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顏惜站在棲梧苑門口,開門的紫衣愣了一愣,道:“這麼晚了,顏少主所爲何事?”
顏惜道:“你們家小姐呢?”
紫衣道:“小姐不在,方纔她說有急事,不顧奴婢們阻攔,留了張字條給閣主,然後匆匆下了山去。”
顏惜問:“什麼事這麼急,半夜還下山?”
紫衣搖搖頭,道:“小姐沒交代,我們也不好多問。”
顏惜沉吟半晌,道:“好,我知道了。”話落也不再多問,徑直向着出雲霄閣大門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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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翎走到山腳之時,夜色還是一片深深的漆黑。
她回頭望了一眼高聳的山頂,巍峨蒼茫的羣山中,夜色茫茫,除開山巔之間雲霄閣的一星半點亮光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也好,看不見也好,看不見人家花顏玉貌挑蓋頭,看不見人家喜燭成雙交杯酒,看不見人家夫妻執手兩相看,亦看不見人家洞房花好合歡夜——這對於一個愛用鴕鳥政策的人來說,倒實爲一個躲避傷心的經典法子。
雲翎回過頭,壓住了心頭的酸楚,摸了摸腰間的那枚重要物件,暗道一聲:“你來的也真是及時,好歹給了我一個緣由下山避開他們。”
話剛落地,雲翎眉頭一皺,便到前方兩個人影。因着天太黑,她也只能模糊辨認出是兩個男子的身影,再具體一點,也看不大明朗。正當她疑心之時,左邊的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帶着熟悉的清朗之音,道:“翎兒,好生巧啊。”
雲翎腳步頓住,脫口而出:“顏惜!”
顏惜悠悠的走上前,把玩着手中的摺扇,目光卻落在她身上:“這麼晚了,去哪裡?”
雲翎驚愕地瞧着他,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在山上呆的有些悶,下山透透氣。”顏惜答完,問:“倒是你一個女孩子家,深更半夜的,爲了何故要匆匆下山?”
雲翎掏出腰間的東西,往顏惜面前一遞,苦惱道:“我找李承序有點急事,他這個人丟三落四的,居然把調動兩萬親衛的虎符落在我這了!我也是剛剛纔發現,這麼重要的東西,我得趕緊給他送過去!”
顏惜眼光在那虎符上轉了兩圈,似是相信了她的話,復又嗯了一聲,問道:“可你知道他在哪嗎?”
雲翎點頭,道:“前日收到他的來信,說是在許城,許城不是衡鎮不遠麼,我打算現在就去那裡。”
顏惜笑笑,沒說關係重大的虎符之事,反而說了一句細微末節的小事:“他的信倒是積極。”
一旁的顏葵立馬接嘴,道:“可不是,聽閣裡的人說小王爺三天一情書,五天一禮物的,東西源源不斷地送向雲霄閣,拼命地博雲小姐的歡心。”
雲翎立刻捂住了他的嘴,道:“胡說,什麼情書!也就是他鬼畫符寫的日記而已,他說日子太無聊,爲了打發時間,便天天寫日記,寫完了名曰晉康王墨寶,因爲捨不得丟,存那又沒有意思,於是便全部命人送給了我,說是日後我哪天混不下去,還可以用他的墨寶換換錢花!”
“小王爺當真體貼。”顏惜嘴角噙着一抹笑,凝視了雲翎一眼,道“好吧,那我隨你一道去。”
黑暗中,一旁的顏家書童明明瞧不明朗主子的面容,卻敏銳的感覺到這笑意有些酸。而他前方的雲翎卻似乎遲鈍的很,半點也沒感覺到異常,還在那問:“什麼?你說你要跟我着我一起去?不用這麼麻煩吧,你那十九夫人還在雲霄閣呢,你就這麼丟下她,不好吧.....”
一旁的顏葵弱弱的插了一句:“確實有點不好哦,少主與小姐兩人此番對家人不告而別,半夜一起下山,孤男寡女,連夜出城,傳出去給搞不清楚狀況的人聽了,似乎有點....嗯....通常戲本子會以兩個字來定義你們這種行爲.....這種行爲也往往是某個經典的橋段,對故事的j□j往往具有推波助瀾的力量.....那就是.....”小書童激動的一拍巴掌,聲音陡然拔高:“——私奔!”
“私奔就私奔!有何事是本少不敢的?”顏惜果斷摞下一句話,轉眼間已毫不猶豫將雲翎拖走。
“我沒看錯吧!”小書童揉了揉眼睛:“以前看戲本子裡的故事,少主不是最討厭私奔這種橋段嗎,還說什麼男子若有心愛之女子,必要明媒正娶纔算尊重敬愛......”
片刻後,小書童回過神來,又想到了一件興奮的事,仰起頭向着山頭激動大喊:“老爺您看到沒,您家兒子跟姑娘私奔了.....他終於做了您當年不敢做的事情......這下您該心下大慰啊!”
頓了頓,表情堅定地朝已經走遠的主子道:“少主,你安心同她私奔吧!我替你們放哨——”
雲翎被顏惜拽着,扭頭看着身後的小書童,額頭冒出一排黑線,道:“這這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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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連夜策馬前行,到達許州晉康王別府已是第二日下午。
那王府大門深紅朱門緊鎖,一線金黃琉璃瓦,門口置麒麟玉馬,好生氣派。雲翎尋了幾個人去通報,可那門口守衛想來是伺候着權傾朝野的晉康王伺候的久了,一股傲慢之氣,只說小王爺不在,讓幾人速速離去。
跟在兩人後面的顏葵耐不住性子正要理論,沒想到雲翎卻淡定的笑了笑,從懷中摸出一塊墨玉,往那守衛面前晃了晃,那墨玉明明色如墨汁般凝重深沉,可對着朗朗的日頭卻晶瑩剔透,兀自生輝,上面正刻着一條騰雲駕霧的蛟龍。守衛瞧了半晌,立刻面容失色,刷刷跪了幾排下去,恭敬道:“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小姐不要怪責,小姐這就請隨我來。”
雲翎斜睨了他一眼,收回墨玉,道:“你明白就最好。”
那領頭的守衛將頭在地上磕的砰砰響,直到雲翎叫他起身,他這才帶着雲翎一行人走進王府。一路上畢恭畢敬的態度令雲翎身後的顏葵分外好奇,他剛想問自家主子,雲翎拿的墨玉是什麼寶貝,爲何讓王府下人如此敬畏,可眼神剛一觸碰到顏惜表情,話頭便哽了回去。
正值盛夏,太陽似一個巨大的火球一般立在頭頂之上,烤的人渾身發疼。顏葵抹着汗,在雲翎身後感嘆道:“這麼熱的天,能出門見面的,可都是生死之交啊!雲小姐,您跟小王爺,感情可真好!”
雲翎笑了笑,沒答話。
幾人走了一會,幾人終於穿過層層的外院,來到了裡院。
雖然方纔在王府外頭炎熱無比,可一旦走進裡院,便立刻感覺院內清涼了很多,也不知是院內成片茂密樹蔭處處花叢不斷的原因還是其他。徐徐的涼風吹過,帶來王府裡滿園的花香,杏花綠影下,雲翎身旁那身着碧衣的貴公子,依舊含着笑,卻緊抿着雙脣,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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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守衛通知了精明利索的老管家,老管家便畢恭畢敬的將幾人帶至一間富麗堂皇的房間裡頭,奉上了香茶,說王爺公辦去了,已經得知了消息,立馬就回,請各位稍安勿躁,坐等一會。
雲翎謝過了老管家,便與顏惜幾人品茶相候。
雲翎捧着香茗打量着周圍,發現這房間果然是李承序的一貫作風,真可謂寸寸華美,處處奢華,還繚繞着香噴噴的奢靡之氣。這香味濃郁之極,隱約混合着牡丹芍藥梔子金桂的香料氣味,雲翎忍不住連打了幾個噴嚏,正毫不文雅的搓着鼻子,一個窈窕人影已經款款邁了進來。
那人一身牡丹水紅煙紗緋霞羅衫,以金絲銀線繡百鳥團花錦紋,下身着逶迤至地的灑金白花百褶裙,項上掛着幾圈晶瑩剔透的水晶寶石串,額頭點櫻紅五瓣梅花鈿,低垂鬢髮斜插鑲嵌鳳凰纖羽金步搖,儼然一個宮裝貴婦模樣。
那年輕女子美則美已,可渾身倨傲之氣流露無餘,她朝着隨後走來的老管家向雲翎幾人一揚下巴,道:“這就是你說的貴客?”
管家垂眉順眼的躬身,道:“回娘娘的話,那姑娘手中握着紋龍佩,自然是貴客無疑。”
雲翎聽着兩人的對白,便知曉這大概是李承序的某位側妃,剛想着要不要打個招呼,卻見對面一抹輕慢的眼光已經掃了過來,便聽那側妃同管家道:“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會在她那,定然是個招搖撞騙的騙子!”話音一停,目光復又落在雲顏二人身上,見顏惜並非官服打扮,雲翎亦不是朝廷命婦着裝,眼裡不由又帶了絲高高在上的意味:“你們是何人?找我家王爺所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