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爲腦子裡的扭曲有用,是因爲這些有用確實發生過。
就是這樣?
但是,那個有用的部分,同時也僅僅是此刻覺察到的畫面元素。也就是說,如果有人修改我的記憶,讓我認爲蘋果不能吃,並且在腦子裡放入各種之前關於吃蘋果中毒的新聞,於是我就相信了吃蘋果會中毒?!
“看看,社會就是這麼現實。”
“很明顯,這麼簡單的初中物理。”
“那麼多報道,你看不到嗎?”
“我之前就是這樣的,有用,而且大家都這樣。”
我總是忽略了“腦子是有問題”這個關鍵點,就像拿着半個碗在吃飯,你不能說半個碗不能吃飯,對吧。但是,爲什麼要相信已經出問題的腦子呢?
如果我是上帝,大腦這種記憶問題就是一個明顯的暗示,不要相信大腦。
我並不能記下所有細節,有些東西我想記住卻沒法記住。但是,我的選擇又是根據腦子的認知基礎和知識儲備,這不是很扯淡麼?
還是說,我認爲那些我記不住的東西不會影響我的選擇結果?如果真的那麼厲害,爲什麼現在還是這樣?或者說,要幾十年才能達到自己想要的目標?
也許,這輩子都沒有希望。
似乎,我從來都沒有安於承認自己願意平凡。彷彿,我要賺錢,我要努力,成爲一個人的標配。作爲人類,我必須要有一個夢想,必須要努力掙錢,必須要爲家人扛起什麼。
鬼扯。
爲什麼不安於自己的平凡呢?
也許,野心纔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鑰匙吧。如果人人都像我這樣思考,那麼人類文明還有機會飛出母星嗎?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那些所謂的夢想不過是恐懼,那些目標全部都是爲了成就。想想有些時候,有些願望真的就是爲了好耍,那種怦然心動,根本沒有思考什麼金錢、後路等等。
似乎,自己總是不敢。腦子裡有太多的聲音在勸阻,這條路不對,那條路不行,未來怎麼辦之類的。當然,這樣想並沒有錯,因爲根本不存在自由意志,所以我只能這樣想。
但是,我並沒有做到任何時候都認爲“所有的一切都是必然”、或者明白“袁長文這個角色的言行思維都是被設定的”。
事實上,當我這樣認爲的時候,往往那些焦慮恐懼會減少很多。所謂臣服,就是認命,就是看着自己處於某種狀態。
不管腦子怎樣規劃,所有的道路都是充滿了缺陷。因爲腦子本身就是缺陷,所以再完美的計劃也只是一種扯淡。既然如此,爲什麼不丟掉腦子呢?
“努力不一定成功,不努力就肯定不成功。”
“這個世界有什麼不可能呢?”
全部都是腦子裡的鬼扯,我的腦子根本不屬於我,而是屬於這個時代屬於帝國。因爲我腦子裡的東西根本就不是我找來的,而是別人灌輸給我的。
悲哀的是,我竟然弱智到根本不去思考,就這麼笑嘻嘻接受了所有觀點。好吧,不是所有,那些不接受的觀點只有一個作用,就是證明自己彷彿是思考之後纔將東西放入自己腦子的。
狗屎而已。
袁長文難以置信,曾經的自己是多麼愚蠢,纔會連這麼簡單的玩意都看不透?纔會使勁相信腦子拼命轉動腦子?
一切都是關於恐懼,是恐懼那個妖嬈女子讓我不得不思考,讓我在恐懼中使勁想要抓住什麼。而腦子裡的狗屎,則成爲我唯一可以抓住的東西。
我被那些荒謬絕倫的想象,嚇得瑟瑟發抖。似乎,那些對未來的想象還挺有道理,而判斷“很有道理”的工具,依舊是我那已經損壞的腦子。
所以,這一切究竟是在幹什麼?
一旦移除時間,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靠!
袁長文現在才發現,除了“我存在”之外我什麼都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什麼含義。根本不需要辛苦去思考什麼理論上的漏洞,也不需要說着一些繞圈子的邏輯話語來證明什麼。
移除時間,足矣。
所有的知識,所有的認知,所有的記憶,都是過去,都是此刻覺察到的畫面元素。既然無法確定時間的存在,那麼關於過去的畫面元素根本就不值得信賴。
這樣的話,就沒有了,空了。有什麼畫面元素不是關於過去的?我能覺察到什麼是關於此刻的?不管我認爲此刻是什麼,當覺察到之後,已經成爲過去。
此刻,只有那份覺察。
時間本來就不存在,所謂的時間,僅僅是此刻覺察到的畫面元素所產生的幻覺。那種誤導,那種難以置信的真實感,讓我覺得時間在流逝。
嚴格來說,並不是移除時間,而是站在此刻,移除那些畫面元素之後,自然導致移除了時間。不管我覺察到的畫面元素是什麼,畫面元素必須要先發生,我才能覺察。
或者說,我的思維總是比那份覺察慢半拍。比如,我正在湖水中墜落。當我覺察到“我正在湖水中墜落”的時候,事實上,我已經是覺察到“我覺察到‘我正在湖水中墜落’。”
那份覺察是唯一的真實,我又怎麼可能在這個虛假的世界將其抓住呢?
袁長文在湖水中墜落,突然想到一個很有意思的看法,我怎麼知道帝國真的存在呢?我怎麼知道星球真的存在呢?我怎麼知道這片湖水外面真的有東西呢?
當我離開這湖水,當我站在星艦上看着這顆星球,我又要怎樣才能證明我之前真的在湖水深處墜落呢?
沒有了,那些覺察到的畫面元素不值一提。我根本不知道這些玩意來自哪裡,儘管畫面元素一直顯得很真實。並且,畫面元素的切換非常流暢,以致於根本不會懷疑什麼。
甚至,用“切換”這個詞彙,本身就是在一種誤導。
我永遠沒法知道畫面元素是否在切換、在改變,因爲我根本沒法知道之前的我是否真實存在。
這一刻,就是永恆。
袁長文緩緩張開自己的雙手,任由湖水帶領自己前往深處。彷彿那不是通向死亡,而是一個美好溫馨的家園。
我不知道,我本來就不應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