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日西墜,暮色漸起。
靠近陳倉道入口的林家鎮上炊煙裊裊,安靜而祥和。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巨大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震顫了地面,也震顫了小鎮。
鎮上的人們紛紛走出門來,或者趴在窗子上眺望,雖然好奇但是並不驚恐。
一個老人輕聲嘆道:“陳倉道自高祖出關以來,好久沒有大軍經過了,這三天之間居然過了兩撥,莫非要去漢中打仗嗎?”
另一個老人憂心忡忡的說道:“如今天下亂象已起,如果長久這麼打下去,我們鎮恐怕也會被戰火波及呀。”
另外幾個老人連連點頭稱是。
大軍疾馳而來,至少有四五千之衆。
領頭奔來的居然是一個的俊美少年,騎着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駿馬,手持一杆長戟,左邊配着長劍,右邊掛着一把奇形怪狀的弩和滿滿一壺箭,全身散發出一股逼人的英氣。
那少年將馬繮一勒,那寶馬希律律的一聲嘶叫停了下來。少年手中長戟一伸:“停!”
後面的數千騎兵立即停了下來,少年沉聲道:“天色已黑,就在此鎮外安營紮寨,就地休息,明日再入陳倉道。”
身後立即響起一個破鑼般的嗓音:“陛下有令,就地休息!”
什麼?陛……陛下!?
鎮裡幾個膽子大的看熱鬧看到鎮外的鎮民驚呆了,你看我,我看你,急忙撒腿就跑,飛報裡魁。
那裡魁叫林正,卻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經常在外走動。知道此時有兩個陛下,又老又胖的是僞帝董卓,又小又俊的是真正的大漢天子。
林正聽得回報的人描述那陛下的模樣,又驚又喜,立即叫人敲鑼打鼓,叫上全鎮鄉老,整理衣冠,親自迎出鎮外,又數百鎮民跟在身後,送上雞蛋、紅棗等食物前來勞軍。
劉協大爲感動,親自扶起林正和衆鄉老入帳,又令飛龍衛準備酒肉伺候,又令王越、李逸飛、胡車兒、水無塵以及屯長以上的將領前來作陪,與衆老把酒言歡。
是夜,漢軍大營外,篝火四起,軍民同歡。帳外不時有歌聲飄了進來。
劉協與林正對飲了一杯,眼角不經意的掃到水無塵的臉上,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側耳傾聽着帳外的聲音。
到底是少年人心性,喜歡熱鬧。
劉協微微一笑,對水無塵道:“水將軍,外面的美姑娘那麼多,不如你出去逛逛,要是看上哪家的姑娘,又情投意合的話,朕給你賜婚。”
水無塵大喜,急忙拜謝,匆匆的跑了出去,惹得林正和衆鄉老以及一班將士鬨然大笑。
衆人正飲酒閒聊,突然帳外傳來一陣慷慨豪邁的男音。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正是水無塵所唱。
衆人不禁靜了下來,側耳傾聽。
一曲歌罷,帳外爆發一陣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
林正奇怪的問道:“此曲乃我秦地之腔,這位水將軍莫非也是秦人?”
劉協也滿是疑惑,當初水無塵可是從北邙山的山窩裡蹦出來的,怎麼成了秦人。
胡車兒笑道:“我這兄弟原本祖籍池陽,後隨父流落到雒陽,故會秦腔。”
衆人釋然,林正哈哈笑道:“老朽也是祖籍池陽,後搬至此地,想不到與水將軍居然是同鄉,真是緣分啊,哈哈!”
衆人大笑而對飲。
帳外又傳來一陣甜美的歌聲,鬨鬧的聲音戛然而止。
“風雨悽悽。雞鳴唧唧。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聲音甜美而動聽,在靜夜中猶如天籟之音,遠遠的散發開來,道不盡的纏綿和眷戀。卻是一曲女子向夢中的**表白示愛之曲。
這時的女子並不像後來的古代女子那樣保守,而秦地之女子,更爲大膽率直。
林正的臉色唰的變白了。
衆鄉老卻哈哈大笑,一個鄉老笑道:“這是婉兒姑娘啊,不知道看上哪位將軍了,恭喜裡魁大人啊。”
林正一臉的尷尬,強笑着對劉協道:“陛下請恕小人失禮,小女年幼無知,我且出去看看。”
劉協也滿臉的好奇,哈哈笑道:“走,諸位一起去看看。”
衆人走出帳外,立即明瞭。
帳外的一堆篝火邊。一邊是一羣近衛營士兵將水無塵推出人羣,在他身後一個勁的起鬨;另外一邊卻是一羣大姑娘小媳婦老孃們的,簇擁着一個約十五六歲的俏麗女子。
一班將領和衆鄉老哈哈大笑,紛紛向林正道喜。
林正雖然滿臉的嚴肅和凝重,眼中卻掩飾不住的喜色。這未來的女婿,年紀輕輕的陛下親衛軍的副將,日後必然飛黃騰達,怎能叫他不喜。
劉協也是個痛快的皇帝,當即下旨給兩人賜婚,等待此戰之後,便讓兩人完婚。
衆人鬨然叫好,又鼓動兩人互贈定情禮物,一個贈祖傳玉佩,一個贈精美香囊。
一對璧人,一個羞答答滿臉欣喜,一個咧着嘴只顧傻笑。而裡魁林正,整晚臉上笑開了花。
次日凌晨,四千五百多近衛營騎兵在二十多個精壯的村民的帶領下奔赴陳倉道。
林正率衆鄉老一直送到陳倉道道口。林婉兒姑娘也在道口與情郎依依惜別。
眼看大軍已全部進入陳倉道,水無塵終於縱身上馬,握着馬鞭杆對林正和婉兒一抱拳,高聲道:“岳父大人,婉兒姑娘,珍重!無塵去也!”
說完調轉馬頭,一鞭馬背,縱騎而去,不再回頭。
剛剛追上後軍,就聽到一陣陰陽怪氣的歌聲。
“沙樑上白草風沙埋,不因爲看妹妹我不來。
山又高來路又遠,好騾子好馬得幾天。
三十里五十里不算遠,緊一緊馬鐙加一加鞭。
三十里明沙二十里水,五十里路上看妹妹。”
水無塵臉上一紅,羞惱的大罵了一聲:“你們這羣兔崽子!”
罵完又加了一鞭,在衆軍士的鬨笑中從側面急奔往前去,追上劉協和胡車兒。
陳倉道。
是秦嶺之中六條險要道路之一,共分兩段,即故道和嘉陵道。歷史上所說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便是說的這條險要的道路。當年劉邦先燒褒斜道的棧道,再故意樊噲慢慢重修褒斜道五百里棧道,迷惑了秦末名將章邯,然後從陳倉道奇襲關中。
前面的道路越來越窄,近衛營肅靜了下來,緊張而小心翼翼的前進。
據林正所言,三天前的確有一隊兵馬進入陳倉道。此隊人馬行軍速度緩慢,而且陳倉道極其險峻,應該走不了多遠,加速急趕的話,應該可以趕上。
兩邊山崖聳立,道路狹隘,眼看前面一截十分崎嶇,必須下馬才能行走。
劉協率先下了逍遙馬,將飛龍戟和連弩掛在馬鞍兩邊,牽轡緩緩而行。
水無塵突然牽着馬快速的從劉協身旁經過,擋在了劉協前面。
劉協一愣。胡車兒也大惑不解,喝道:“我說小水,你是不是剛找了媳婦,高興傻了,竟敢跑在陛下前面。”
水無塵正色道:“前面山路崎嶇,極爲險要,恐有埋伏,我當爲陛下擋之。”
劉協心頭一暖。王越和李逸飛率衆飛龍衛也從身旁竄了過去,擋在他的前面。
劉協默然不語,只是牽着馬繼續前行,這個時候不需要說什麼,一切盡在不言中。
經過一段極爲崎嶇的山路之後,前面又迎來一段寬敞的大道,沒走多遠又遇到一段河牀,再走又是一段險峻的小路。
一路迂迴百折,時而寬敞,時而崎嶇,時而又遇到一段河流,衆人走得苦不堪言,卻精神大振。因爲這樣險峻難行的山路,才能阻擋李儒賊軍的進程,他們才能在賊軍逃入漢中之前將其追殺。
大軍整整行走了三天,終於走到一片寬敞的河灘。河灘上盡是沙石,一條小河靜靜的流過。
一個帶路的百姓道:“此水名故道水,此段道路亦名故道。過了此段河灘,前面會有長長一截寬敞的大道,過了前面寬敞的大道,就到嘉陵道了,沿着嘉陵江而行。”
劉協看了看天色,又望了一眼寬敞的河灘和清澈的河水,正是大軍駐紮的好底邊,便令大軍就地紮營,埋鍋造飯。
是夜,劉協躺在軍帳中輾轉難眠。
突然軍帳外響起了軍曲:“披鐵甲兮,挎長刀。與子征戰兮,路漫長……”
與平時的慷慨激昂相比,今夜的軍曲聲似乎增添了一絲淒涼之意。
劉協披衣而起,緩緩的走出了軍帳,站在無聲奔流的小河邊,仰望星光燦爛的夜空,思緒萬千。
突然一陣涼風吹來,他不禁打了個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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