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邊說着,一邊走到受傷那人身邊蹲下,正欲伸手去探探他的傷勢。領頭的那人,又驚又懼的伸手護住自己的同伴,顫巍巍的問道:“你,你又想幹什麼?”
“你這朋友傷得不輕,我只不過是想看看而已。”杜仲覺得自己無論怎麼看,都應該被劃入好人的那個範疇,有點受不了這人用看陶烏那種眼神兒看自己,便又將聲音放緩幾分,道:“如果你不想讓他這就麼死了,最好讓開些。”
見那領頭的遲疑的退開了一些,杜仲才伸手輕輕按到那人被陶烏摁折肋骨的位置,略一凝神,他已經能探知其傷勢還不足以致命,好歹算是安心了點。他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張黃符,沉聲對那人說道:“有點痛,你忍着……”
話音未落,黃符已經在杜仲的手上,騰起一簇非花非草的光影,而後,被他飛快的給摁向了那人的傷處……
痛得恨不得一死了之的那個人,隱約聽到杜仲說了一聲什麼忍着,腦子都還來不及做出判斷跟反應,就只感到一陣僵硬,由胸肋傷處升起,眨眼之間已襲遍全身。他再一次連慘叫都還未及發出,就又被疼得死去活來,而這一次更可怕,他全身僵直得無法動彈,哪怕是想咬緊牙關、攥緊指頭,以抵抗這種疼痛,也不能做到。
就在他覺得自己是必死無疑之時,第二波更爲強烈的疼痛,自他的四肢如電般,反射傳回了胸肋的傷處。這回,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從他的骨骼、血管裡迅速的逆向生長似的,彷彿是要剝離他渾身的血肉、重塑他全身的骨骼。
原本癱在泥地裡喘氣兒的那個領頭人,此時已經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驚呆了。由他的眼所能看到的,是自己的這個同伴,露在衣服外的身體皮膚,不斷的被黃綠兩種顏色反覆的覆蓋着,活像是隻人形的變色龍。
與此同時,他還聽到一些從那人身體內部所發出的聲響,一會兒是,“嘶嘶。”聲,一會兒是,“喀嚓。”聲……
蹲在石頭上,同樣注視着杜仲一舉一動的陶烏,也不自覺的打個了哆嗦。相比起另外那兩個傢伙,他顯然更明白杜仲是在做什麼,他當然也知道,那個倒黴蛋被自己一爪給摁斷了兩三根肋骨。而現在,杜仲是直接將土木之氣輸入了那人的身體,然後以極快的手法,如同是捏泥人一般,將他的骨頭給捏合起來。
且不說以人類的孱弱之軀,無法與五行之氣的力量對抗,便是如陶烏這樣的妖獸,面對天地之間源源不斷的靈氣,也不敢說就能一定抗衡得了。是以,陶烏不禁想了想,杜仲這小術士看起來年紀不大,手段倒是比想象中的要強了不少。
終於,受傷的那個倒黴蛋,在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裡,被杜仲強行給接上了斷掉的骨頭。儘管他現在呼吸順暢,身體也再無大礙了,可是剛剛經歷的那種痛苦,他卻是連想都不敢再回想起一星半點。
“我就是想知道,你們到底是些什麼人,跑到這個窮鄉僻壤來做什麼?”杜仲一面說,一面站起身來,看到自己手上蹭了不少泥漿子,渾不在意的往衣服下襬
一擦,然後拍了拍兩手,從兜兒裡拈出從領頭那人身上找出來的幾張紙,對那兩個人晃了晃,繼續說道:“可別再說是什麼遊客,就這種連地圖上都找不到的偏僻鄉鎮,普通遊客是怎麼弄出這種地圖來的?原先我還看不明白,不過現在我好象知道那圖上畫的都是些什麼了……”
陶烏一聽來了興趣,忙打斷杜仲的話,問他從那張只有線條的地圖上看出了些什麼妖蛾子。杜仲抽出那張地圖,展開來衝陶烏揚了揚,簡潔的說道:“畫了好幾個山頭,如果我們不是從上面來,估計一時半會兒是摸不着頭腦的。想不到這些人,從終南山到這裡,準備還挺充分的……”
杜仲這話,一半也是說給領頭那人聽的,要讓他知道,自己對他們絕非一無所知。果然,那人聽到終南山三個字的時候,渾身輕顫了一下,儘管他已極力的掩示着自己的不安,但這個小動作,還是被杜仲與陶烏看在眼中。
受傷的那人,遠不如領頭這個心理素質過硬,而且,先前杜仲給他接骨所用的手法,早讓他驚恐萬分。所以,他才聽杜仲說了個開頭,臉上就已經變得慘白。
“我們,我們其實是修行人……”倒黴蛋哆哆嗦嗦的答了一句,可纔剛剛開口,就被領頭那人一聲低喝給制止住了。他有些哀怨的扭頭看了領頭人一眼,似乎對他的阻止,已有了不滿。
修行人?這次換杜仲跟陶烏愣了一愣,他們對望了一眼,覺得這個詞,從這人嘴裡說出來,真是既好笑、又荒謬。
“修行?你們修的哪門子行?”陶烏相當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心想,怎麼現在做術士的門檻都這麼低了嗎?怎麼連這種與常人無異的傢伙,居然也敢自稱是修行人。
不過,面對陶烏的問題,那兩人都沒有回答。倒黴蛋瞥了領頭人一眼,有些不情不願的垂下了頭,擺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而領頭那人,直接將臉轉向一邊,彷彿是不看杜仲與陶烏,心理上便能增加幾分依仗。
見這兩個傢伙,頗有些軟硬不吃,陶烏不禁皺了皺眉頭,他可沒什麼耐心來跟他們耗着,直接憑空一抓,又將已是渾身泥濘的倒黴蛋抓回到自己的手裡,同樣還是那種頭下腳上的姿勢。
陶烏高舉着手,拎着那人的腳在自己面前晃了晃,還沒說話,就覺得這人一身泥漿子實在有點倒胃口。於是,乾脆又把那倒黴蛋浸到冰冷的潭水裡,跟洗菜似的涮了幾涮。當他再度被陶烏摁在大石頭上的時候,心裡瀰漫出的恐懼,簡直如同是被煮沸的滾水。覺得一旁還躺着的另外三個不醒人事的同伴,實在是比自己幸福太多了。
不過,他沒想到還有更可怕的事,在後面等着自己。就見陶烏伸手一扯,那個倒黴蛋的上衣就變成了零七碎八的面片,他還沒意識到陶烏要幹什麼的時候,就聽到,“喀嚓。”一聲,繼而從左肩處傳來一陣遠超接骨的巨痛。
在那倒黴蛋的慘嚎聲裡,領頭那人也是一驚,他可從來沒見識過,這種能徒手扯斷活人胳膊的事。然而,更讓他心驚膽戰的事發生了,就見
陶烏衝自己露出個陰禁禁的笑容,接着一口吞掉了那個倒黴蛋的胳膊。至於那個倒黴蛋,也終於如願以償的暈了過去。
杜仲也被這血淋淋的一幕給嚇了一跳,他雖知道陶烏是妖怪,雖然這些年也斬殺過爲數不少的妖物,但卻也沒有親眼見過妖怪吃人,還是這種生吞活人的戲碼。他下意識的就要拔出玄鐵鎩來阻止陶烏,不過就在他的手按到玄鐵鎩的那一刻,陶烏又開口了。
陶烏擡手擦過嘴角,殘留在他嘴上的血跡被擦掉了一多半,而剩下的,讓他看起來更加嗜血可怖。他又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脣,纔對呆若木雞的那個領頭人說道:“我胃口好得很,你們要是不願意答話,也沒關係,大不了我把你們都吃了,一了百了。橫豎你們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吃起來一股子邪氣。”
聽了陶烏的話,杜仲定了定心神,他不由自主的又想到從那人身上找到的那張鬼畫符,按捺下想要阻止陶烏,“惡行。”的想法。
“你,你你……你到底,到底是,什麼人?”領頭人結巴着,無限驚恐的問着,他甚至都不敢直視陶烏,目光僅僅能落在已經血肉模糊的,那個倒黴蛋身上。
“我先前就說過了,你的想象力,可以再大膽一些……”陶烏很滿意自己這個舉動,給那人施加的心理壓力,他一邊說着,一邊將原本微曲的上身挺直了,那樣子就像是一頭已經獵殺到獵物的狼。而下一秒,他頸肩處的饕餮紋浮現出來,儘管在淡薄的月光下,不是十分明顯,但他頭上長而尖利的羚角,以及身後那對青黑色的巨大翅膀,也隨之伸展開來,甚至還囂張的撲扇了兩下。
“妖!妖怪!”領頭那人只覺得心口一緊,連呼吸都忘記了,隨着陶烏扇動起那對黑色的翅膀,一股近乎於死亡的氣息,排山倒海般將其籠罩於其中。
陶烏很生氣,他給出的提示都這麼明顯了,可是這個沒見識的人類,居然都還沒看出來自己是饕餮,只會籠統的驚呼一聲妖怪。他冷哼了一聲,頓時對這個傢伙失去了興趣,收起了羚角與翅膀,從那塊大石頭上跳了下來,沒耐心的衝杜仲揮了揮手,淡淡的說道:
“你看着辦吧,這堆蠢貨如果還是什麼都不肯說的話,也不必費心了……”說完,他便翻開散落在地上的揹包,從裡面找出了些乾糧和水,走到一旁,像是準備吃點零食。
杜仲不明白他爲啥突然就意興闌珊了,不過他也沒工夫來考慮這些,先是出手給那個倒黴蛋止了血,看他還勉強活着,便暫且不去多管。重新回到領頭那人的旁邊,杜仲又展開那張鬼畫符般的紙張,一字一頓的說道:“你們到底是修的什麼行?到這裡來的目的又是什麼。”
領頭那人,好不容易從妖怪吃人的震驚中緩過神來,再看到杜仲那張雖然嚴肅,卻並不兇悍的臉,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終於稍稍落下了些。他囁嚅了半晌,彷彿心裡正經歷着激烈的思想鬥爭似的。杜仲等了一陣,覺得火候差不多,摸出一張黑色符篆,在那人眼前一抖,一團黑色的火焰在他手心裡綻放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