封鎖消息。”師中背起劉燁往寢宮奔去,常惠追上他,急道,“一起走吧,誰知道宮裡還有多少刺客。”
“不行,馮姑娘、清靈、少夫,子卿還在寢宮,我得守着寢宮。宮裡的侍衛應付刺客還能拖些時間,你快走吧!”師中飛速前行,顧不得多說。
常惠剛纔那句話脫口而出,隨後就想到了馮嫽,心急如焚,沒有變換方向,而是跟師中一起往寢宮跑:“小嫽,小嫽,不知道她們怎麼樣了,我也要去……”
“常將軍,這是命令!”師中跟他沒得商量,厲聲叱道,“你必須去召集漢軍,遲了我們都得沒命。”
常惠怔了怔,師中說得沒錯,他要是拖拖拉拉耽誤救援時機,估計會有更多人送命。
“師大人,在我回來之前,你一定要堅持住啊!”常惠恨不能下一秒就飛奔到馮嫽身邊,但以大局爲重,他還得考慮更多人的存亡。
“放心,就算是死,我也會等到你來。”師中拿命向他保證,生死關頭,絕無兒戲。
師中揹着劉燁向寢宮狂奔,常惠放心不下也不能追去看個究竟,他多想看一眼平安無事的馮嫽,如果馮嫽有個閃失,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以往聽人家說爲愛要死要活,他鐵定得嗤之以鼻,人生有意義的事多了去了,愛不愛的難道還能要人命麼!愛上馮嫽之後他才明白,原來,愛不愛的真能要人命!
翻身躍上宮牆,常惠回頭看了眼燈火輝煌的王宮,幾分鐘之前,那裡還是歌舞昇平觥籌交錯的熱鬧場景,誰能料到轉眼就變成了人間煉獄。昏迷過去的賓客們生死難卜,聞訊趕來的侍衛跟刺客們殊死搏鬥,領舞那人手裡的劍已然是殺人奪命的兇器,劍影劃過,血花飛濺,以性命保護國王的侍衛們陸續倒下,長劍刺向國王脖頸,劍柄一轉,腦袋就被挑了下來。
他挑着國王的腦袋怔在原地,驀地發出野獸般的哀嚎,那聲嚎叫包含着仇恨、憤怒、痛苦、淒涼,令人不忍聽聞。
常惠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