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死去以後的世界是怎麼樣,他沒聽師傅說起過,也沒有太大的感覺,似乎直到此時他才意識到,師傅甚至連修行的意義是什麼,似乎也從來不曾與他談起過。一時之間,好奇心反而壓倒了恐懼。“你究竟是什麼人?”清泫無懼死亡,但他不希望自己死得這麼不明不白,“你。修的到底是什麼妖術?”
格維爾居高臨下、冷漠的望着這個年青人,然後出人意表的笑起來,笑聲乾冷而沒有絲毫的感情,彷彿清泫所問的那個問題,是世間最好笑的笑話,直笑得彎起了腰。
笑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收斂起玩笑的表情,然後仰頭望着陰沉沉的天,聲音也跟隨之顯得有些凝重起來:“你連自己是何門何派都不知道,就算告訴你我也誰,又有什麼意義呢?原以爲這是件大費周章的事,卻沒想到如此輕而易舉。”
清泫琢磨着格維爾的舉動,似乎又不是那麼迫切的要立即置自己於死地,雖然已有強弩之末的感覺,但求生的本能依然漸漸取代消極等死的心理,他心中默默的吟誦着咒訣,籍望着五行之氣能讓自己突破現在的困局。
格維爾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心思,反而退後一步,偏着頭細細的打量着他,“看來,你也只不過會些移花接木的皮毛,想必就連你的師父也沒辦法做到無中生有吧。”
清泫猜不透格維爾的話是幾個意思,好象是在說自己只能藉助外力來與之抗衡,那麼所謂的無中生有,說的難道是他剛剛那一擊之力?也對!這個日子,如若沒有自己那枚儲聚着五行之氣的符珠,除了無中生有,哪有術士能平白擁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對前輩而言,我不過是後生晚輩,學藝不精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清泫艱難的大口喘氣着,格維爾的作派,完全不似修習了妖法的術士,反倒是隱隱讓人覺得有幾分出世的飄渺,“以你的能力,要了結我想必也容易得很,只是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更沒有你要的東西,就算是死,也要明白是爲什麼吧。”
“我不過是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罷了。”格維爾的語氣很是冷硬,像是在描述一件與自己和清泫都沒有關聯的事情一般。但他的神色確有些飄忽,似乎不想對說出來的話十分肯定的樣子,非常古怪。
“前輩可否明示?”猜謎語可不是清泫的擅長,更何況他的內心深處已經認定格維爾必然是爲了他師父留下的那段咒訣而來。但是他對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在意,他只是想給自己多爭取一些喘氣的時間,如果死是無法避免的,那麼至少要把該給師弟的東西,想辦法交到他的手中。
“明示?”格維爾喃喃的重複了一遍這個詞,真是有些傷腦筋,時隔這麼些年,他要的東西或許已經不復當年的模樣。他不禁又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才又繼續開口,可也不知道是說給清泫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大約是一幅地圖,又或者是一枚鑰匙,也許。是另外一枚符珠也未可知。”
格維爾顯然是走神了,清泫敏銳的覺察到了這點,他不動聲色的將原本捂在心口處的手微微的變化了一個姿勢,掐出一個手訣,使金氣遊走於自己的四肢百骸,進而護住心肺,令不太暢順的呼吸慢慢平復下來。果然,沒過多時,他已感覺到失去的力量又漸漸聚回到身體裡來。然後,趁格維爾的注意力鬆懈的這個小小空檔,清泫果斷的出手了!
金氣聚合而成的無數刀風,伴着尖厲的破空之聲源源不斷、直奔格維爾而去,這看似以命相搏的一擊,不過僅僅是清泫的障眼法。就在格維爾本能避開的那一瞬間,清泫從地上一躍而起,拼盡全力向後疾退,落地的剎那人影亦消失無蹤。
“土遁。”格維爾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原本,還是小看了這個年輕人。不過想要從他的眼前輕鬆遁走,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就如先前他嘲笑的一樣,以清泫的能力,頂天了也不可就是將外力移花接木而已,想要斗轉星移,還差得遠。
他不緊不慢的跟着清泫的氣息來到離江堤不遠的這間高校,正巧趕上新學期開學,這一大早上校園裡的學生竟還不少。格維爾明白了清泫的意圖,他是想借助紛雜的人氣掩藏自己的形跡。
清泫幾乎穿行了大半個校園,依然無法擺脫格維爾,眼見就要被逼得無所遁形,情急之下他就近奔向附近一幢最高的建築。如果入地無門,那便只能上天了。可惜格維爾已先他一步到了那幢建築的天台之上,那種守株待兔的神情,堪比一隻戲弄老鼠的貓。
“年輕人,你當真是死也不願意把東西交出來?”不知爲何,格維爾差點就想放他一馬了,只要清泫交出他想要的。“前輩,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什麼,如若真要置我於死地,那我也只能奉陪到底了。”清泫知道現下自己無論如何也是無法全身而退了,索性絕了逃走的念頭。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天台的邊緣,看了看樓下三三兩兩的學生,臉上浮起淡然的笑容。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體有金光,覆映吾身。”就在格維爾以爲他要以死相脅的時候,就聽他輕輕的念唱起來,而後電光火石間,他一掌擊在自己頭頂的百會穴上,身子向後一仰,直直的摔落了下去。
格維爾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如此境地,饒是他迅速結出一個陣法,也沒能將清泫以尸解之法自行散去的魂魄聚攏回來。“嘭”的一聲,清泫的身體重重的摔在地面,摔在了柳煙身前,大抵這就是老話所說的天無絕人之路吧,至少在最後一刻,他找到一個讓自己的魂魄可以依附的陌生人。他努力的擠出一個抱歉的笑容,雖然還有話想說,卻是無能爲力了。
清泫的以尸解之法散去魂魄,而後的縱身一跳,讓格維爾措手不及。他選擇了一種決絕而激烈的方式來擺脫自己,不論是屍首、還是魂魄,都不會讓他得到。看了看樓下漸漸聚集起來的學生,格維爾在心裡暗暗的罵了一句,這裡已經成了是非之地,還是早走爲好。
回到落腳的酒店,他從揹包的角落裡翻出那個孟姓老頭留給他的卡片,遲疑着是不是應該給他打個電話。數日前雖然只與他聊了片刻,可看他的做派,似乎對自己的事一清二楚,如今清澤已死,要尋回自己的東西,看來勢必要着落在這個看起來就很奸滑的老頭子身上了。
剛剛拿起電話,那串號碼還沒摁完,忽然響起了敲門聲。他迅速將那張卡片扔回到揹包裡,然後又將揹包放到牀邊的櫃子裡,這才起身去開門。首先看到的是一頭暗紅色的短捲髮,接着纔看清那人的樣子,居然是蘭勒巫師年輕的隨從霍普。
“怎麼是你。”格維爾皺了皺眉頭,意外還真是一個接一個,連霍普都來湊熱鬧了。他不喜歡這個年輕人,很久很久以前就不喜歡,在他的記憶中,霍普是個少言寡語卻又心思深沉的人,眼睛裡經常會透出一股子戾氣來,絕不是什麼善茬。
“蘭勒巫師不放心你一個人,所以讓我來跟着,也讓你能多一個幫手。”霍普似乎知道他要問這樣的問題,答案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並且還特意做出恭順的樣子來。他覺得格維爾好象與以前有了些不同,可是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一樣了,或者單純是他無意中顯現出來的一種具有壓迫力的氣場。
幫手。格維爾心中冷笑一聲,幫着添亂還差不多。不過既然這人來都來了,也不好立即讓他回去,想跟着就跟着吧。他不動聲色的讓霍普進了房間,就在兩人背向擦身的那一瞬間,格維爾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他並沒有詳細的向蘭勒巫師說起過自己的行蹤,只是大約三兩天會與之通一次電話,那麼,霍普怎麼會這麼及時的找到他的落腳點呢。
“你來了幾天了?怎麼找到這裡的?”格維爾的語氣很隨意,就象是普通極了的寒暄。“剛剛到。”霍普顯然對這個問題沒有準備,而且一向過着隱士般簡樸的生活,被這華麗的房間驚愕到了。他神色遲疑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恭順的樣貌,低下頭從衣兜裡掏出一隻小巧的水晶球,回答道:“我是一路跟隨神諭而來的。”
狗屁神諭!格維爾真想一把捏碎那隻水晶球,所謂的神諭,不過是他玩的把戲罷了,沒想到霍普居然籍此來搪塞自己。不過一時不知霍普跟來有什麼目的,也只能裝作是相信了他的這句鬼話。
“你有天石的線索了嗎?”霍普小心翼翼的問道,聲音輕飄飄的缺乏底氣。“暫時還沒有,知道線索的人,剛剛在我面前摔死了。”格維爾聳聳肩,輕描淡寫的把清澤死去的事一語帶過,沒有必要用謊言來掩飾這種無謂的小事,況且他還不知道霍普到底是什麼時候跟在自己後面的、又對這事知道多少。還不如直說,讓他暫時不會起疑心。“那怎麼辦?”霍普聞聽此言便隨即擡頭追問了一句,一不小心露出了急切的神情。他以爲格維爾沒有留意到,趕緊又垂下頭去,似乎是要補救自己露出來的馬腳,“蘭勒巫師一輩子的願望就是找到天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