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翎穿過耳洞後,發現院子又多了一位少女。那少女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穿戴打扮金貴的很,一身桃紅色宮裝,皮膚白皙,柳眉杏眼,容貌俏麗的如三春枝頭的桃花,美歸美已,眸子裡卻多多少少含了一絲不屑的倨傲。
李承序將頭湊近雲翎耳邊,道:“這是李宜蘭,老頭子的四女兒,封號是宜蘭郡主。”
他這話頗繞了繞圈子,雲翎想了想,明白過來:“那她豈不是你的四妹?”
李承序道:“少來,我和她關係可不好,什麼姐姐妹妹的,我平日裡就喊她名字。”
雲翎道:“那她來做什麼?”
李承序道:“哼,誰知道,我猜多半是同王府裡的人一樣,好奇的想來看看,這世間究竟有哪個膽大的女人敢嫁給我這樣紅眼睛的怪物?”
雲翎默了默,不由爲李承序感到難過,她一向曉得世人將他的紅眼睛當做異類,卻沒想到連親身骨肉的親人,也同樣如斯冷漠涼薄。
李承序沒留意到雲翎的臉色,不悅地看着李宜蘭,道:“你來幹嘛?”
李宜蘭鼻孔朝天哼了哼,道:“沒什麼啊,好奇罷了,提前來看看你未來王妃的模樣啊。”
李承序不耐地道:“看夠了就快走,不然你不怕你的顏小侯爺趁着你不在的空蕩,被其她狐媚子勾走?”
李宜蘭被一舉戳中心事,臉紅紅的道:“你!”
雲翎迅速打圓場,將話題一轉,向雲舒道:“哥,我的事顏世伯跟顏惜知道嗎?記得叫他們封紅包啊!越厚越好!顏惜這傢伙這麼有錢,不宰宰他我會抱憾終身!”
雲舒道:“不曉得他們知不知道,義父應該通知了吧,不過他們最近不是都在東遼嗎,一時半會怕是趕不回來吧!”
雲翎嗯了一聲,袖子頓時被一個手拉住,那手的主人一改之前的高傲,迫不及待地道:“你認識顏惜?”
雲翎點點頭。
“很熟?”
雲翎想着也認識了十幾年,應該算是很熟,於是再次點頭。
李宜蘭眸中掠過一絲不安,盯緊了雲翎,似拷問一般:“你們什麼關係?”
雲翎總結般地道:“發小,哥們,世交。”
“哥們?”李宜蘭鬆了一口氣:“那你應該知道他的很多事情咯?”
雲翎想了想,顏惜的事情大半她都是知道的,於是點點頭。
李宜蘭翻臉比翻書還快,之前的高傲神色在一霎那變爲無比的親熱,她親暱的牽住了雲翎的手,道:“好嫂子,我們姐兩屋內詳談!”
李承序雲舒:“......”
接下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雲翎都被宜蘭郡主纏住。
宜蘭郡主不厭其煩的詢問了N多的問題,當然,話題的中心永遠只有一個——顏惜。
例如,顏惜生辰什麼時候,顏惜最喜歡什麼顏色,顏惜最喜歡的菜餚,顏惜最喜歡的詩詞,顏惜最喜歡的曲子,顏惜初戀的對象......等等等等,恨不得連顏惜平日裡穿的內褲顏色都要問的清楚明白。
無數次問答中,雲翎頭一次發現,其實她挺了解顏惜。起碼小郡主問的問題,十有八九她都答得上。不過那個初戀對象的問題,她搞不大明白,因爲顏惜的夫人們實在太多,她確實不清楚到底誰纔是顏惜的初戀。
不過讓她驚訝的是,小郡主在聽到顏惜有十九房夫人的時候,居然淡然的不像話,那感覺平靜的像是自己喜歡的男人家裡無非養了一羣小雞小鴨小兔子一樣。雲翎禁不住被她寬大的胸襟所佩服:“你真的不介意他有這麼多美人嗎?”
“有什麼好介意?”小郡主慢條斯理品了口香茗,悠悠道:“等本郡主嫁過去,自然會將她們全殺了。”
雲翎無言地退後一步,心想小郡主跟小王爺這對兄妹在某些方面還是十分相似的,譬如,殺人就如殺雞那麼簡單。
雲翎在心裡無聲默哀了一次,覺得顏惜萬一娶了李宜蘭,下半輩子也許會很淒涼,起碼五桌馬吊的熱鬧盛宴將永不存在了。唏噓着他的淒涼,她同情而煽情地衝窗外大喊:“——哥,不用讓顏惜封大紅包了,就免了吧!”
小郡主納悶道:“爲什麼不讓他封了?”
雲翎想了想,感嘆道:“我覺得他挺不容易的......”是,真的很不容易,勤奮努力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攢上了二十個環肥燕瘦的美豔老婆,這輩子本要享盡齊人之福,可馬上又要做鰥夫了......想是這麼想的,但怕李宜蘭多心,後頭的半句還是憋進了肚子裡,轉了轉,換了個話頭:“小郡主,你怎麼認識他的,你爲什麼喜歡他?”
李宜蘭默了默,雪腮上漾起一片飛霞,憶起第一次邂逅的畫面。
那一日是深秋時節,細雨瀟瀟,木槿亭外花色如殷。她捧着一卷詩書自木槿亭外經過,腦中正回想着書中的幾句詞。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別離苦,是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爲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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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過剛及笄的年華,縱然覺得這些描繪愛情的字眼美好,但卻從未有過真正的感觸。混混沌沌到了十五歲,最近又聽到了庶母們之間的一些隻言片語,似乎是她的父王有意將她許配給一位姓顏的小侯爺。父親的旨令,她自然不會違抗,但對於自己近乎一片空白的懵懂情懷,還是感到十分懊惱。
多麼遺憾,有生之年,她還沒有喜歡過一個人,便要匆匆忙忙嫁給另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男子。
她沮喪的踢了踢身畔的樹幾腳,擡頭卻瞥見木槿亭中,一個人正長身玉立,佇在那裡。
她毫不客氣的脫口而出:“喂,你知道什麼是喜歡嗎?”
奼紫嫣紅的木槿花海中,那男子玉扇碧衣,墨發薄裘憑欄而立,聞言他轉過頭來,眉目如玉,淺笑生春。
“喜歡就是——”他遙望着遠方,深邃的眸子猶如春水盪漾,輕聲道:“再也沒有一個人,你見到她微笑,會彎起脣角,見到她落淚,欲以身代。”
他到底說了什麼她沒聽明朗,那一霎她只看到他的微笑,宛若四月裡的和煦微風一樣綻放。身畔的場景周身的一切都似潑墨的山水丹青畫卷般,被透明的清水緩緩渲染開來,畫裡湛藍澄澈的天空,萋萋蒼翠的芳草,硃紅碧綠的亭榭,一線金黃琉璃頂的瓊樓玉宇,緩緩的逐一褪色,這華麗旖旎的三千世界漸漸的模糊黯然下去,唯剩下空洞麻木的灰白,極目望去,視線裡能見到的,唯餘他清雅絕倫的臉,他挺拔若青荷亭亭的身姿,他若拂面楊柳風般的盈盈笑意......
她訥訥地瞧着他,只覺得這天大地大的喧譁世間,這闌珊繁華的浮躁流年,這斑駁陸離的光影歲月,驟然岑寂下來,靜的聽的見木槿花怒放的聲響,聽得見枯黃的落葉打着旋兒迴歸宿命的聲息,聽得見秋風拂過屋檐翹角的低淺梵唱,那樣奇異的光景裡,她聽到自己的心跳,清晰而又分明,撲通,撲通,撲通......
她很快打聽到他的名字。
顏惜,他叫顏惜。
越潮顏惜,玉扇碧衣。
顏惜。她微微張開脣角,呵氣如蘭,如吟誦般的吐出他的名字,這一刻,竟是從未有過的歡喜。
原來,原來,他就是傳聞裡,父王要將她許配的那個男子。
她高興至極,卻不知自己爲何那般高興。
不管怎樣,她開始留意他,甚至刻意製造見面的機會。
他來府,她便在必經的長廊那守着他,造出不經意的“邂逅”,他去父親書房談要事,她便殷勤端茶送水給父王,他被父王留在王府用膳,她吃的慢的不能再慢,只爲了能夠多爭取一時半會的相處......
然而,她還是有些苦惱。縱然她如何熱情主動,他永遠都是那個從容不迫不溫不火的模樣,端着無懈可擊的優雅微笑,禮貌而又客氣同她相處,待她彬彬有禮,溫文爾雅,會同她談笑風生,亦會對她言笑晏晏,但無論如何,卻始終隔着一層淡淡的疏離,任憑她怎樣的親近,他都得體的保持在那段疏離之中,從不讓她靠近半步。
她偶爾會安慰自己,興許他天生就是那樣的人,那種看似很親近,骨子裡卻對誰都疏離的雍容男子。
直到那一日,她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那一日黃昏日落,霜霖葉落,緋霞如胭,她遠遠望見他獨處花園一角,手裡握着一根白玉簪,遙遙望着遠方的天空。他的表情是笑着的,卻微微含了一絲惆悵,似是有些哀愁,又夾雜了一絲甜蜜,他怔怔拿着玉良久,似是在思念着某個人,時而微笑,時而顰眉,時而嘆氣。
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神色,那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神色,然而,那些神情卻只對一隻玉簪透露,她忽地有些妒忌——玉簪的主人。
她走過去,擺出自己最得體也最迷人的笑:“小侯爺,你手中的簪子真別緻,能送給我嗎?”
他的臉上浮起了素日裡一貫優雅完美的笑,他泰然自若的將白玉簪收回懷中,道:“這簪子玉質過於尋常普通,郡主若喜歡,下次我可以送郡主一支品質更上乘的。”
他的口氣風輕雲淡,可收進懷裡的姿勢,卻如此珍惜而鄭重。
她心裡陡然泛起一絲苦意,她不知道那隻簪子到底誰的,但卻知道,那簪子的主人,對他一定有着非比尋常的意義。
她的心像被尖利的針尖扎過,發出細銳的痛意。那樣的疼痛裡,她捏緊了掌心,不管這簪子的主人是誰,她,李宜蘭,堂堂大周宜蘭郡主,定會以天之驕女的資本擊敗她,俘獲他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我現在正在外地培訓
沒有時間寫,只能兩天一更
待我學成歸來,恢復更新速度
望各位朋友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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