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你欺人太甚!”淑妃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身子猛顫了兩下,眼中一絲狠光掠過,陡然向雲翎撲去:“你這個娼婦!我非殺了你!”
剎那間只見銀光一閃,雲翎看清她從袖中掏出了一把寒光泠泠的匕首,那握住匕首決絕的表情,竟似要拼命的架勢。匕首兵器這東西雲翎見得多了,自然是躲得過,但她正在猶豫是要溫柔一點躲,還是暴力一點躲,順便教育一下淑妃不要隨口罵人拿刀傷人的時候。李承序已經眸光一陰,長袖霍然揚起,便見呼的一聲掌風過去,淑妃身子如麻袋般直接飛到了門口,“砰”一聲響後重重墜到地上,她痛苦的在地上掙扎了幾下,旋即下身有黏膩的血汩汩流出,姣美如花的臉因爲疼痛而蒼白如紙。
雲翎大驚,明白她可能是因爲重力摔倒導致小產,當下來不及多想,趕忙過去扶她,嘴裡喊着:“李承序,快喊人啊!喊大夫啊!”
李承序緩緩踱步至淑妃身畔,微微俯下身去,雲翎還以爲他在查看傷勢。卻見霎時耀眼銀光一乍,猶如流光飛濺,快不可擋。雲翎還來不及制止,空中便霍然爆出一大團紅色血霧,豔紅如秋日紅楓。血珠子四濺,飛灑到雲翎及李承序的身上,瞬時灑下朵朵紅色梅花,明媚陽光下,刺眼的有些猙獰。
雲翎半蹲在那裡,呆呆瞧着已經斷氣的淑妃,她喉嚨正中正插着先前那把銳利匕首,兩眼睜的圓圓的,死不瞑目地正盯着兩人。雲翎一時氣結,瞪着李承序道:“你......你殺了她?”
李承序環着雙臂冷漠地站在那裡,嘴裡道:“咎由自取!”而後向身後管家一擺頭,淡漠地道:“側妃王氏,突發失心瘋,墜樓而亡,本王痛心之餘,將其厚葬於秦關。”頓了頓,眨眨眼問管家:“聽懂了嗎?”
管家戰戰兢兢的點頭:“小人聽懂了,聽懂了。”
“聽懂了還不拉下去厚葬!”李承序吼起來。
管家打了個哆嗦,趕緊喚人進來,將淑妃的屍體拖了下去。屍體拖走後,地上留下一大灘深紅的暗色血跡,被那厚厚的氈毛地毯一吸去,立刻鼓脹開來,蔓延成觸目驚心的一大片。
房間裡的四人一時寂靜無聲,顏惜依舊端坐在那裡品茶,眼神似笑非笑的看向門口僵硬對立的兩人,神情從容之極,彷彿剛纔那人命逝去的瞬間,只是一場戲罷了。而一旁的顏葵表情卻既忐忑又詫異,似是被小王爺殺人不眨眼的這一面驚到,眼下正緊盯着李承序,提防他有會不會有下一步危險動作。
雲翎在門口靜靜站立,她別過臉去,不忍看那片地毯,彷彿那上面藏有鋒銳的鍼芒,會戳痛她的眼睛一般。
立在她對面的李承序瞧了她一會,突然道:“我肚子有點餓,陪我去吃飯!”聲音風平浪靜,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李承序,你怎麼能這樣?”雲翎終於忍不住,衝李承序怒斥:“不管怎樣,她懷了你的孩子,她是你孩子的母親!”
李承序卻有些錯愕的看着雲翎,道:“是啊,她是我孩子的母親,卻又不是我的母親,與我何干?”
雲翎默默看了他半晌,苦笑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親親!你去哪裡啊!”她這一走,李承序便緊張起來,二話不說跟了上去,跟在她後面一面追一面喊。
雲翎不等他,沿着門口的路越走越快,小王爺跟在後面嗓子都快喊破,她都不曾回頭。
走,走,走,暫時不理會這個不可理喻的傢伙!
走,走,走!
——可都走了一炷香的時間,爲什麼還沒找到大門?
雲翎來來回回從這個院子繞道那個院子,就是沒走出去,她看着眼前各個岔口,心裡暗啐了一口:這院子怎麼跟皇宮那麼大,真是讓人云裡霧裡!想找個門怎麼那麼難呢!
這王府真是大的令人髮指,路多的令人眼花繚亂絕望無比!又走了一炷香時間,雲翎還是在不同的路上繞彎彎。李承序仍舊跟在後頭,半分也不離。當雲翎發現自己再次繞到了一個曾經到達的偏僻小院中,無奈的長嘆了口氣,正打算用輕功直接翻牆而過的時候,李承序突然在後面極輕的喚了一聲:“小火!”
他沒像往日一般嬉皮笑臉的喚她親親,而是換做曾經的小火。這聲音悲涼而哀切,彷彿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遙遙傳來,迴音一般的飄渺,遠到雲翎恍惚想起當年的那裡,陰暗潮溼中,面黃肌瘦的他站在她面前,用乞求的眼神問:“姐姐,你有吃的麼,我餓.....”
被這一心緒所擾,雲翎的步伐慢了下來,靜默了一會,想想就算要走,還是要把虎符還他才能走。於是止住腳步,轉過身來。
李承序呆呆站在那裡看着她,表情悲傷:“小火,你生我氣啦?”
雲翎不說話。
李承序的臉龐一如既往,美的似邪教瑰麗壁畫上繪着的絕世西番蓮花,與虛妄中緩緩綻放,妖冶的搖曳出最美的姿態。然而這張有着驚心動魄的美麗臉龐此刻的表情卻像一個極度沒有安全感的幼童,歷來波光瀲灩燦爛盎然的的酒紅雙眸中,溼漉漉的似是要滴出淚水來,他輕輕地呢喃道:“小火,你要走了嗎?以後都不再理我了嗎?”
雲翎瞧着他,依舊不說話。
李承序神情愈發悽愴:“你生氣可以不理我,但不能走。你走了,我害怕。”他頹然的蹲下來,目光恍惚,似乎想起很深很遠的過往:“我害怕,他們都討厭我,他們罵我是紅眼睛的妖怪,都打我,都欺辱我,只有你跟雪幫我,我武功不好,幾次差點被殺,都是你捨命救我,那日失了火,我差點命喪火中,也是你冒死從火場把我拉出來......”
“我很害怕,如果你再也不理我......我會害怕......哪怕我現在變成了王爺,我想起來那些日子,依舊很害怕......但是因爲有你和雲舒,我覺得很安心.....我就會踏實起來.....”他抱住自己的頭,哀哀低泣:“小火,你生氣可以打我罵我,但不能不理我,你不在,我很害怕......”
“我總也忘不了那年那場大火,他們所有人都逃了出去,唯獨把我一人丟在火裡,那大火好像一個魔鬼,它狠狠燒着我的手,灼熱地烤着我的腳,我渾身痛極了,到處都是濃煙,什麼都看不見,我想喊救命,喉嚨卻被掐住一樣,怎麼都喊不出聲,我覺得我要死了.....我一定要死了.....”他蹲下身,渾身不停的發着抖,彷彿又回到了那日火場,恐懼的臉色發白,豆大汗珠一顆顆往下流。
他的話讓雲翎想起曾經暗無天日飽受折磨的往昔,心下忍不住一陣難受,終於折了回來,走到李承序身邊蹲下了下來,輕柔地拍打着他的背脊:“不怕不怕,我後來不是去救你了嗎?”
李承序像垂死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猛地側過身抱住雲翎:“是,是,後來你來救我了,你來救我了.....”
“所以沒事了,小金,”雲翎知道,火場那事那是他多年難忘的陰影,就如同自己的不歸海夢靨一樣令人夜不能寐,聯想到自己的痛苦感受,他的感受便感同身受,於是口氣便放的格外柔和,似是一位年長溫柔的姐姐一般,安慰着他:“沒事了,都過去了,你現在是小王爺,什麼都不需要怕。”
“真可怕....那裡簡直就是地獄,可是我父王竟然還會送我去那.....他竟送我去死.....真可怕......”李承序抓着雲翎的手,隔着衣服雲翎還是能感覺到他的簌簌顫抖:“我不敢去想,如果你和雪不在,我會不會已經死了.....如果你們不在.....如果你們不在......”他無助的低喃着,聲音絕望而迷惘,竟有些哽咽。
雲翎大驚,千猜萬想也不曾料到,李承序進入那裡竟是他自己的親爹送進去的,雖然不曉得原因,但素來皇家無情,政治殘酷,多半是因爲政治需要當做了籌碼或者交易品才進去。一想原來這小王爺這般命苦,心下不由一陣同情一陣悲憫,方纔的那股怒火也因爲這憐憫而逐漸消退。她長嘆一聲,像往昔一樣拍着他的肩,耐心地道:“我不會不在,我不生你氣了,我跟哥哥會一直都在,我們都陪着你呢,別怕。”
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拍着李承序的背,嘴裡唸叨着:“不怕不怕,我不走.....”
雲翎平和安定的語氣,似一副安神平心的良藥。李承序的情緒漸漸緩和過來,埋了好久的頭終於擡了起來,如做錯事的孩童一般可憐兮兮地看着她,道:“小火,你....你真不生我氣了?”
“我何曾真的生過你的氣,”雲翎道:“下次莫再隨便殺人了,我不喜歡你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