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何人?”蘊含內爲的低呵在龍峽谷內迴盪,清晰而穩健。不禁對面隱身在山峰密林裡的人被這樣渾厚的內爲所震,站在商君身後的襲慕也驚詫的看向商君,沒想到他瘦弱的一陣風就能吹走的樣子,功力竟是這樣的深!
對面沉寂了一會,忽然不再隱藏,幾十個黑衣人走出樹叢,站在岩石之上,各個手持長弓,直指險峰。原來守在峰下的四人想要上來保護秦修之,卻給箭雨所阻,商君牽出來的兩匹棕馬長嘶一聲,撒蹄狂奔而去,其他在山道上的馬匹全部被射死。
商君低頭看下去,四人雖然身受敏捷,極力閃避,但是面對居高臨下的長箭,他們還能抵擋多久?!微微眯眼,商君看向對面站在最中間的中年男人,狹長的臉,乾瘦的身型,有着一雙陰狠的眼。中年男人與商君對視片刻之後,盯着秦修之,揚聲說道:“把東西交出來。”
冰冷而尖細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一條蛇纏着脖子一樣噁心。商君蹙眉,他們是早有準備,埋伏已久。選在這裡伏擊他可以理解,但是他們爲什麼會知道秦修之今天會來龍峽谷?!這些人要找什麼東西,需要這麼多人圍堵一個不會武功的秦修之?!
又是要東西?他們到底在找什麼秦修之真的不知道,父親去世之後,就不斷有人殺他,從海域回來,又不斷有人找他要東西!他根本身無長物!秦修之對着商君挺拔的背影歉意的說道:“商君,他們應該是衝着我來的,又連累你了。”
商君回過身,滿不在乎的笑道:“修之說的哪裡話,我好久沒有活動筋骨了,今天正好動一動。”
商君笑得灑脫,秦修之卻是臉色一變,上前一步,把他拉到身後,秦修之一向溫和的臉上滿是嚴肅:“我雖然不知道他們要我交什麼東西,起碼可以肯定他們沒有找到要找的東西之前,不會殺我,你不用擔心我。他們武藝皆精,商君千萬小心。”他知道商君的武功很好,上次在飄渺山莊,若是不是他,他應該已經死了吧,但是今天不同那日,山莊地形商君瞭若指掌,這裡卻是毫無遮擋,數十把長弓利箭對着他們,武功再高,怕也很難施展吧。
商君有些恍惚的看着緊張的將他護在身後勸慰的秦修之,他這是在幹什麼?不知道這樣背對着利箭很危險嗎?!手被秦修之握得有些疼,從來沒有想過他有一天需要一個不會武功的人護着,從來都是他守護別人纔對,他應該覺得可笑的,不是嗎?商君卻沒來由的心跳不穩,不知道自己心裡奇異的感覺是什麼。
輕搖着商君,秦修之見他不說話,急道:“答應我,不要和他們硬碰硬,好嗎?”
商君斂下眼眉,不再看秦修之沉若深海的眼,他怕會陷進去。稍稍穩住心神,商君凝神看向對面訓練有素的敵人,秦修之說的沒錯,和他們硬碰硬討不到什麼好處,幾十把弓箭對着險峰,即使他們不想殺修之,亂箭之下,他和襲慕可護得住不會武功的他?訪該怎麼辦?環視羣峰,商君嘴角忽然揚起一抹飛揚的笑容,輕聲問道:“修之可知,這裡爲何叫做帝王業。”
“不知。”秦修之不解他爲何在這個時候說起這個,表情還如此愜意。
商君忽然傾身向前,幾乎和秦修之貼在一起,極低的聲音只有修之可以聽得到:“那正好,我讓他們來給你證明。待會你就站在這裡,不要亂走。”
秦修之能清晰的感覺到商君的脣就在他的耳邊,溫熱的氣息,若有似無的淡淡清香都讓秦修之如中了魔咒一般,握着商君的手因爲緊張而不自覺的抓緊。
“修之?”商君吃痛,他怎麼了?
秦修之回過神,連忙慌亂的放開手,回道:“好。”
商君身型一閃,以極快的速度奔到崖邊,朗聲說道:“敵衆我寡,力量懸殊,我就不趟渾水了,先走一步了,襲慕,修之交給你了。”說完竟是頭也不回的提氣飛躍而起,憑着高超的輕功,商君輕鬆的躍出數丈有餘。
誰也沒有想到他會忽然逃走,襲慕怒瞪着那道飄逸的背影,貪生怕死之徒!藏於袖間的星形毒鏢已扣在指間,修之認得,那是襲慕的獨門暗器,趕緊壓下他的手,急道:“襲慕住手,專心對敵。”
對面的黑衣人在一愣之後,也立刻放箭,襲慕只得收了暗器,揮舞着彎刀,擋下勁力十足的箭鋒。商君躍出後,直接翻過險峰旁的山巒,身影立刻消失在衆人面前。
中年男人擡手,示意停止放箭,那白衣人武功如此之高,走了也好,就算他要去搬救兵他也不怕,龍峽谷距離臨風關百餘里,等找到人,他早就把人擒到手了。尖細的聲音再次得意的響起:“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再不把東西交出來,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迎向對面陰險的眼,秦修之實在不解,問道:“你們到底要什麼?”
“少裝傻,玄石在哪裡?!”這次出動這麼多人,若是還找不到玄石,他回去也是沒命!
玄石?是什麼東西,秦修之肯定自己從來沒有什麼玄石。坦蕩的回道:“我沒有你們要的東西。”
敬酒不吃吃罰酒,等抓到他大刑伺候,不怕他不說!中年男人果然不再廢話,毫不留情的下令遭:“放箭!”
等待已久的長弓滿弓盡放,他們的目標,是襲幕。
“襲慕!”秦修之低呼。
一隻只翎長箭力運幹鈞,瞬間撲向襲慕,彎刀利落的揮斬,殘箭滿地,只是險峰之巔本就不大,同時射來的數十支箭,即使是衝着襲慕而去,秦修之依舊難逃箭雨。襲慕一面擋在春修之前面,一邊說道:“主子,我揹你下去。”
秦修之明白他的打算,但是看向旁邊五丈有餘的山峰,他搖搖頭,回道:“不行,你揹着我受拖累,是不可能躍到旁邊的山峰上的,躍下險峰,也一樣是避不開他們的箭陣。”耳邊的溫熱提醒着他商君的低語,秦修之淡淡的堅持道:“而且~~商君剛纔讓我不要離開這裡。”
聽到秦修之提起商君,襲慕怒了,揮刀的越發狠絕,哼道:“不戰而逃,那樣的人不值得您相信他!”
秦修之輕輕一笑,平靜的回道:“他這麼做,必有原因。”不爲什麼,他就是相信。
不至襲幕與死地,對方似乎死不罷休,險峰下奮戰的四人也受了傷,精疲力竭,這樣下去,只會一起死。秦修之對着氣息也漸漸不穩的襲慕說道:“你帶他們先走,這裡的環境不利於你們,看準機會再來救我。”
就在秦修之說話的時候,一隻利箭刺穿了襲慕的右臂,血立刻染紅了右臂,箭還留在手臂上,襲慕不爲所動,沉聲回道:“襲幕領命,誓死保護皇子!”
換言之,就是死也要死在他前面,秦修之急在心裡,卻無計可施。
就在襲慕揮刀的手漸漸麻木的時候,對面一陣騷動,也停止了放箭。
秦修之上前扶着幾乎脫力的襲慕,急道:“襲慕,你怎麼樣?”
用刀撐着地面,襲慕倔強的站着,戒備的盯着對面,搖頭回道:“我沒事。”
“什麼味道?!”從對面傳來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間瀰漫整個山谷,他們又想玩什麼花樣?
這味道,秦修之驚道:“火油!”
他話音才落,對面山頭上忽然竄出十幾個人,手裡握着刺目的火把,只見他們將手中的火把丟到黑衣人附近的草叢裡,立刻,火光沖天。黑衣人還沒弄明白爲什麼會有火油從山頂流下來,就已經置身火海。
“啊——!”
身上燃火的黑衣人發出慘烈的嘶吼,有些爲了躲避火苗,直接跳下山道,但是火油是順着山澗來了,他們跳下身上的火苗立刻點燃了山道,一時間山谷裡仿若火海。
原來在山道上的四人在停止放箭的時候就已經躍上險峰,五人將秦修之_護在中間,對這峰迴路轉的局勢看得一頭霧水。正當他們納悶的時候,對面火海中再次飛出數只長箭,箭法精準,箭尖直嵌入險峰下的石壁上,箭尾還綁着一條粗麻繩,幾個衣服己經着火的黑衣人急忙跳上麻繩,向險峰上衝過來,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領頭的中年男人。
襲慕衝到崖壁,揮起彎刀,想要斬斷麻繩,對方早有準備,一邊走着,手中的箭也繼續放,這次的目標,是秦修之!
“主子小心!”爲護修之,襲慕不得已,只能揮刀斬箭,眼看中年男人離他們越來越近。
一抹銀光閃過,如一條纖細的絲帶飄過眼前,七八根粗壯的麻繩立刻被截做兩段。站在上面的黑衣人失了依託,瞬間掉下山道,被火海吞沒。
襲慕回身看去,身後,站着他剛纔咒罵的“貪生怕死”之徒——商君。
“你?”面對着眼前截然而立,淡笑傲然的男子,襲慕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
商君收回軟劍,笑道:“我說了,寡不敵衆,我只有先走一步了找人幫忙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秦修之迎上前,奇道:“商君!可是這麼短的時間,你怎麼?”才一炷香的時間,他就能找到人,還有這麼多火油??他一直相信商君有自己的打算,卻不曾想他弄出這麼大的陣勢了。即使離了十來丈,他依然能感受到洶洶火焰的熱力。
商君大笑:“龍峽谷是山賊的天下,他們無處不在。”飛鷹寨的一線天就在帝王業後面不遠,上次他幫冷冽勝了席邪之後,冷冽就運了很多火油在一線天上,他正好一用。
站在唯一不受大火侵蝕的峰頂,商君微笑着解釋道:“這裡之所以叫帝王業,不僅是它的位置最爲尊貴,傲視羣峰,還因爲它獨立於峽谷中央,峽谷裡最常用的攻勢,一是箭陣,二是火攻,三是泥流,而這裡,是唯一能躲這些攻勢的地方,他們以爲這裡孤立無援,其實它纔是最好的位置。”
秦修之放眼看去,原來的滿目青翠,現在已是火光沖天,不管怎麼的風景,這裡都能盡收眼底,卻不受其擾,果然不負帝王之名。
“商君,我損失了八十桶火油。”商君和秦修之興致頗好的看着風景,一道漠然的男聲冷冷的傳來。
商君好笑的回頭,迎向冷冽難看的黑臉,本來猙獰的臉,治過之後雖有些好轉,只可惜他煞氣十足,所以一樣猙獰。商君瞭然的笑道:“我記下了,你是要銀兩還是絲絹?”
冷冽想也不想的回道:“我要龍涎新茶。”
商君頭疼:“你還真會挑!”龍涎新茶,一年纔出多少?!每個人都想要,舒清真應該繼續擴茶園纔對!
冷冽揚揚眉,冷聲回道:“過獎,你教得好。”
他們鬥嘴石舫是見怪不怪了,不過看着對面越燒越旺的山峰,他擔心的問道:“大哥,這火一直燒下去可怎麼得了?!”把龍峽谷的樹林都燒光了,他們那裡還有地方隱覓,還怎麼做營生?!
商君胸有成竹的回道:“石舫放心,這裡是西北風向,再燒過去就是光滑的絕壁,沒有草木,沒有火油,很快火就會滅了。”
這些人就是商君剛纔說的山賊嗎?他們和商君的關係,非同一般,凝視着商君的側臉,秦修之有些疑惑,無論是慕容舒清那樣清雅脫俗的大家小姐,還是眼前窮兇極惡的山中草莽,他都能引爲知己,廣爲結交,他到底有什麼魅力呢?這樣的人,他的心追着他起落,是否也正常了呢?!
感覺到秦修之有些灼熱的視線,商君看向他,卻發現他的手臂在剛纔的箭雨中被箭擦出了一道口子:“你的手受傷了?”
秦修之無所謂的笑笑,回道:“沒事,皮外傷。”比起襲慕他們,他這根本就算不得傷吧。
“我看看。”商君扶着秦修之的右臂查看,皮肉被箭刺破,血一點一點的住外滲,黑綠錦袍的掩蓋下,並不明顯,傷也不算重,商君卻沒來由的煩躁,看看下面還火星不斷的山道,在看看秦修之的傷口,商君沉聲說道:“冷冽,看樣子這火還要燒一陣,去你寨子裡休息一會。”
冷冽若有所思的看着商君異常緊張的臉,回道:“好,我正好有事要和你說。”
一行人越過身後的山峰,向一線天走去。
龍峽谷內,沖天大火,足足燒了兩個多時辰,這夜的黑幕,因爲這場奇異的山火,染紅了大半個天際,也牽動了兩軍的主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