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須靡當着老賢王和劉燁的面立下遺囑,心裡總算踏實了些,身體也好像比往常好了。須其格每天給他做各種各樣的食物,他都能吃個精光,晚上睡覺也不再翻來覆去,竟能一覺睡到天亮。
須其格喜出望外,逢人便說軍須靡的氣色好了許多,過不了多久就能完全康復。原先爭着吵着要輔佐泥靡的那些長老聞言,起初都以爲須其格在說謊,找藉口拜見軍須靡,親眼看到他大口吃肉喝酒的樣子,纔算是信了。
於是,他們不敢再說什麼輔佐的廢話,軍須靡的身體要是康復了,鐵定不會放過那些覬覦昆莫王位的人。誰還敢頂風作案,非要削尖腦袋往棍棒下鑽啊!
草原上流傳着昆莫得到神的庇佑死裡逃生的消息,再加上烏孫騎兵在常惠的帶領下重挫匈奴的偷襲,烏孫右夫人爲龜茲百姓重建家園的事蹟也傳遍了整個西域。烏孫的百姓們開心得不得了,紛紛誇讚烏孫右夫人是神派來的使者,爲人們排憂解難來的。
劉燁收到百姓自發送來的禮物,聽到他們的讚美,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她做這些事情,不是爲了得到美名,更不需要他們將她神化。這只是作爲一個有良知有能力的人理所應當做的事情。
劉燁受到烏孫百姓的愛戴,是她夢寐以求也是始料未及的,她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贏得了烏孫人的認同。而更令她沒料到的是,須其格最近也頻頻向她示好。
清晨,劉燁剛剛起身,就聽見馮嫽對她說:“公主,左夫人又來了,這次也是拎着兩個籃子,不知道又給你做什麼好吃的了。”
“昨天送來的奶糕還沒吃完,她再送來什麼吃的,只能分給其他人了。”劉燁穿戴妥當,撩起簾子看了出去。
“公主,你說左夫人真願意跟你和好嗎?該不會是怕你日後給她小鞋穿,故意裝作乖巧順從的吧!不過,軍須靡的身體不是好了很多麼,我還以爲她又要翹尾巴了呢!”馮嫽挽着劉燁的手臂,笑呵呵地說道。
“小嫽姐姐,人總是會變的,在這世上哪,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不管她是出於哪種考量,我們都應該接受她。”劉燁拍拍馮嫽的手,示意她放下從前的怨懟。
“嗯,嗯,我知道了,我們公主一向宅心仁厚,又怎會跟她一般見識呢!眼下咱們都是自己人,將來要在草原上生活一輩子的,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要好得多。公主啊,雖說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但有永遠的姐妹哦!”
“是,小嫽姐姐說的是,我們是永遠的姐妹。”劉燁將頭搭在馮嫽肩膀上,兩姐妹笑成一團。
“哎呦呦,大清早的,你們姐妹就在秀親密啊,說什麼好玩的事啦,也說來給我聽聽唄。”須其格自來熟地拍了下馮嫽的手臂,朝劉燁拋了個媚眼,“燁兒你說,你的小嫽姐姐是不是想男人了?想那個叫常將軍的男人,哈哈……”
爲了使得兩人的關係更加親近,須其格也開始叫劉燁的小名,聽她取笑自己,馮嫽也不客氣地回敬她:“是啊,我是想我的常將軍了,我們男未婚女未嫁,有事沒事想一想又怎樣,誰不服氣就明說啊!”
須其格裝作被嚇到的樣子,縮着肩膀眨眨眼睛:“不敢不敢,人家常將軍如今是咱們草原上的大英雄,我豈敢得罪了未來的將軍夫人。不過呀,有事沒事想一想能想出來什麼呦,兩人都有那心思的話,還不如趁早在一起呢,兩口子每天睡一個被窩才能睡出感情……”
“公主,你聽她又在胡說八道,好歹是個左夫人,說話這麼低俗。”馮嫽說到底是個還是個沒嫁人的姑娘家,說起這種曖昧的話,自然不是須其格的對手。
劉燁仰頭笑起來,趁機拿馮嫽尋開心:“不如我代小嫽姐姐去求親,早日定下這樁婚事吧。據我所知,常將軍這回立了功,成爲大英雄,草原上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排隊等着嫁給他呢!小嫽姐姐你可要抓緊了,不能爲了面子丟了裡子,哪天常將軍被別人搶走了,你到時候哭都來不及呢!”
“去你的,你也跟她一起笑話我呢,你們,你們,算了,不理你們了,我去看少夫起了沒……”馮嫽羞紅了臉,急得直跺腳,又害臊地說不出話,轉身跑開了。
帳篷裡剩下劉燁和須其格兩個人,須其格打開籃子,端出一碗冒着熱氣的羊奶:“快來喝啊,燁兒,早上剛擠出來的羊奶,很新鮮的。”
“辛苦姐姐了……”劉燁端過熱騰騰的羊奶,想了想又道,“其實這種事不用勞煩姐姐,大王和世子也得靠你照顧,何必再來照顧我呢!”
須其格一聽這話不樂意了:“事到如今你還跟我生分嗎?咱們原本就是一家人,我對你好是應該的啊!”
“不是,我沒有跟你生分的意思,只是……”劉燁心裡想的是跟她這麼親近很不習慣,話到嘴邊又覺得不太合適。
看出她的猶豫,須其格眼神一黯,坐在劉燁對面,雙肩耷拉下來:“你不說你也明白,以前我對你實在是太壞了。從你嫁過來的第一天,我就沒給過你好臉色看,成天想給你下馬威,想當衆羞辱你,甚至,甚至阻止大王去找你……”
“姐姐,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劉燁早已將往事看淡,不會跟她計較。
“雖說是過去的事,但那確實是我的所作所爲。”須其格搖搖頭,越說越難過,居然掩面啜泣起來,“燁兒,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沒資格讓你原諒我。現在我想法設法對你好,就是想彌補我對你的虧欠。也許在你看來,我這麼做都是爲了我和靡兒日後能過上好日子,我爲了讓你信任我,故意這樣做。其實,我是真的想爲你做些什麼。”
“我處處排擠你,因爲我嫉妒你,你那麼年輕那麼美麗,是個男人見了都要動心的。可是我呢,除了給大王生養一雙兒女,就再也沒有值得他留戀的地方了。但我不能輸給你呀,如果你也爲大王生下兒子,那我的靡兒又該怎麼辦?我這一輩子就指望着靡兒成爲昆莫,只有這樣,我才能在人前揚眉吐氣,才能讓孃家人對我刮目相看。”
須其格抹着眼淚,毫不避諱地對劉燁說:“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雖是一個公主,卻遠遠比不上你,我的孃親被父王冷落之後,我們娘倆在匈奴王室根本沒有說話的份兒。父王有那麼多出色的兒子,他才懶得多看我一眼,在匈奴,家有女兒就是賠錢貨啊,我只是個賠錢貨,還能指望父王和王兄對我好嗎?”
“幸運的是,在我十六歲那年,我爲來自烏孫的貴客跳舞,竟被咱們大王看上了。大王向我父王提親,父王想都沒想就答應了,臨出嫁的那幾天,父王和王兄都來找我說話,還賞賜給我不少珠寶。他們對我說的話都是一樣的,就是要我將來成爲烏孫國母,我的兒子要成爲下一任昆莫。”
“作爲大王的左夫人,順利地生下靡兒,這些年來我倍受寵愛,就連我娘也跟着我沾光,在匈奴的日子也好了很多。我過得越好,越怕有人奪走屬於我的一切,燁兒,我之所以那樣待你,實在是你太出色了,我明知自己比不上你,只能使出下三濫的手段。現在回想起來,我自己都覺得慚愧。燁兒,對不起,請你原諒我……”
須其格一把抓住劉燁的手,滿眼期盼地望着她:“原諒我好嗎?我真心悔過,請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劉燁欣然點頭,“我明白你的處境,只是,希望你也能明白,誰纔是你的自家人,以後不要再誤中圈套,烏孫纔是我們的家。”
須其格淚眼模糊連連點頭,緊緊握住劉燁的手:“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幸好,她醒悟地不算太晚,她還有機會重新來過。
馮嫽前去看望少夫,半道上遇見了常惠,常惠正跟幾位年輕的烏孫姑娘說笑,姑娘們雙手奉上她們擠的牛奶羊奶,一口一個常將軍,常惠喜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了,兩隻手接不過來這麼多吃的喝的,卻還要往懷裡抱。
看到馮嫽,常惠鐵皮似的臉紅了紅,將東西還回去,連忙推搡着姑娘們:“好了好了,這些東西你們拿回去自己吃吧,我吃不了也是浪費,回去吧,回去吧!”
姑娘們依依不捨地走了,不忘回頭再看他一眼,常惠更尷尬了,生怕馮嫽誤會他朝三暮四,忙不迭地跑到馮嫽面前,解釋道:“小嫽,小嫽,你聽我說,草原上的姑娘實在太熱情,我都快招架不住了。”
“我怎麼沒見過她們對我熱情呢?”馮嫽丟給他一記白眼,轉過身去,“解釋就是掩飾,你分明就是樂在其中,裝什麼裝?”
“哎呀,這又是你跟公主學的俏皮話吧!”常惠嘿嘿傻笑着,湊上前去拉她的手逗她開心,“我可沒掩飾過對你的喜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嫽,你要是願意的話,我這就去跟公主提咱倆的婚事。”
“呸,誰要嫁給你?你去找你熱情的草原姑娘吧!”馮嫽羞得面紅耳赤,甩開他的手跑出去。
常惠追到她,從身後環住她的腰肢,在她耳邊甜言蜜語:“草原姑娘當然比不上大漢姑娘好啦,我心裡只有我們小嫽,生生世世只願意娶小嫽爲妻,天可明鑑。”
“壞死了,壞死了……”馮嫽咬着脣,臉紅得像着了火。
常惠正準備趁機將她拿下,忽然聽到背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放開馮嫽回頭看去,原來是他安插在軍須靡身邊的侍衛。
“常將軍,大事不好,昆莫病情告急,怕是撐不了多久了。”侍衛跳下馬,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怎麼可能?他這兩天不是好多了嗎?”常惠難以相信侍衛說的話。
“大夫說那是迴光返照,常將軍快通知右夫人準備,長老大臣們都已經趕過去了……”
來不及追問細節,常惠抱起馮嫽翻身上馬,直奔劉燁的蒙古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