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其實不太記得那洪水是怎麼開始的。起先不過是派系不同的妖怪與人類,爲了爭點蠅頭小利打來打去,並且好象還樂此不疲。後來某天突然睡醒過來,素日裡熟悉的一切,就都被泡在水裡了。這讓他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比的鬱悶,皆因爲時時看到水裡漂着的死人、死動物,實在是大倒胃口。
其實這些事,在甘淵裡的時候,因着那浮屠鼎上的銘文,陶烏跟白鈺提過那麼一嘴。妖怪們打架鬧出的動靜太大了,陶烏雖然很想做個安靜而低調的吃貨,卻不得不三天兩頭避開,“戰亂。”而且,在他心裡,不但很厭煩這種不爲獵食的殺戮,而且還覺得身爲妖獸,跟着人類分成幾撮好勇鬥狠,簡直就是跌份兒跌去姥姥家了。
至於,女媧與禹王在這個傳說裡到底都幹了什麼,陶烏就從來沒有想去打聽過。況且時過境遷,那些斷斷續續留傳下來的說法,也是顛來倒去、前言不搭後語。
就好比如有個說法是,禹王受命於舜治理天下水患,所以將天下劃爲了冀、青、徐、兗、揚、樑、豫、雍、荊九州,分而治之,引水東流入海。照着這個說法,明顯是他在替妖怪們打掃戰場。
可是在方士們所編撰的、那本名爲《淮南子》的書裡,又有另外一個說法,壓根兒就沒禹王什麼事。所謂,望古之際,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炎炎而不滅,水泱泱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於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蒼天補,四極正;淫,水涸,冀州平;狡蟲死,顓民生;背方州,抱圓天……
簡而言之,意思就是說陰皇女媧憐憫衆生、不忍看到生靈塗炭,所以親自動手讓混亂重歸於安寧。最意思的一點是在於,這場跟女媧有關的大水,其實只發生在冀州。除此之外的地方,不過是天塌地陷、難看一些罷了。
不過,這個故事從安琳琳口中講出來,又有了第三個版本。而這個版本,陶烏與柳煙才聽了個開頭,就直接想到了白鈺。
但凡是有活物生存的世界,必然就有自然生成的各種靈氣,這些對於妖獸而言,不啻於小孩子眼中的玩具零食。誰都不知道是哪頭妖獸首先發現了這個世界,反正這個消息慢慢就在不同的妖獸世界裡傳了開來,而後,各種妖獸也就紛至沓來。
一開始,脆弱的人類只能束手待斃、毫無對策。不過死的人多了,恐懼過了臨界點,他們反而不是那麼驚惶失措了。用生物學的理論來說,這大抵就是進化的一種吧。
散居的人學會了抱團生存,於是開始有了部落,在可以抗過一些小災小難之後,人類就總結出了不少活下去的經驗。在這其中,自然就少不了與妖獸打交道的經驗。
如同是掠食者的妖獸一多,食物就顯得不是那麼充盈了,是以,無拘無束吃人的日子,漸漸就走到了盡頭。妖獸們都想給自己劃出一塊固定的狩獵區,而且還都想要土地肥沃、人煙稠密的所
在。
所謂利益的驅使和誘惑,不管是對人類、還是對妖獸來說,都是一樣的。一旦慾望這玩意兒在心裡生了根,那就很難再剔除了。打,也就成了唯一的解決辦法。
在妖獸們相互較勁的過程中,獲益最多的,反而是人類。他們一邊將妖獸奉爲神明,一邊以此爲旗號,也跟着搶奪些邊角料的小資源。
不過呢,再慘烈的搏殺,也有個終了的時候。妖獸們打了上千年,算是以強弱暫時分出了輸贏,大概他們也打累了,與其自己動手,還不如指使人類去繼續拼鬥。
當妖獸們漸漸隱去形跡之後,人類纔開始真正的認識這個,他們一直生存的世界。他們驚詫的發現,有些地方不同尋常,尤其是人跡罕至的深山密林、溼地沼澤之類。
所謂禹王治水,那其實也不過是掩人耳目的藉口罷了,實際的目的,就是爲了尋找這些不同尋常的地方。人類的帝王們,無法理解那些法力無邊的妖獸是打哪來的,便自以爲是的覺得,這些能長出奇花異草的地方,肯定有,“仙氣兒。”
一方面,他們想弄點可以讓自己活得長久些的仙草仙果,另一方面,他們又害怕這些地方被普羅大衆給發現了。於是,就想出了這麼個無懈可擊的理由,以治水之名細細查探。
禹王那時還不是王,只是舜帝手下的一名臣子,也許最初的時候,他並沒有太大的野心。然而,見識得越多,心裡雜七雜八的念頭也就越多。更何況,還有那麼些新進到來的妖獸,想要走點兒捷徑,快速達到享樂的目的。
只能說是命運的安排吧,禹跟塗山氏綁到了一條繩上,塗山氏承諾讓他成爲這人間世界的帝王,只要求他登臨天下之後,使其享有最好的供奉。
既然是打着治水的幌子,當然也不能啥事都不做,在塗山氏的背地幫助之下,禹藉着這事給自己攢下了不少的好口碑。待他當上了帝王之後,所做的頭一件事,就是將那些靈氣充盈的所在,給封堵了起來。因爲他深信,這些靈氣是上古的神明留在這世上的,而他也害怕某一天,會有別人也發現這些不尋常的地方,並獲得神異的力量,取他而代之。
在這些所謂的,“仙境。”裡,有四處尤其不同,雖然沒有什麼仙花奇草,但地下卻是有着連綿不絕的玉脈。
玉這種東西吧,從很早以前就被用來與,“神明。”溝通,但所有的玉器,都是從,“神明。”那裡得來的。禹王找到了這四條玉脈,差點沒歡喜瘋了,自此,他堅信自己做爲王者,必定能創造出一個遠超過往的盛世來。
這四條玉脈的其中一條,便位於荊州,因其特別的顏色,被禹王稱之爲青琅稈,也就是後來人們所說的綠松石。他想了無數辦法,希望能將這些玉脈給掩飾起來,不讓旁人發現。可想來想去都沒有萬無一失的法子,一來二去,這事就成了他最大的心病。直到某一天,塗山氏送給了他一個物件——太歲……
安琳琳的故事有點長,她自顧自
的叨叨了好一會兒,好象纔剛剛說完開頭。若是以前,柳煙興許還會很感興趣的慢慢往下聽。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她已經不是那麼相信打別人那兒聽來的故事了,尤其還是一個妖怪。
柳煙轉頭看了看陶烏,他顯然也在走神兒,沒有焦距的目光似乎停留在牆角的陰影裡。看吧,安琳琳的故事果然不算特別有吸引力,柳煙輕輕的咬了咬自己的嘴脣,好幾次都想打斷她的敘述。可是看到安琳琳講得那麼認真,柳煙又覺得就這樣打斷她的話,好象不是太禮貌。
幸而,天色暗得很快,此時祠堂外已經黑漆漆一片了。這屋裡的光亮,引得好些飛蛾撲了進來,其中一隻方向感不是特別好的,直直的撞到了陶烏的臉上。
陶烏厭惡的揮手拍開那隻小灰蛾子,看着安琳琳,很是直接的說道:“你能挑重點說嗎?又不是在茶館裡說書,還能掙個茶錢。你說的這些事,很重要嗎?跟我們有關係嗎?”
柳煙垂頭輕咳了一聲,掩飾着自己差點泄露的笑意,而後也擡頭看安琳琳,眼神兒裡盡是對陶烏所言的附和。
安琳琳愣了愣,她完全沒有想到這兩個傢伙是如此的脾氣秉性,生生的頓住了打算還要繼續講下去的前情提要。
好吧,跳過那些長篇累牘、關聯度不大的往事,把時間向後拖動到商朝末期,這個地方建起了一個很是低調的小國,國人自稱爲庸。
有羣山做爲天然的屏障,因此,哪怕是以天裔商的雄厚國力,也很難將其鯨吞蠶食。而庸國也並不太熱衷於開疆拓土,上至國君、下至百姓,都挺安於現狀。真活明白了的人,才知道這種與世無爭的日子,比追逐什麼高遠的理想慾望強太多了。
可惜的是,老話也說了,樹欲靜而風不止。就算庸人不想摻和進天下大事,備不住被別的大國給盯上,尤其是被夾在兩股較勁的勢力之中。坐擁天下的商,與起兵選擇的周,不約而同的把主意打到這裡。
商的國君帝辛,過去雖然看不上庸國這麼小塊地方,可面對周武氣勢洶洶的討伐,也不得不考慮,應該爲自己的京畿王城的防禦增添更多的保險。大約是他強勢慣了,覺得發佈一條政令,再派出一支兵強馬壯的軍隊配合威懾一下,就齊活兒了。
然而,庸國一看天裔商大兵壓境,亡國的危機感立即就四下裡漫延開去。都沒讓已自立爲王的姬發費啥工夫,就接受了跟着造反的邀約。不單如此,還替姬發聯合了其他幾個相交甚好的諸侯小國共同起事。
照理說,庸國在這場王權爭奪中,並沒有特別突出的貢獻。而事實上,他們卻得到了無比豐厚的封賞,包括遠大於宗室的封侯國。
原因無他,就是因爲他們守着這麼條玉脈,以及封鎮於其上的太歲。武王姬發也不是沒想過隨手把庸國給收了,可不管是他,還是他背後隱藏的勢力,都沒有把握能對付一頭清醒過來的太歲。搞不好一個不小心,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天下,整個就被太歲給吞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