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的淡定讓陶烏好象是吃下了顆定心丸,這麼一個柔弱的女子都不擔心將要面對的未知,那自己還有什麼好驚慌的呢?自己只是失去了妖獸的能力,並不能因此就變成只縮頭烏龜,窩囊憋屈的日子已經過得夠久了,就算這真是個化解不了的生死劫,也得站直了、仰起頭來,有尊嚴的死去!
既然是要放“狼煙”,在屋子裡顯然是不怎麼適合的。陶烏和柳煙走到小院子裡,又再各自看了一遍那封拜帖,然後對視一眼點點頭,就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
柳煙拈住拜帖的一個小角,擡手到自己面前,就要用打火機點燃。誰知道她捏着打火機的那隻手還沒擡起來,就聽得鈍鈍的“刺啦”一聲輕響,彷彿是老式的火柴棍劃過磷皮的動靜。緊接着就是“噗”的一聲,那拜帖上騰起一團小小的金紅色火苗,驚得柳煙不由自主一鬆手,眼見那帖子就往地上跌去。
不過僅僅是下墜了不到一尺的樣子,燃燒起來的帖子猶如是隻靈巧的大蝴蝶,撲棱着雙翅,又旋了上來,在柳煙與陶烏之間翩飛着。這情形太出乎這兩人的意料了,他們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是應該將這隻火蝴蝶撲滅在地,還是任由它翻飛騰挪。
陶烏好歹是個老妖怪,不過愣了兩秒,右手便迅疾的抓出,直取那團金色火焰。但就在他的手指剛剛碰到燃燒的帖子時,火無緣無故的熄滅了,就像莫名燃起一樣讓人猝不及防。
原本赤紅的拜帖已經在火焰中變成了鐵灰色,跟着那帖眨眼間便失去了形態,好似被一隻無形的手捏成了粉末。灰撲撲的粉末不落反升,聚成一縷青色的煙,向天空中衝去,最後化爲烏有、無影無蹤。
“這是什麼戲法嗎?”柳煙被這個變化唬住了,不明白這算是怎麼回事。“不是戲法。”陶烏搖了搖頭,這個結果雖然他也沒想到,不過卻也並不是什麼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新奇玩意兒,“這大概算是一種。怎麼跟你解釋呢。”陶烏想了半天,他得找一個能讓柳煙聽得明白的說明。上下左右的環視四周,打算尋覓到點很直觀的東西來做爲說明的道具。一擡頭看到天邊一朵漂亮的雲彩,頓時想起了前幾天文皌聚了山中嵐靄來給柳煙遮太陽的小把戲!
“你還記得那天被我吃掉的那團霧氣嗎?”陶烏伸手比劃了一下,想讓柳煙能快點想起來,“這個拜帖的本質跟那團霧氣差不多。不過貓崽子太弱了,頂天也就是能把霧聚在一起罷了。”
柳煙想了起來,不過還是沒說白這兩者本質之外有什麼區別,“可是這個拜帖看得到摸得着啊?本質難道也是虛無的空氣嗎?”“倒不一定是空氣,也許是隻是帖子主人的一點意念。”陶烏一邊說一邊像是想了起來了什麼,飛奔回屋子裡拿了那隻雙魚木函出來,“如果沒有這個東西,那張帖子大概早就化了。函者,緘也,或者說這就是一個封印,再厲害的妖怪和術士,也不可能將一個憑空變幻出來的東西長時候維持
住那個形態,所以送信的人選了這麼古舊的一個木函。我怎麼沒早點想到呢。”
陶烏把木函拿到自己的鼻尖下,裡裡外外都仔細的嗅了一遍,果然,木函的接合位置,原來塗之以封泥的地方,有股極淡極淡的味道。雖然是種難以形容的香氣,可是卻又掩不了裹夾在其中的腥羶之氣,他認真的辨別了一下,腥羶的味道有些像血,但又隱約有此貪腐的感覺,這讓他拿不準封泥中到底混雜了些什麼東西。
柳煙看他嗅了半天,眉頭緊鎖、一臉疑惑,忍不住從他手裡拿過木函來,學他的樣子也湊近那封泥聞了聞。“好重的怨氣!”“什麼?你說什麼?”陶烏望着柳煙,那麼一瞬間,他不敢確定站在自己眼前的這個已經很熟悉的女孩,就是柳煙本人。他見柳煙說完這句話就沉默了,往日裡靈動的眼神好象被什麼滯住了,他趕緊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臉,“你怎麼了?”
柳煙甩了甩頭,如同是大夢初醒一般,定定的望着正在搖晃她雙肩的陶烏,“你幹嘛?”“沒。你剛剛一下不說話了,叫你你也沒反應,我以爲你魔怔了。”陶烏沒提她剛剛說的那句話,柳煙的樣子讓他想到上次杜仲藉助她招魂的事,哪怕他還不敢百分百的肯定柳煙身體裡是不是還有第二個靈魂,但這一定與她的古怪身世有關。
“有嗎?我就是覺得這個木函用的封泥好香。”柳煙一邊說一邊把木函拿得遠些,似乎不太喜歡聞到那個味道,“你還沒說完呢,那個拜帖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是說,這個木函對拜帖而言,有封印的作用,保證拜帖不會在我們做出決定前灰飛煙滅。大概是我們的決定,也就是我們的意念觸發了帖子裡的機竅,所以根本就不需要用火,它自己就焚燒了。”陶烏一股腦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生怕稍微遲疑,便被柳煙發現自己心底還來不及隱藏好的隱憂。
“聽起來,真是好神奇啊!”柳煙又看了看木函,陶烏的解說她基本已經明白了,可是沒親眼見到這個‘法術’是怎麼製造出來的,真有些遺憾。已經按着帖上所說焚了信,可是焚完好久,也沒有其他的後續。柳煙以爲會有什麼小妖物在帖子燒完後出現,來帶領他們前往那間名爲“清若空”的酒館。
“那個‘清若空’究竟在什麼地方?”柳煙也忍不住要皺眉頭了,難不成這是個徹頭徹尾的惡作劇?那始作俑者也太神經病了吧。“誒,你有沒有看過一個叫《第八號當鋪》的鬼怪小說,跟我們遇到的這個事好像!”“我纔不看小說,又不能當飯吃。”陶烏撇撇嘴,這種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怎麼會跟他搭上邊。
“回頭你可以去看看,打發時間也挺有意思的。”柳煙把手中的木函扔給他,反正信也焚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也猜不出來,不如干脆不再去想這件事了。蘇河一如既往、懶洋洋的倚在她酒館裡的那張鴉片牀上,津津有味的讀着那本小說。那頭變成小猴子大小的朱厭蜷坐在
她的腳邊打盹,頭一頓一頓的往下瞌。忽然,桌上的那盞黃銅燭臺上正燃着的燈爆了個燈花,“噗”的一聲,把朱厭驚醒了。
它噌的一下站起來,機警的望着屋外,好象是警惕着隨時會有誰闖進來。蘇河卻一點也不緊張,還讀着小說,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她只是伸手輕輕的在身邊拍了拍,朱厭親暱的湊到她手邊,活像是隻溫馴的寵物犬。蘇河撓了撓它的腦袋,如同是在安撫它的緊張情緒,“赤火,酉時過後,你去淮蔭巷把他們接來吧。”
看來,赤火就是那頭朱厭的名字。它聽了蘇河的話,又歪着頭舔舐她的手,好象是在表達自己聽明白了主人的命令。然後,它又回覆到最開始那個打瞌睡的狀態,沒過多久就倚着蘇河睡着了。蘇河終於看完了這本小說,她將書合起放在桌上,轉動了一下一直垂着的脖子。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了,伸了個懶腰,她從牀上跳下來,喚了朱厭與她一道下了地窖。
接連搬出了好幾壇酒,然後她又新手烹製了不少食物,不知不覺間天色就已經暗了起來。她將一塊寫着“東主有事,歇業一日”的小木板掛到了酒館門外的空牆上。一切準備停當,就等着“客人”們到來了。柳煙下載了一套《第八號當鋪》的電視劇集,叫了陶烏一起看,一邊看,還一邊給他劇透,弄得陶烏難過死了。好幾次他都想跟她說,第一,自己是真不愛看小說、電視;第二這種劇透的行爲實在是太欠了,依他的脾氣,換個人早被一口吃掉了。
文皌難得一天看不動電視,她早上起來得晚,並沒有看到那封拜帖燃燒起來的樣子,也沒聽到陶烏的解釋。見柳煙和陶烏像沒事人一樣守着電視,自己反而有些抓狂。她有個不好的預感,自己的小命,也許就到今天夜裡爲止了。“啪!啦!啦!”大家心裡等待了幾乎整整一天的敲門聲響起來,文皌差點從沙發上跳起來。柳煙很淡定的示意另外兩人不必反應過激,她理了理長裙,這才慢悠悠的站起來身來,不慌不忙的出了屋子、穿過小院,到了門口。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猛的將門打開。
陶烏擔心她一個人應付不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見她起身,便也拉了文皌跟在她的身後。這門一開,便看到那頭朱厭,雖比那天夜裡小了好幾倍,可依然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陶烏立時便要進入戰鬥模式。
柳煙一把拉住火氣直冒的陶烏,儘管那朱厭還是一張山魈般猙獰的臉,可它的眼裡並不像那天晚上,滿滿盡是嗜血的囂張。“你是來送信的,還是來帶路的?”柳煙開口問道,甚至側開了點身子,彷彿是在問朱厭要不要進來。
朱厭似乎很不想進去,見了柳煙的那個動作,往後退了半步,輕輕的嗚叫了一聲,轉頭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忘着柳煙,見他們沒跟上,便又把動作重複了一遍。“你是讓我們跟你走?”柳煙問道,她扭頭看了陶烏一眼,得到陶烏點頭的確認,“喵仔,去幫我把包拿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