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一邊吃一邊問:“此番朕被歹人所害,擄到這裡來,想必朝堂之中已經出事了吧?讓我猜猜,那幕後主使是不是已經藉着朕失蹤一事,趁機對政敵發難?”
雲翎驚了驚,覺得這個看起來半大孩子的小皇帝,實在聰慧過人。一旁雲舒道:“皇上英明,眼下安樂侯已經被慶親王的人以弒君謀逆之罪抓了起來,眼下正在天牢裡等候凌遲處死。”
小皇帝聞言,沉默了良久,道:“安樂侯是無辜的,”又譏誚一笑,道:“想來我那皇叔纔是賊喊抓賊!朕那天還納悶着,他一向與安命候勢如水火,爲何此次卻這麼積極的跑來見朕,竭力慫恿朕宣安命候進宮,哼,原來他是在部署這場玉礦之爭的關鍵一步!”
雲舒問:“皇上,你無憑無據,爲何這麼肯定此事的幕後黑手是慶親王?”
小皇帝道:“這事還要什麼證據,一想便透,安命候這一脈疏於政事,對政治一點野心都沒有,相反,他更希望安安穩穩的守着皇商的身份,安逸體面的過日子,一個穩定的朝政對他這種商人來說纔是最好的背景。而擄走朕,造成政治動盪局勢大亂,他半分好處也沒有。”
雲翎道:“可外面謠言四起,說是安命候不甘心你們李家人奪了他們顏家人的江山,故而才報仇雪恨謀逆弒君!”
小皇帝搖了搖頭,一口否決:“朕相信安樂侯不是這樣的人!”
雲翎眨巴着眼,問:“你就這麼肯定?”
小皇帝道:“朕十一歲那年初登皇位的時候,有一年冬天安命候進宮覲見,朕在御花園接見他,那時天氣寒冷,御花園的湖面結了冰,朕玩心四起,跳到冰面上滑冰,結果不慎掉進了冰窟窿,當時湖邊有好幾個嫡親皇叔在場,可是第一個跳下去救朕的卻是安命候,他幾乎是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就跳下來了。其實他水性不怎好的,但他卻肯冒性命之險下湖救朕,他對這般忠心耿耿,所以朕相信,他絕不會做出背叛朕的事。”
雲翎問:“然後呢?”
小皇帝道:“然後,哪有什麼然後?安命候不會是擄走朕的人,剩下的嫌疑人就只有兩個咯,一個是朕的五皇叔,一個朕的九皇叔!五皇叔是攝政王,他雖然是最想我死的人,但也是最不敢冒昧動手的人,起碼,現在政局未穩定,他上臺的時間不夠長,根基未牢,礙着那些頗有勢力的保皇派以及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他現在還不能下手,所以,他的嫌疑排除。”
他頓了頓,道:“剩下的,只有一個了,也就是那天進宮見我的九皇叔,慶親王。他是典型的保皇派,是最不容易引起嫌疑的人,我本也以爲他是對我最忠心的臣子,卻沒想到,一座小小的玉礦,居然能讓人的心扭曲成這樣,不惜違背良心,坑害君上,只爲了報一己之私仇。”
雲翎聽着小皇帝一條條邏輯分明又理據充足的嫌疑排除法,不由心裡涌起一陣唏噓,心想這小皇帝能在攝政王的欺壓掌控下,在險惡的皇權狹縫中爬摸打滾這麼幾年,果然是有過人之處!
聽得雲舒嘆了一口氣,道:“皇上說的對,這世上最險惡的,從來不是政權,而是人心。”
小皇帝道:“你們方纔說,你們是來救朕的?”
雲舒沉默片刻,還是將實情相告,道:“我等確實是來救陛下,但更希望,陛下平安出去後,能親自爲安命候洗脫冤屈。
小皇帝道:“你們是安命候什麼人?是顏家的家人,還是下屬?”
雲翎擺擺頭:“都不是。”
小皇帝疑惑地道:“那你們跟他什麼關係?爲什麼這麼幫他?”
雲翎想了想,還真的沒辦法一句話形容自己跟顏致遠的關係,便只能想一句說一句:“嗯,安命侯是我父親的好友,我們兩家是世交,而且安命侯於我也有救命之恩,我便是報恩,也定要幫他洗刷這不白之緣......哦,對了,我們跟他家的小侯爺是發小,關係很鐵.....哎呀,亂七八糟的說不清楚,總之你相信我們,我們真的是安命候的人,這一路歷盡千辛萬苦只爲來救你!”
“小侯爺?”小皇帝道:“你說的可是顏惜麼?”
雲翎頭點的像雞啄米:“是是是,就是他,那個總愛穿蛤蟆色衣服,一年四季都喜歡拿着破扇子到處招搖的騷包傢伙!我們兄妹認識他十幾年,跟他熟的就像一家人!所以你相信我們,我們絕對是自己人!我們來救駕,就等於代表顏家救駕!”
然而小皇帝的認知絲毫沒停留在雲翎的‘自己人’這一重點上,他似是對雲翎評價顏惜的說辭感到頗有趣,不禁笑起來,道:“什麼,蛤蟆色?破扇子?.....你怎麼會那麼看他?別的女子看他都是一見傾心,萬分愛慕,可你怎麼卻這麼奇怪?反正不管怎麼說,他在朕的印象裡,是個挺有意思的人!他大朕八歲,處事穩重極有才幹,朕很欣賞他。上個月他還來過京城一次,送了好些禮物給朕,朕一時歡喜,便打算投桃報李,又聽聞他素來風流,府上藏了好些美人,便想着再賜他幾位貌美的宮娥,結果他竟然一口拒絕了,你們知道嗎,這還是頭次有人直接拒絕朕呢,這可是抗旨啊!朕感到十分好奇,於是便問他緣由,你猜他怎麼說?”
雲翎實在不知道小皇帝爲什麼要談論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她只想快點說服小皇帝,讓他同自己出墓,趕快救出天牢裡即將凌遲處死的顏致遠,以及水深火熱的顏家,想雖是這麼想的,但她實在不好拂去他天子的顏面,只能苦着臉,順着他的話問:“他說什麼?”
小皇帝笑了笑,道:“他夾起一個拔絲蘋果,放到水晶碟子裡,然後遞給我看。”
一旁的雲舒思索片刻,露出釋然的表情,顯然是已想明白。而云翎卻雲裡霧裡,問:“你送他女人,他回你蘋果?這什麼意思啊?”
“真是愚笨!”小皇帝一臉鄙棄道:“他的意思是說,他的心就如這個碟子,已經心有所屬,裝的滿滿當當,再也容不下其她人。”
雲翎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哦,那他說的那個心有所屬應該就是新納的十九夫人吧,那姑娘確實不錯,人漂亮,性子也好,我若是男人,沒準也動心!”
小皇帝道:“這朕可就不知道了,但朕看他經常把弄一塊白色的玉璧,也不知是定情信物還是什麼,他握在手心裡,寶貝似的珍愛。”
雲翎想也不想便道:“皇上你肯定多心了,那玉璧跟定情信物有什麼關係啊,他們家產玉的,難道就不許他隨身帶一點精緻樣品,好四處推銷嗎?要知道,大街上那貨郎小販可都是帶着自己貨沿街叫賣的!”
小皇帝:“......”
雲舒打斷了兩人的對話,道:“好了,都說了半天,皇上您眼下可該相信我們的誠意了,事態緊急,如果信得過我兄妹,現在就同我們出去吧!”
小皇帝這纔想起正事,惱怒的瞪了雲翎一眼,道:“都怪你,東扯西拉的,害我都忘了正經事!”
雲翎:“......”明明是你在東扯西拉好不好.....
小皇帝一甩袖子,道:“走吧,今日多謝二位相助了,你們只要能救朕平安回京,朕定會想法子救出安命候!”
雲舒瞥了小皇帝一眼,道:“好,那就煩請皇上一定要記得今日之諾!”
小皇帝咳了咳,不自覺又擺上一點天子的威嚴,道:“朕乃天子,自是一言九鼎!”
三人達成了共識,向石室外走去。
走出石室,便見一古樸長廊,長廊右拐轉折,見一古怪的圓拱門,三人剛打門下經過,還未走出三步,雲家兄妹突然身姿騰空暴起,拉着小皇帝向一側靠去,雲舒銀鞭一甩,喝道:“出來!”
“啪啪”傳來幾聲清脆的鼓掌聲,隨後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似在誇讚雲舒:“這小子不錯,耳力好的很嘛,居然發現了我們!”
另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立刻接上:“妙極,妙極,這樣纔有趣,若他們太弱,像上次那幾個人一樣,我一掌過去便拍死了,可就不好玩啦!”
......
那兩個風格迥異的話音還未落,幾條人影倏然憑空而至,彷彿是由地底鑽出一般,快的瞧不清來路。那幾人站定後,雲翎這纔看清,面前這不速之客們可絕非一問一答的兩個人,而是嘩啦啦一夥人!
兄妹倆迅速將小皇帝護在身後,打量着眼前的一羣人,這一羣人統共有七人,六男一女,打扮不一,男的鶴髮飄飄,女的一頭銀絲,很顯然年紀已經上了歲數,除開最年輕的黃衫中年男子之外,其餘六人眉頭皆有一團火焰似的印記。那六人往那一站,便有氣勢渾然外放,即便是隨隨便便的鬆懈動作,四面而來的壓迫感仍是無處不在。
多年的殺手生涯,讓兄妹倆的直覺無比敏銳——這絕對是高手!決不可小覷的高手!
雲舒看了半晌,似是猜到了這行人的身份,一貫平和疏離的眼神陡然凝重起來,低垂在長袖廣袍的右手已不動聲色的握住了長鞭,面上卻還是若無其事地道:“呵,武林中傳說幽冥六鬼消失了五十年,我本以爲是仙逝,想不到卻是移居地陵,只是爲何今日一見,幽冥六鬼居然變成了幽冥七鬼!”
雲舒的話剛落,雲翎的心不由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