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沿着他人的道路前進嗎?
不知道,但老師從來沒有給我任何道路,所有的道路都是我自己去翻閱書籍查找的。也許,沿着他人的道路,就算是已經擺脫角色的存在,也不見得能讓我擺脫角色。
比如老師,已經擺脫角色,但我沒法沿着老師的道路前進。因爲老師根本沒有給我道路,現在回想起來,老師的教誨幾乎是在要我自己去看去思考。
身邊的瑣事不斷影響着我,就像一根橡皮筋,生活將我拉向這方。但當生活消失,或者我獨自一人的時候,斬殺角色的吞噬感又會將我帶向另外一方。
生活在讓我分心,或者說,我允許生活來幫助我分心。只有當一個人,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吞噬的感覺纔會慢慢浮上來,如同陷入沼澤的吞噬。
沒有什麼是重要的,人生不重要,家庭不重要,道德不重要,愛也不重要。任何事情都毫無意義,所謂的意義不過是人爲編造的。我又有什麼理由去跟隨別人編造的意義呢?
那麼,我的斬殺有意義嗎?同樣毫無意義,這是最沒有意義的一件事情,搞砸我的生活,讓我沒法享受曾經任何的快樂。角色,你就是兇手。
該死!
我的看法和意見依舊在腦子裡,總是忍不住想要說些什麼,總是忍不住幻想場景來表達自己的看法和見解。當然,看法的內容不重要,而是通過表法以獲得他人的崇拜之情。
準確來說,是通過表達來獲得“我認爲”他人會有的崇拜之情。不過是腦子裡的自娛自樂罷了,偏偏我還非常喜歡,這不是悲哀是什麼?
我不願意丟棄自己的角色,那個曾經站在帝國第一人的角色,那個曾經從小人物走上大人物的角色,那個敢於鼓起勇氣獨自離開帝國的角色,那個擁有無數真知灼見的角色。
還有更多,那個孝順老媽的角色,那個充滿愛心的角色,那個盡心栽培家族後代的角色,那個在世人眼中慈悲爲懷的角色,那個門徒衆多修行高深的角色。
我還想去探討,如何在斬殺角色的情況下,又繼續保持角色。還想去站在帝國的巔峰,還想帶着霸氣的姿勢迴歸帝國。這就是阻擋,難道看不見嗎?
不是看不見,是看見了而不願意去斬殺。這個阻擋不是阻擋,而是美麗誘人的期盼,讓人不願意放棄的希望。不過再甜美,也是阻擋。
任何讓我停下腳步的,就是阻擋,就是必須被斬殺的存在。也許是我出身爲小人物,所以哪怕我成爲帝國第一人之後,還想着繼續攀登帝國巔峰,還是沒有任何安全感。
這就是阻擋,我必須時刻提醒自己,不要陷入爽點的幻想之中。不要對自己的看法有任何得意之處,哪怕只是說出一個簡單的理論。但任何理論都是猜測,又有什麼值得炫耀的呢?
在不經意之間,我就開始炫耀自己的知識。當別人不知道爲什麼,而我卻可以輕易講解原理的時候,我的內心是開心的、是充滿榮耀的。但是,這些都是虛假,必須被斬殺。
給予別人意見,有什麼意見好給予的?我以爲的意見,不過是建立在這麼多年的記憶、認知基礎上,又不是真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真理就是“我存在”,其餘都是猜測。
想着,“我這樣做是對別人好”,又是一個自以爲是的“好”,虛假的自我定義判斷這些是“好”,所以我要這樣行動。荒謬啊,有些大家達成共識的“好”,比如至少要吃飽,至少要有個遮雨的地方。
有沒有哪些偉人,是沒有經歷“不好”的?如果那些偉人統統都經歷了“好”,一直經歷“好”,還能成爲偉人嗎?我怎麼知道“我認爲”的好,是真的好?
又開始了!
我又在試圖說服別人,又在試圖講道理。滾蛋吧,講你妹的道理,那些在我腦子裡的人和事,統統滾蛋吧!
必須監視我的思想,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被角色操控,利用幻想爽點來營造自我定義的勝利。想想就覺得可笑,有什麼好說服的?“我是對的”這個戲碼究竟要上演幾萬年?
我還沒有完成,阻擋我的就是那些看法和見解,始終想要表達,始終想要勝利,始終想要別人的崇拜。
太多的人和事在我腦子裡,感覺完全抽取了我全部的生命力量,不停的處於對抗之中。最扯的是,所有的對抗都來自腦子,根本不存在任何現實的人和事。
哪怕發生了某些事情,我對抗的依舊是腦子裡的人和事,依舊是自我定義帶領的謊言大軍,在我腦子裡進行各種編織。
這纔是我對抗的真正敵人。
我能走到真實的地方嗎?
袁長文看着漆黑的窗外,猶如面臨自己的道路,一片漆黑找不到方向,甚至有沒有出口都不知道。或者說,只是理論上知道有結束的那一天,但自己無法確定。
也許只有自己完成了,才能確定吧。
真是的,爲什麼要想那麼多呢?難道這條路沒有盡頭,我就可以不走了嗎?還看不清楚嗎,已經無法回頭。想想之前的種種,也許會分心,也許會拖延,但只要自己一個人,放開阻擋,那種吞噬感就沒有停止過。
我一直被教導,要懷有一顆積極向上的心,在面臨低潮的情緒時,要想方設法儘快走出來。從來沒有任何時刻,我會像此刻這樣,期待我的低潮情緒,期待我的憤怒與憎惡。
還被教導,對於別人的關心要保持感謝,哪怕自己內心並不領情,也要保持微笑,這樣纔不會傷害關心你的人。狗屎!爲什麼要做這種事情?爲什麼要假裝自己謝謝對方的關心?人際關係有什麼值得維持的?
有人關心我嗎?那不過是在關心袁長文這個角色罷了,就像我一樣,根本不會關心任何人。因爲所有的人都只存在於我的腦子裡,我關心的是我腦子裡的那個人,那個“我認爲”是誰的信息總和。
而且,我會關心對方,只是因爲在我腦子裡,我認爲“我認爲”的那個人需要關心,那麼事實上那個人是否需要關心,我根本一無所知。
在腦子裡構建關於對方的數據,依照這個數據來判斷,“哦,他現在難受,需要關心”,於是按照這個虛假的自我定義去關心對方,這難道不荒謬?
更不要說,關心之中夾雜的其他自我定義,“看,我好善良,專門騰出時間來關心你”,“嘿,我就是大家暖男,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我”,“我關心了你,以後我有事情你必須給我面子。”
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