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
之前我認爲這種心態就是不認命,就是對於某種目標發瘋一樣的追求。而這種目標,本質上就是恐懼帶來的變裝表演。
而一個人充滿了“我不”這種情緒,並且認真追求那個目標,這本身就成爲了修道者。修道者是一種充滿積極向上的品質,不管修的是什麼道,總能讓人感受到一股蓬勃不屈的精神。
這種精神,正好符合帝國的宣傳。似乎,一個堅強向上不甘平凡的人,無論是哪一方面都會值得歌頌。當然,前提是不能摧毀帝國的統治。
如果有一個人從小勵志作爲恐怖分子,堅持幾十年製造羣體殺人事件,誰會歌頌?
也正是如此,斬殺同樣屬於此列。
對虛假的憤怒,想要斬殺全部,不顧恐懼的情緒,拼命斬殺。
而那些對於金錢的奮鬥,或者什麼自由的嚮往,同樣也是如此。對於命運的不甘,使勁追求金錢或者自由,一股勁打碎其他所有事物。
沒有什麼區別,斬殺跟努力賺錢,或者打破所謂的人生束縛,都沒有任何區別。
我一直想要找到理由,來證明斬殺那種憤怒,跟不認命的那種憤怒不一樣。想要證明斬殺是高級的,是追求真實的戰爭,是與衆不同的。
但事實上,我根本找不到任何不同。都是角色的行爲,都是虛假。
唯一的不同,就是老師告訴我,斬殺可以導致觸碰真實。但是,我又要如何確認呢?
沒有任何辦法,我只是一個斬殺腦子裡扭曲的人。跟其他的自我定義,什麼將金錢放在第一位,什麼認爲人生就是要不拋棄夢想,什麼放肆青春做自己想做的人之類的,完全沒有任何區別。
我一直認爲,斬殺不應該成爲一個自我定義,可惜,斬殺永遠都只是一個自我定義。我沒法確定斬殺完成可以觸碰真實,我不知道。
袁長文很難受,感覺自己所謂的斬殺,就是一直去看見那些我本來不應該能夠看見的東西。或者說,斬殺“我知道”,然後親眼看見自己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斬殺就僅僅是斬殺而已,對於什麼真實,什麼完成,我統統不知道。
斬殺這個行爲來自角色,註定屬於不真實。無論再怎樣的粉飾,我都沒法認爲斬殺比吃飯更高級。
那種憤怒,那種對虛假的憎恨,並沒有什麼了不起。
被老闆罵了,被人騙了,自己的計劃被阻擋,都會產生難以置信的憤怒。只不過,這種憤怒並不會保留多久,只有極少數人會保留這種憤怒,如同瘋子或者偏執狂一般。
這就是修道者,爲了道心可以毀滅一切。
斬殺,也僅僅是其中一種罷了。我並不知道斬殺完成就可以觸碰真實,如果沒法觸碰真實,那麼斬殺根本沒有什麼了不起。而我之所以認爲斬殺非同一般,就是因爲老師說斬殺之後只剩下真實。
也許,斬殺完成之後確實不一樣。又或者,可以勉強解釋什麼斬殺是斬殺自我定義,而其他的努力是爲了保留很多自我定義。
從一開始我就應該看見這個矛盾點的,但是那個時候憤怒燃燒全身,只顧着斬殺。現在看來,斬殺也是角色的行爲,無論怎樣粉飾,都不會比吃飯拉屎更高級。
我內心深處會認爲自己高人一等,儘管從來沒有說出來,但我知道自己一直是這樣認爲的。之前還說,不要將斬殺成爲一個自我定義,這怎麼可能!
角色的一切都是虛假,沒有任何理由認爲追求夢想就是虛假,斬殺就是真實。都是虛假,都是角色的行爲,都是根本不知道什麼鬼的玩意。
那份覺察纔是一切,這些都僅僅是此刻覺察到的畫面元素。關鍵點在於,認識到斬殺也僅僅是角色的行爲而已。
抱着“斬殺之後就能觸碰真實”,這不過是一廂情願的相信罷了。跟相信自己就是袁長文這個角色,沒有任何區別。所以,爲什麼自己會認爲斬殺是不一樣的呢?
依舊是看戲人模式,看見袁長文這個角色在斬殺,看見袁長文這個角色在思考。隨時提醒自己,這些不過是此刻覺察到的畫面元素,沒有什麼高低之分,也沒有什麼對錯之說。
甚至,這種高低貴賤對錯的區分,本身也是此刻覺察到的畫面元素罷了。除了那份覺察,其餘都不真實。哪怕是斬殺,同樣也只是角色的言行而已。
角色認命也好不認命也好,角色斬殺也好不斬殺也好,角色高興也好難過也好,都只是此刻覺察到的畫面元素。有什麼不一樣嗎?紅色比綠色更高級?黑色就是壞人?
難道僅僅因爲“斬殺完成可以觸碰真實”,就判斷斬殺這種行爲比其他言行更加高級?更加真實?更加厲害?
鬼扯。
觸碰真實確實不一般,畢竟那是真實,跟任何二元對立世界的成就相比,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但是,我本來就是真實的,只是被濃烈的幻覺籠罩,以至於誤認爲自己就是袁長文這個角色。
所以,觸碰真實算什麼成就?
就像所有人都在努力演好自己的角色,而我卻將角色丟到一邊,這算什麼厲害?
我真的可以完成嗎?我不知道。
斬殺完成之後,真的可以觸碰真實嗎?我不知道。
僅僅是斬殺而已,沒有什麼了不起,也沒有什麼值得炫耀。角色再怎樣的狀態,都只是虛假。哪怕角色變得目中無人,哪怕角色變得一拳可以打爆星球,都是虛假。
每次想到這裡,袁長文都不禁自問,“那我應該怎麼做?”
做什麼不重要,怎樣做也不重要,只要是跟角色相關的玩意,都不重要。因爲都是虛假,有什麼重要性可言呢?
這麼多章的斬殺,已經成爲一個笑話。在我根本無法確定“斬殺完成之後就能觸碰真實”,斬殺這種行爲並無任何特殊。事實上,本來就沒有什麼特殊。
爲了某個結果而去做某種行爲,這完全就是恐懼那個妖嬈女子的把戲,也是腦子裡扭曲的運作方式。
所以,我究竟在幹什麼?
袁長文緩緩閉上雙眼,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看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