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來的好快,雲舒公子要娶坤山掌門的事,第二天一早便傳遍了雲霄閣的大小角落。
雲翎起先聽到這消息時,還以爲是紫衣在開玩笑,待得一羣人都這麼說的時候,臉色霍地變了。
她來不及多想,便奔向了蓮初苑。
到蓮初苑的門口,她定定的站住,看着拐彎處那棵玉蘭花下的雪白身影,腳下步履再也踏不進去半分。
朝飲木蘭之墮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倜儻出塵。
已是盛夏,那株高大的玉蘭樹上盎然盛開着數十朵雪白玉蘭花,花大如蓮,香氣若蘭,迎風搖曳,姿采奕奕。樹下佇立一人,白衣勝雪,面容如玉,神色清泠,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蓮生?”雲舒聽到聲音,轉過身來。
“是我。”雲翎嗯了一聲,走上前。
“怎麼了?”雲舒看着她:“是來找我的麼?我以爲你還在睡,打算過會再去你那裡。”
“你去我那裡爲了什麼事?”雲翎問。
“沒有事就不能去?”
雲翎突然擡起頭,直落落地看向雲舒:“你是去告訴我你要給我娶一個新嫂子麼?”
雲舒目光一滯,未回答,雲翎就那麼盯着他,也沒說話,兩人之間似乎有一件不可揭示的傷疤橫在裡面。
雲舒終於點了點頭。
雲翎問:“是哪家小姐?”
“坤嶺錦若薇。”雲舒轉過身去,避開她的臉。
雲翎的嘴角漾起一抹嘲諷的笑,道:“哦,坤嶺新任掌門錦若薇啊,那可是武林中有名的美人!”
雲舒垂下的手輕輕一顫,卻沒答話。
雲翎又問:“爲什麼這麼突然?”
雲舒答:“感情的事,本就不好說,緣分突然而至也是常有的是。”
“不!這不像你!這不是你!”雲翎擡首,目光直直落到雲舒眼中,似要將他眼底的情緒看個通透:“前些天你還說要永遠陪着我,前些天你還說我們要去尋個世外桃源,前些天你.....”
“蓮生!”雲舒打斷她:“與其想那些悲觀的結局,不如奮力一搏,或許還可扭轉局面改寫未來!”他的聲音放緩下去,低沉道:“有些事情我們不能這麼消沉,但凡有一線希望都不能放棄,譬如你的血咒!”
雲翎思量半晌,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娶新婦,與我血咒何干?”
雲舒默了默,轉過身去,良久後才說:“無干。隨口說說而已。”
兩人又是一陣長長的沉默,相對無語。
和風吹過,將兩人髮絲捲起復又放下,一縷頭髮蹭到雲翎鼻尖,帶來輕微的觸感。雲翎看着雲舒背影默立良久,終於開口:“你喜歡她嗎,哥?你喜歡她嗎?” 話落她突然用力扳過雲舒的身子,讓他清癯的臉面對自己。“倘若你真的喜歡她,倘若她能讓你開心,讓你幸福,我願意,我一千個願意。哪怕我自己難過,我自己傷心,我都願意。”
開心,幸福?
雲舒仰望着蔚藍的天空,有悲傷頓蔓延上去。
“你不喜歡她,我知道……我知道……”雲翎驟然悲慼起來,“你不喜歡,爲什麼答應?爲什麼?”
“蓮生,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喜歡就可以解決的。”雲舒低下頭,看着她。
“那是爲了什麼爲了什麼?”雲翎猛烈的搖着他的手臂。
“你無需知道。”
“你是被爹強迫的嗎?是嗎?”雲翎驀地尖叫着逼問:“是不是?我去求爹,讓他改變主意……”
“是我自願的。”雲舒緊握着的手無力鬆開,再次看向一覽無際的晴空,似要將那眸中隱藏不住的痛楚傾瀉。
“自願的?”
“是的,我心甘情願。”雲舒回答。
雲翎一震,下一刻她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殆盡,她定定的凝視了雲舒良久,終於捂起臉,轉身走開。
雲舒沒挽留她,只是依舊看着遙遠的天穹。
天空,如此蔚藍,如此純淨,是被何人的淚水浸泡洗涮過?
一陣風吹來,玉蘭樹葉颯颯作響,有玉蘭花的花瓣零零墜落,輕輕落在雲舒的肩膀上,似要安慰那雙被哀傷浸泡的雙眸,雲舒就那麼站在樹下,一動不動,怔然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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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霄閣向來做事利落乾脆,婚事延續了以往的風格,籌備的極快。翌日便由高遠領頭以娶新婦之禮前去坤嶺迎娶坤翎掌門錦若薇。
隊伍出發後的幾天,雲霄閣主坐在寬敞的朝陽閣,接到了下屬的飛鴿傳書。信中內容十分詳細具體,稱高遠已抵坤嶺,一切正有條不紊的進行中,倘若不出差錯,新娘子幾日後便可攜帶一日草到達雲霄閣。
看完信後,雲過盡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高聳的雲霄峰上,雲霄閣主因爲計劃順利而心情愉悅,可遙遠的坤嶺,卻有人因着同一件事而愁眉不展。
坤嶺,忠義堂。
“傾城。”幽暗的老宅內,幾縷光線從門縫中穿進,照的案几後端坐的青年男子臉上斑斑駁駁,陰晴不定。那男子濃眉方臉,身材高大,英姿勃發,典型的習武之人相貌。他便是坤嶺新掌門的師兄孟潭,任職忠義堂堂主。他沉穩的坐在那,一名精瘦男子恭敬地立在他身後,乃是他的心腹方虎。
孟潭話落之後,立刻一人上前回答道:“屬下在。”
回話的人,身材筆挺,只是有些削瘦,背面看似是個年輕少年,身着皮甲,腰別短刃,長髮高高束起,“不知道孟堂主找屬下所爲何事?”
“傾城,傾城……”孟潭坐在案後,一手扶着酒杯,一邊喃喃的唸叨着下屬的名字,似在衡量這兩個字的深意。
“你這名字是誰給取的?”
“回孟堂主,是剛逝去的前任錦掌門。”傾城低着頭,聲音清脆婉轉,不似一般男子粗獷。
“是師父?”孟潭點點頭,對着幾下站立的下屬一聲命令:“你,擡起頭來。”
“是。”雖然感到有些莫名,但傾城還是依言擡起頭,對上孟潭的眼光。
隔着案几,短短不過數尺的距離,孟潭的眸光緩緩投向下屬的臉,在看清他容貌的那瞬間,心裡微微一驚。
眼前人雖然身着平常皮甲,但樸素的衣物絲毫無法掩蓋其半點容姿,當真是顏如舜華態若春柳,纖眉鳳眼,丹脣玉膚,俊美異常,只不過這等容貌生在一個男兒身上真是令人好生惋惜。
“你……”孟潭的目光有些愕然,下一刻,他給自己倒了杯茶水來掩飾方纔的失態。
“孟堂主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傾城道。
“你這等容貌若是個女子簡直就該稱爲禍水了。”孟潭喝完手中茶,眯着眼睛仔細端量面前的人,突然,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掠過敏感的鼻翼,他的眼睛在那刻瞬間亮起來,立起身,緩緩的從那頭走向傾城。
“傾城?”孟潭走到下屬身邊,定定的看了兩秒,然後圍着傾城轉了半圈,幾秒鐘的沉默過後,孟潭的臉湊近傾城,道:“如果我沒猜錯,又或者,你原本就是個女子,對嗎?”
傾城忖度着,低聲道:“屬下不敢絲毫隱瞞,確實如此。”
“原來如此……”孟潭頷首,若有所思的盯着下屬:“難怪師父給你取名傾城,果然非同一般。”
傾城沒答,只是靜靜聽着主子的話。
“你的母親的病好些了沒?”孟潭念頭一轉,卻又說起了另一個話題。
“回堂主,屬下母親託坤山派的庇佑,方能捱到今日。”傾城答。
“嗯,我那裡還有些上好的藥材,對你母親的身體應該大有好處,等下派人給你送去。”孟潭看向下屬,微微一笑。
“有勞堂主關心,多謝堂主。”傾城微微曲了曲身以示恭敬,旋即她起身,眼角稍稍上挑的鳳目輕輕眯着,不覺間眸光流轉,姿采傲然,配上那一身劣質皮甲,倒真是格格不入。
“你進我們坤山派已有七八年了吧。”孟潭又問。
傾城道:“十二歲時屬下家鄉發大水,我和我娘流落他鄉,幸虧錦掌門好心收留,纔有今日。如今我們娘倆留在坤山已有八年。”
“是啊……”孟潭頷首,“師父在武林中,世人評價不一,但是在我們眼裡,卻是個大善人,我也是被他收留的……”
“您也是被他收留的?”傾城微微瞪眼。
“是啊。當年我也是從路邊撿來的棄嬰,師父在瘟疫的村莊把我撿回,還將我的病治好,這才救了我一條小命,若不是他,我早就病死在野地了……”孟潭低低笑着,眼神裡有幾分落寞。
傾城默然。
“傾城,你在坤山這幾年,一直都司職暗影壇吧?”須臾,孟潭神色恢復如初。
“是。”傾城答。
坤山歷來分職三大壇,即暗影壇,暗殺壇和暗護壇。暗影壇是坤山的情報機關,所屬人員皆主要以刺探情報爲主,暗殺壇則負責刺殺和攻擊,暗護壇的職責則是以保衛爲主。
“傾城,你一定很好奇我此行來找你的目的。”孟潭放棄拐彎抹角,直接開口。
“是,不知您我有什麼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