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喊了、累了。
袁長文在牢房裡緩緩抽泣,心情似乎也平靜不少。
平靜?
不,這條路我會走完。
隨便你有多少困難,任你惡魔想盡方法欺騙。
更遠!
袁長文再次想到這個詞語,沒錯,我現在沒到,其他一切都是扯淡。
更遠!
只要我擁有這個詞語,就不可能被你欺騙誤導。
我已經看穿你的把戲了,惡魔。
你的所有招式,都必須建立在“自我”上,沒了“自我”你狗屁不是!
精心編織的謊言,完美無瑕的手段,統統是爲了加強“自我”,突出自己跟別人的不同。
我要斬殺你!
這份斬殺的動力,不是追求,不是爲了炫耀,更不是期待有一天,可以受人尊敬。
而是我受夠了情緒的拉扯,一切虛假我卻當作真實。
明明是背景的添加物,我卻緊緊拽着如同自己。
那些不是我,老子就是那個傻逼背景而已!
既然不是我,又有什麼資格讓我死去活來?
就算這條路,最終通向死亡,那又如何?
好像自己現在的處境,比死亡更輕鬆一樣!
袁長文擡起手臂,將鼻涕和眼淚擦在袖子上。
“loser!你這樣做,不過是爲了逃避。你有這樣的衝勁,在社會上一定可以成功!”
“不要想了,快回來,好好思考未來的路要怎麼走。”
“你難道不想萬人敬仰,你媽媽也會爲你驕傲,所有人都會崇拜你!”
“快回來!”
回不來了……
沒錯,我就是個loser,這個根本不需要否認。
所有的“但是”,都是爲了“自我”求生的手段。它不允許被否認,它必須存在,所以無數個“但是”出現。
我不需要,我就是loser!
按照這個社會的定義,我徹頭徹尾是個loser。
沒有工作,進了牢房,從此打上壞人的烙印,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掙大錢,更不可能受人尊敬。
一旦有人知道我的案底,知曉我精神病的病史,換來的絕對是白眼嘲諷不屑。
也許老婆會帶着孩子離開,也許我會孤家寡人過一輩子。
甚至,我這輩子也許都無法斬殺所有自我編織的定義,只能這樣瘋癲的生活。
害怕嗎?
當然害怕,我就是要勾起自己的害怕,然後看見這種情緒。
斬殺!
袁長文沒有對這股害怕進行任何解釋,強行控制自己不要擺脫這股情緒,任由自己飄蕩在害怕的浪潮中。
沙漠上,這藍黑色的光影四處流溢,想要尋找建築來進行加固。卻發現,所有建築都沒有迴應它,時間一長,這道濃郁的光影不得不消散。
而那些沒有得到光影滋養的建築,瞬間變得破敗許多,彷彿一眨眼就過去的幾千年。
“哼!”
袁長文看着消散的藍黑色光影,沒有一點開心,只是憤怒。
之前的自己,都是這樣被拖着前進的,就是這樣任由擺佈的。
越想越憤怒!
“只有loser纔會找藉口,纔會怨天尤人,纔會坐在那浪費時間。”
“要行動,而不要只是坐着思考。”
“別去看太多的教導,那沒用,行動纔是成功的關鍵。”
“loser!loser!loser!”
有完沒完?
袁長文發現自己腦海中,再次不由控制的思維浮現。
沒錯,我就是怨天尤人。哦不,我不怨天,只尤人。
我恨我自己,沒有早點看清這些自我編織的定義,沒能早點開始擺脫它們。
至於浪費時間?
有沒有時間都是個問題。
不管列舉再多的理由,什麼昨天我在捕快府,今天在牢房。
什麼昨天的衣服,今天的衣服。
不管昨天如何,這些事情始終發生在我的腦海中。
我現在想象,昨天我在捕快府。
我此刻回想,昨天我穿的便裝。
這些事情,統統建立在我此刻的腦海裡,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昨天的存在呢?
看似我有一連串二十多年的記憶,但也只是我此刻的記憶,跟昨天有什麼關係嗎?
就算一些事物,比如小時候的衣服、照片、家庭錄像等等,配合記憶看起來,確有其事。
但就這兩點相加,我可以十分確認過去是存在的?
那些衣服、照片等等,難道不是我此刻看見的嗎?
時間跟客觀事物一樣,屬於“無法確認真實”的範圍。
我們假設時間存在假設時間流逝,確實可以很簡潔的解釋這一切。
可是,就沒有其他假設能夠解釋這一切?
比如外星人正在操控我們,現在的我們不過是處於某個虛擬世界中。
我知道,科學家最討厭什麼事情都拿外星人來說事,不是因爲荒謬,而是因爲自己沒法推翻這種假設。
放棄外星人的假設,承認時間的存在,也可以很好的解釋這一切的現象。
但是,擁有外星人的假設,放棄時間的存在,同樣可以解釋這一切啊!
我知道,有人覺得我瘋了。但你除了說我瘋了,罵我傻逼之外,能找到合適的證據嗎?
就算上一秒,自己坐在牢房這邊,現在站起來。
我也無法證明,上一秒是否真的存在。
只是在我眼裡,這一切是連續的,但事實上究竟是不是連續的,我如何得知?
我永遠處於此刻,過去和未來都存在於腦中的想象。
袁長文看看自己的雙手,不由突兀發笑。
這下好了,一切都是虛幻的,就連時間也屬於“無法確定真實”的範圍。
除了“我存在”,其他都是幻想,都是信念,都是相信,都是信仰。
只不過,我們從來沒有懷疑過這些“相信”。
也對,哪有時間懷疑,大家忙工作、成功、房貸都來不及,哪有功夫來想這些!
也就只有自己這種人,承受能力弱,內心不夠強大,纔會想出這些事情吧。
那些堅強的人們,正在奮力奔跑,帶領整個羊羣朝着光明的未來前進。
也好,就讓自己慢慢斬殺吧,那些該死的自我定義。
我已經脫離了羊羣,孤獨走在這泥濘的小路,身邊全是黑暗,情緒的怪物充斥四周。
可是,這些怪物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產生的。
那些自己曾經驕傲的“自我”,堅韌、數學上的天賦、學霸、執行力高、責任心強、優異的統籌能力……
這些都是他人或自己認可的,都是可以給自己帶來良好情緒的自我定義。
當然,也可以讓自己感受負面情緒。一旦現實跟自我定義不匹配,那些這些可以變成良好情緒的自我定義,就會產生出強烈的負面情緒。
從來沒有嘗過,硬生生挖下自己驕傲的味道。
不是別人打擊,也不是現實嘲諷,而是自己親手挖下。
前者已經很讓人難受,很多時候,人們不願意跟潑冷水的人相處,就是這個原因。
後者,親自動手,那感覺誰試誰知道。
也許有人,每天挖一點每天挖一點,等挖下整塊驕傲的時候,並不覺得有多麼痛苦。
但袁長文卻是一整塊使勁挖下,痛徹心肺啊!
“呵呵。”
袁長文自嘲笑笑,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痛楚,似乎情緒走了之後,就不再回來了。
搞不懂這是什麼情況,也許剛纔在害怕中飄蕩,現在反而輕鬆許多。
看着剛纔挑釁自己的對面牢房,此時也沒有剛纔那種情緒,也不知道爲什麼自己要哭成那樣。
那些地痞流氓,想來也不是生下來就成爲壞孩子的吧。
沒有壞人,捕快豈不是集體失業?
會不會爲了保證這個體系的存在,故意不把壞人抓完呢?
袁長文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事實上捕快的工作很累,他們比誰都希望這個世界安定無比。
咦?!
這是對立的事情!
哈!
原來如此!
袁長文突然朝對面牢房高呼:
“謝了,哥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