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得柳煙有點咋舌，她的意思是，親見過楚漢之爭？難不成，先前自己看到的古戰場幻象，就是那場將楚霸王項羽逼入絕路的戰役？
見柳煙眼中似有疑色，葭萌又笑了笑，“讓你見笑了，我曾做過留侯張子房的琴師。天下大定，我閒着無事，就作了這首琵琶曲。可惜張子房好象不是那麼喜歡聽，倒是淮陰侯，次次來與張子房喝酒，都要讓我彈這曲子給他們下酒……”
這平平淡淡的幾句話，讓柳煙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給張良做過琴師，給韓信彈過琵琶，除了牛逼二字，她簡直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措辭來形容了。
“我以爲……”柳煙很想說，她以爲妖怪們只活躍於先秦時代、或者是民間。萬萬沒想到，連楚漢之爭都有他們的影子，“今天可真是長了見識了。”
“哎呀！不就是隨便做個琴師嘛，有什麼呀！”虞玖玖在與陶烏的食物爭奪戰裡敗下陣來，看着陶烏風捲殘雲的吃掉了一堆，她最愛的燒仙草，頗有幾分鬱悶。聽到葭萌跟柳煙說到那琵琶曲的故事來，忍不住就插了嘴。
虞玖玖又指着陶烏，轉頭對柳煙道：“她這支曲子啊，可是困住過不少大妖怪，讓他們沒辦法從那戰場裡出來。所以，先前我跟她打賭，說這首琵琶曲，一定沒法困住吃貨。”
說到這個話題，柳煙當前笑出聲來，大約只有她知道，陶烏之所以能一吼便擊破了天衣無縫的幻象，全因爲不捨得作踐，“糧食。”因爲，那個時候，她分明看到陶烏的臉上，完完全全就是一幅痛心疾首的樣子。
這兩個妖怪實在是太有趣了，柳煙心裡想着。而且，聽虞玖玖的說法，給張良做琴師什麼的，根本不值一提。或許，她能在這裡，聽到些更加意料不到故事……
屏風香漏上的第一朵瓊花開了，原先那種青色的嫋嫋煙氣，慢慢變得透明起來。香味似乎也起了些變化，但柳煙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同了，畢竟，她沒有親眼見過瓊花，更無從得知，瓊花綻放時，又是種什麼樣的味道。
葭萌衝她們告了禮，便起身轉出了屏風外面，偶爾能聽到她輕聲吩咐着夥計，準備什麼樣的食材、沏泡什麼樣的茶水。
虞玖玖指着二樓西北邊，對陶烏和柳煙說道：“最好的客房就在那邊，我不知道吃貨還會帶朋友來，所以只問萌萌留了一間，你們就湊合湊合吧。”
陶烏正想反駁說，這地方有啥好長呆的，該吃的也吃了，肯定還是回市區裡的大酒店住着更舒服。可是柳煙聽了這話，像是很高興的樣子，點頭就答應了。她是想着，難得遇到幾個跟自己沒有半毛錢關係的妖怪，趁機可以聽些軼聞掌故之類。況且，自己和陶烏是來避現實的，在這裡呆上段時日，又何樂而不爲呢。
“吃貨你也一把年紀了，怎麼還是完全不會享受生活啊……”虞玖玖瞥了陶烏一眼，起身走到柳煙旁邊坐下，誇張的搖頭嘆息道。然後，又把自己的身子朝柳煙貼近了幾分，微微眯了眯眼，一臉慧黠的問她，“你是怎麼辦到的？居然可以同化身邊所有的妖氣？你到底是什麼？”
陶烏
聞言立即皺眉，他覺得這應該算是比較禁忌的話題，在還沒有摸清楚哪些刺激會讓柳煙妖化之前，他可不想虞玖玖惹上什麼大麻煩。可沒想到的是，柳煙居然對這個問題毫不在意，只是伸了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再一攤手，聳了聳肩道：“我大概是得了失憶症，別說自己是什麼不知道，連自己有怎麼樣的過去也不知道。現在呢，就是跟着你的吃貨，到處蹓躂蹓躂。”
虞玖玖聽了這話，露出一個全無心機的笑來，不拘小節的拍拍柳煙的肩，“想不起就別想，妖生在世時日久長，多多享受就是了！”
說說笑笑間，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客棧裡牆上的燈漸次亮了，不是特別明亮，但卻讓人覺得很慵懶。客棧外傳來了些聲音，陸陸續續的有顧客進來，沒過多久，屏風外就已經相當熱鬧了。
柳煙好奇的透過屏風的縫隙向外看，來這裡的顧客大多形容古怪，或者極美、或者極醜、或者根本就是以妖物的原型示人。她驚訝得輕捂着自己的嘴，還是頭一回，一次性見到這麼多的妖怪。
陶烏卻只是仰起頭來，嗅了嗅空氣裡的味道，忍不住就撇了撇嘴，一臉的不屑。他朝虞玖玖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些，略微壓低了聲音問道：“這地方怎麼會跑來這麼多妖怪？而且，大部分還是沒什麼戰鬥力的廢柴。”
虞玖玖眨了眨眼睛，歪頭看了陶烏一會兒，才反問道：“你剛剛從外面進來，居然沒有認出客棧外那一片東西是什麼嗎？”
柳煙轉回頭來，不明就裡的問：“那些不是叫望江南的灌木嗎？通常生長在炎熱的地方，長得像決明子，花期很長。”
虞玖玖對柳煙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來，她用手指蘸了點茶水，在桌上寫下了四個字——靈山瑤草。接着，又迅速的將字跡又抹了個乾淨後，纔不無炫耀的說：“知道那個燒仙草有多棒了吧？要不然我也不會費了老大的勁兒去找吃貨，他要是知道我吃過這種好東西，卻不叫上他，肯定會再也不理我了！”
“那個……”柳煙想了想，片刻又現出不解的神色，“靈山，我知道是什麼，瑤草嘛，我也勉強算是聽到了幾個相關的傳說，可這兩個東西，好象不是在同一個地方吧？”
所謂靈山，最早的記載大約是出自於《山海經》，說大荒山中有山名曰豐沮。玉門，日月所入。有靈山，巫咸、巫即、巫胎、巫彭、巫姑、巫真、巫禮、巫抵、巫謝、羅十巫，從此升降，百藥爰在。
不過在最古老的字典——《說文解字》裡，對於這個靈字，又有了進一步的解釋。靈，巫也，以玉事神。也就是說，靈山很有可能就是巫山，而巫山，又是傳說中巫師聚集的地方。還有傳說強調，在那些巫師的手中，還掌握着不死藥。所以，無數的古代帝王，都心心念唸的想找到他們。
至於瑤草嘛，傳說的版本就更加多了，不但多，還風馬牛不相及。有說是稀有的香草，或者說是泛指珍美的草，還有說是指被雪覆蓋的草，更有說那就是茶的。總之，就是各種各樣的草，只要是被人覺得珍貴了，就可以冠以，“瑤草。”之名。
而最最接近神話風格、也是最沒有說服力的一個版本是，炎帝的女兒瑤姬，到了年紀還沒來得及嫁人，就死蹺蹺了。她的精魂去到了姑瑤山，然後就化做了瑤草。這種草的葉子重疊茂盛、開出來的花是黃色，結出來的果子像是繭絲。要是人吃到了這種草，就會擁有被別人喜愛的特質。
“傳說就沒有靠譜的，你還當真？”陶烏跟虞玖玖異口同聲的說道，似乎在這個問題上，他們終於找到了同步率。虞玖玖伸出根指頭，在柳煙眼前晃了晃，“其實，靈山並不是山，那不過是一條通道而已。只不過，這條通道，是人類世界僅存的幾條能與外界聯通的道路罷了。”
“只可惜啊，就算能與其他世界聯通，但這一邊的門卻很難被打開了……”陶烏接過虞玖玖的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甘淵。他此前跟柳煙解釋過，原本人類世界與其他世界，就像是一座大廈裡的某一間屋子。任誰都能隨意進出。可不知什麼時候起，這間屋子就實然被隔絕了起來，除了極少數能力強大的妖獸，還能穿越之外，其餘的人或者是妖，都無計可施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靈山通往哪裡，我並不是太清楚，但這條路上，曾經長滿了瑤草。這種草對人類沒有太大的用處，可那卻是大多數妖怪的至愛。打個比方吧，就跟人類裡有不少癡迷於大麻一樣。”
柳煙一邊聽，一邊想象了一下，妖怪嗑藥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她直接想到了貓薄荷，那種能先讓貓咪興奮到極致，而後又使其迷離恍惚、倒地不起的植物。她有點懷疑，這一客棧的妖怪，會不會吃完一餐晚飯之後，就橫七豎八的躺上一地。
“難道他們來這裡，就是爲了吃燒仙草？”柳煙覺得這裡哪兒是客棧啊，分明是個專爲妖獸而開的夜總會，“可是外面那麼多，他們爲什麼不直接啃呢？”
“這個，你就有所不知了，說來真是比萬里長城還羅嗦。”虞玖玖嘆了口氣，兩隻手肘搭在桌子邊緣，拿手託着自己的下巴，一搖一晃的講道：“我跟萌萌雖然很早就相識了，但卻是最近這幾年才知道她在這裡開了間客棧，而且是隻有妖怪們看得到的客棧。”
原來，虞玖玖剛剛認識葭萌的時候，還是在遙遠的西漢時代。具體是哪個皇帝在位，已經說不清楚了，她只記得那個時假的葭萌，看起來好象是對一切都沒興趣的樣子。虞玖玖很意外的發現，葭萌是個廚藝相當了得的妖怪，因爲熱愛美食，她便死乞白賴的跟在人家旁邊，甚至時刻唸叨着，她該開間酒肆茶樓，纔不浪費這樣的天賦。
平日裡閒着無聊，虞玖玖也會很八卦的打聽，葭萌是個什麼妖怪，從哪裡來，是不是打算一直在人類世界裡東遊西蕩。葭萌從來沒跟她認真談過這個問題，倒是偶爾會像講故事一般，跟虞玖玖聊起一些自己的過往。
她的妖生過往裡，不單是給張良做過琴師，還給出使西域的張騫當過嚮導。不過，再精彩的故事，聽多了就覺得沒意思了。所以，虞玖玖後來就不怎麼跟葭萌八卦了。再後來，也許是她們兩個的生存理念不盡相同，便各走各的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