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暴雨停歇,沈家大院內燈火通明,洛醺兌現承諾大擺酒宴請柳姑子做客,也還有很多金水灣的村民,大家並不是有意佔沈家的便宜來白吃白喝,而是高興,所以無論一隻雞半升米兩筐地瓜,大多沒有空手來赴宴。
很多人都是沈家的佃農,還有不少是給沈家扛活的夥計,所以洛醺讓老杜把大家拿來的禮物一一記賬,想等他們離開的時候再還回去,一升米對於沈家真可謂九牛一毛,對於這些窮苦百姓或許是危難時救命的糧食。
人多,菜不求精,求的是實惠,豬肉燉粉條几大鐵鍋,白麪饅頭幾大笸籮,還現宰了只羊熬了一鍋羊湯,做了幾盤豆腐,沈家大堂內人聲鼎沸,洛醺被感染得也大碗酒大塊肉的吃起來,忽然想起少了一個人,自己從縣裡回來一直沒看見鬼三,這傢伙平時對自己是寸步不離的,這樣熱鬧的場合怎麼躲了起來,該不會是因爲他沒了一隻胳膊自卑?
洛醺想着就讓大蘭子代替自己招呼大家,她叫了丫鬟小桃一起往鬼三的住處而來,路過婆子們的房屋時發現馮婆子同一個人從房裡走出來,那個人像極了已經被沈稼軒休掉的黃織秋,洛醺急忙拉着小桃躲到一叢木槿後面。
腳步成歘歘而來,兩個人在悄悄說話,馮婆子道:“您可別再來找我,這位新奶奶待我不薄,我不想做對不起她的事。”
“待你不薄?”果然是黃織秋,她哼哼一聲冷笑。陰陽怪氣道:“你混到這把年紀還是個伺候人的婆子,這叫待你不薄?之前你伺候老祖宗還說得過去,身份在那擺着呢,你說你現在伺候個狗剩的兒子。狗剩家都是什麼人,首先是窮鬼,其次狗剩是殺人犯,他媳婦是個破鞋,你伺候他們的兒子,嘖嘖,你還有什麼地位,你是被打入十八層地獄了。”
小桃想衝出去被洛醺拉住,然後看她晃晃腦袋示意她不要做聲,洛醺想的是這個黃織秋真是本性難改。沈稼軒當初若不是念她沒有孃家可回。怎麼能繼續收留她在沈家。雖然是撥了個外宅給她住,那也是沈家的產業,她地無一壟。吃喝仍舊是沈家的,這賤人不思悔改居然還在這裡挑撥離間,洛醺忽然想起趙娘娘說黃織秋給周靜雅端去一碗羹湯,然後周靜雅就死了的事,自己還沒來得及問沈稼軒,但不知這女人還想如何,於是繼續聽下去。
誰料想黃織秋嘚吧完那些話就同馮婆子告辭而去。
小桃又想衝出去問馮婆子黃織秋來找她作何,再次被洛醺拉住:“我們這樣問馮婆子,她一定以爲我們是懷疑她,你也聽到她剛剛拒絕了和黃織秋狼狽爲奸。假如她覺得我們不放心她或者放不過她,只怕真就同黃織秋作惡了。”
小桃義憤填膺:“都是老爺仁慈,留下黃織秋這麼個禍害,奶奶您可不能像老爺那樣處處寬容,很多人都喜歡蹬鼻子上臉。”
洛醺拍了下小桃:“你這種風格是我欣賞的,我當然不會放過她,走,我們先去找鬼三,不知爲何我這眼皮老跳,這傢伙看着鬼精鬼靈,很多時候做事不計後果,我有點擔心。”
她們兩個來到鬼三的住處,發現他房內並未點燈,難道是巡夜去了?洛醺想,又找到幾個正在巡夜的護院問,都搖頭說今晚沒看見鬼三。
洛醺猛然想起自己同柳姑子給警察帶走時鬼三也跑了,難道這傢伙去了縣裡?可是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憑他的本事不會打聽不到自己和柳姑子都已安然回了金水灣。
洛醺這心裡七上八下的,與小桃重新回到大堂,沒等坐下門房就來報:“奶奶,奶奶不好了,來了好多警察。”
洛醺深吸一口氣,感覺這警察的到來大概與鬼三有關,讓大家繼續吃喝,她離開大堂想往門口去看看,那些警察已經噼裡啪啦的跑了進來,又是衛強帶頭,他看着洛醺頗有些爲難道:“沈家奶奶,您府裡可有個護院叫鬼三?”
洛醺點頭:“有這麼個人,他怎麼了?”心裡突然慌亂了。
衛強道:“他,殺了縣長夫人後逃之夭夭,我們過來搜查。”
殺了縣長夫人?不就是顧芝山的媳婦木阿生!洛醺這一刻真的信了衛強的話,她瞭解鬼三,其實她也瞭解鬼三對自己的感情,只是彼此都揣着明白裝糊塗,爲的是方便相處,洛醺真信鬼三大概發現了顧芝山欲對自己非禮,他一怒之下……他一怒之下殺的也應該顧芝山,他殺木阿生作甚?
“衛警官,你確定這件事?”洛醺問。
衛強道:“我不確定。”說的非常乾脆,補充:“我沒有查明的事情我絕對不會說確定,但他有這個嫌疑,因爲目擊者是顧縣長,說您府裡的護院鬼三闖入警務處想救您,發現您已經被顧縣長放出,他卻不信,顧縣長百般解釋無用,他就殺了縣長夫人泄憤。”
這段話說的合情合理容不得洛醺不信,信歸信,還想救鬼三,對衛強道:“我覺得這裡面有誤會,比如我和柳姑子從警務處出來時,值班的警察都看到了,鬼三他即使不信顧芝山也可以去問問其他人,好吧他也不信你們警察,官官相衛的道理誰都懂,但鬼三可以飛檐走壁,他難道不能去牢裡看看我到底在不在,事情都沒搞明白情況下,他就鋌而走險殺人,殺的還是縣長夫人,他是個聰明人,他再怎麼生氣也不會給我找這樣的麻煩。”
一路推敲演繹下來,洛醺忽然發現自己剛剛相信鬼三殺人是錯誤的,鬼三想救自己完全可以救,不用殺人這麼麻煩。於是更增加了信心,再對衛強道:“記得您破狗剩殺老羊倌一案時,讓金水灣的百姓都交口稱讚,說您是神探。三言兩語就撥開重重迷霧找出正在的兇手,所以衛警官,我想您把這個案子仔細的查,還鬼三一個公道。”
衛強朝洛醺抱拳而笑:“謝您的溢美,鄙人從當警察那天開始就發過誓,絕不會罔顧法紀,也不會讓封建王朝那個‘衙門口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再重現,我會認真的查案,可是沈家奶奶,他鬼三若是無罪爲何跑了?他這一逃嫌疑就大了。”
洛醺也犯嘀咕。你說鬼三他沒殺人他爲何一直沒回來?他又去了哪裡?他爲何要跑?
琢磨不透。唯有讓警察搜查沈家。她然後帶着衛強來到鬼三的住處。
掌燈,把衛強請進,讓他隨便的看。假如他認爲什麼是證據也可以帶走。
衛強就認真的在鬼三屋裡翻看起來,也沒有亂翻,屋裡看了什麼東西之後他都會放回原位,一個大男人的屋子也極其簡單,有基本武功修煉方面的書,有棍棒刀劍之類的兵器,有幾件換洗衣服,一牀被褥,衛強找了半天沒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剛想走。驀然發現自己剛剛翻看的那本書裡露出一角紙片,他抽了出來看了看,然後默默放回原位,對洛醺一笑道:“可以了,我們走吧。”
洛醺也看見了那張紙,密密麻麻的好像寫着什麼東西,她其實也沒有偷窺別人隱私的習慣,只因爲感覺那上面的字像極了自己的名字,於是趁衛強往門口走的時候她也抽出來看,手一哆嗦,滿滿一頁紙寫的都是“洛醺”,洛醺也學着衛強把紙片重新放回去,走出房門時對衛強抱拳道:“我心裡有幾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一是我父親,二是我夫君,三是鬼三,第四人,就是你。”
衛強玩味下她的話,轉瞬就明白了,她是感謝自己沒有一驚一乍的戳穿鬼三作爲下人暗戀自己的主母。
“沈家奶奶在咱們縣也是很有名氣,能得到您這樣的讚美,我衛強受之有愧,頂天立地不敢說,我夠得上一個男人的稱呼。”
洛醺聽說自己在本縣很有名氣,好奇的問:“我啊,我有什麼名氣,衛警官你也學會諂媚了。”
衛強拔腿就走,丟下一句:“美貌。”
洛醺摸摸自己的臉,哦了聲,原來如此,隨後追衛強而去。
警察在沈家並沒有搜到鬼三,紛紛集合來稟報衛強。
衛強攤攤手對洛醺道:“沒辦法了,鬼三找不到,您只好隨我去警務處交代一些事情,因爲鬼三是你沈家的下人。”
洛醺不十分願意:“我只聽說有父債子還,沒聽說下人有殺人俠義他的主子就得被叫回去問話。”
衛強沉吟下,湊到洛醺身邊悄聲嘀咕:“我是怕有人用他做文章害你,你跟我走,我保證你的安全。”
洛醺猛然看向他,不十分明白。
衛強讓警察先行離開沈家,他再對洛醺道:“這是沈司令臨走時囑託我的,他說他和沈家大爺同時離開怕別有用心之人會對你不利,另外我想,您瞭解鬼三,您能幫我找到他,唯有找到他我才能幫他,退一步講,這或許也是在幫您,您,懂嗎?”
洛醺看着他寓意深長的目光,又聽說是沈稼轔的囑託,點頭:“好,我隨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