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審?我哪裡會審?”夏湘靦腆地笑了笑,從角落裡拖了張椅子,挨着戴言的太師椅坐下來:“你來審,我學着點兒。”
戴言抿着嘴笑道:“你的事,我可不管。”
口是心非的傢伙。夏湘似笑非笑看了眼戴言,轉而眯起眼睛望向陳媽媽:“您還記得我嗎?這些年,您聽說過我沒有?”
陳媽媽連忙跪了下來,哭天搶地道:“大小姐饒命,大小姐饒命啊!奴婢怎麼會不認得大小姐?奴婢當初是豬油蒙了心,做出那等天怒人怨的糊塗事,這些年奴婢四處逃竄,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大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錯了,當初也是被逼着去做那等糊塗事,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就饒小人一命罷。”
“被逼着做那等糊塗事?當初你若將此事原原本本告知於我,我自信還能護得你周全。你當我不知道?你不過是嫉妒我對顧媽媽的好兒,心裡憋着怨氣,才透了柳心頤,做出下毒害命之事。你這些年四處逃竄,沒過過安生日子也是躲着柳心頤罷?你選得主子要殺你,又能怪誰?也罷,既然你瞧不上我夏湘勢單力薄,願意跟着柳心頤,我也願意成全你,待會兒就派人把你送去夏府,送到柳心頤面前兒去!”夏湘用帕子輕輕擦了擦嘴角,臉上盡是漠然。
陳媽媽聽完,渾身顫抖:“大小姐,您若把我送去柳姨奶奶那兒。等着奴婢的就只有一死了。您開恩開恩,饒了奴婢罷,饒了奴婢罷?”
“怎麼?曾經要殺我的奴才。我還得護着不成?你當我夏湘是什麼良善之輩,那可就看錯了人。”
陳媽媽一聽,不再磕頭,滿眼驚恐。
夏湘微微一笑,將目光轉到旁邊那個女人身上,此時,這女人已經臉色煞白。渾身顫抖。
“這位可有些臉兒生了,我是記不得你的樣貌了。可你還記得我罷?當年被你推下水險些喪命之時,我八歲,如今我已十四歲。六年了,這六年你可過的安生?”夏湘冷笑望着當年那丫鬟。漠然詢問。
夏湘聲音越是平靜,那丫鬟越是害怕。
“大……大大大大小姐,奴婢……奴婢……”丫鬟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這嘴笨的,連饒命都不會說了?也是陳媽媽可恨,把該說的都說了,讓自己說什麼好?
“還記得自己是奴婢啊?”夏湘稍稍提高了聲調。
“奴婢……奴奴奴……奴婢該死,當年……當年受了趙姨奶奶和柳姨奶奶的蠱惑,昏了頭。才膽大包天……大小姐,大小姐饒奴婢不死,饒奴婢不死啊!”丫鬟也開始磕頭。
夏湘忽然笑了:“我沒要殺你們。不過是想把你們送回到你們主子身邊兒去,全了你們的忠心耿耿,怎麼就哭成這樣子?”
夏湘越是這個樣子,越顯得喜怒無常,陰森可怕。
戴言看着夏湘的樣子,眼皮直跳。這丫頭如今好不厲害。這陰陽怪氣的樣子着實讓人心驚膽戰。如此審訊不可謂不專業,夏湘竟還說她不會審。她若不會審,那誰還會審呢?日後娶了這妮子,可要用些心思,不然,壓根兒鎮不住她!
陳媽媽跟丫鬟不停磕頭,夏湘看着看着,臉就沉了下來:“怎麼?要死在我面前?這是看我年紀小,威脅我?”
陳媽媽和那丫鬟苦着臉,心中大喊冤枉:您年紀是小,可您做的事兒都不是小姑娘做的事,說的話也不是小姑娘說的話,您的身份地位還有如今的聲名鵲起也不像個小姑娘能夠擁有的。如今這天底下,誰還敢把您當成個無知天真的娃子呦?您可是咱大晏國的御水師,是聖上面前的紅人啊!
陳媽媽到底多吃了幾十年大米白飯,心思也比那丫鬟沉穩些。她跪着爬到夏湘腳邊,磕了個頭:“大小姐,只要您能饒了奴婢,奴婢便是做牛做馬也毫無怨言。您長了顆七巧玲瓏心,知道若將奴婢們送到柳姨奶奶面前,柳姨奶奶必然不會留奴婢們活在這世上。奴婢知道,自己做的事沒法子得到原諒,奴婢只求大小姐饒奴婢一命,日後大小姐讓奴婢做什麼,奴婢便做什麼!”
那丫鬟一聽,也連忙爬過來:“奴婢也是,也是……做牛做馬也毫無怨言。”
夏湘看看陳媽媽和丫鬟的臉,笑道:“那便暫時住在此處,伺候着許嬸兒罷。不過……可別想着逃呦,我會派人看着你二人,我手下的兒郎們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若哪個想逃……”她微微向前傾身,攫住陳媽媽和丫鬟的眼……
這氣勢比之夏安也不弱分毫,且勝過幾分。陳媽媽和那丫鬟連忙垂頭,不敢看夏湘的眼。
“奴婢絕不敢逃,奴婢再糊塗也不會往死路上走。”
“奴婢糊塗一次,再不會糊塗第二次,大小姐大恩大德,此生不忘。”
夏湘將手帕收起,笑道:“若日後需要你們出來作證……”
“奴婢們一定站出來,爲大小姐作證,只要大小姐饒奴婢們不死,讓奴婢做什麼都可以。”陳媽媽和丫鬟被嚇破了膽,再生不出一絲怨念抑或反抗。
“嗯,既然如此,我便暫且留下你們。有用之人才有資格得到原諒,若只會犯錯,又沒有用,總有一日會發現,自己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夏湘嗤笑道:“走罷,記着,好好伺候許嬸兒,日後該出來說話的時候,記得出來說話。”
陳媽媽和丫鬟連忙點頭,低眉順眼跟着夏湘出了地窖。
戴言揉了揉太陽穴,心道,這姑娘是不是被自己教壞了?怎麼陰鷙起來嚇死人?他知道夏湘若認真起來可以十分強勢,卻沒想到這份強勢如今摻雜了許多詭異陰森的味道。這味道,正是自己身上具有的,竟被夏湘學了個十足十。
安置好了陳媽媽和那丫鬟,夏湘跟戴言朝河邊走去。忘了什麼也不能忘了青河方塘裡養的珍珠蚌,無論何時,這些珍珠蚌都是夏湘最主要的經濟來源,甚至比白玉京的收入都要可觀,且不需要耗費太多心力。
“最近可還順利?京都鬧得緊,你和老大那邊兒可有什麼打算?”夏湘隨口詢問。
戴言笑笑:“我心裡有數。”
“聽說……寧王世子忽然來夏府提親,說……要娶珊姐兒。”夏湘蹙眉:“這裡頭,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我總覺着事情沒那麼簡單。”
夏湘知道珊姐兒與自己在樣貌上有幾分相似,而李毅又一直鍾情於自己,可她相信,李毅不會因爲這幾分樣貌上的相似就娶了夏珊做妻子,不說別的,只說夏珊庶女的身份,就難以被寧王府接受。
那是爲什麼,李毅忽然要娶夏珊?
她所想到的,便是柳心頤,隨後想到了李夫人。
戴言苦笑搖了搖頭,心道李毅這小子運氣實在不怎麼好。上一世,李毅跟着大皇子,被自己打落塵埃,這一世,自己選了大皇子,李毅卻似乎又選擇了二皇子。戴言自信,這一世依然可以將李毅打落塵埃。
只是……他看看夏湘有些不甚愉悅的小臉兒,到底還是笑道:“過些日子,我會抽空兒找他談一談。”
夏湘搖了搖頭:“罷了,你別去找他了,你若點撥他反而不好。他那性子,你說的越多,他錯的越甚。”
戴言拍拍夏湘的頭:“日後若成事,我不會爲難於他。”
夏湘微笑,點了點頭。
“可他若成事,想要殺我怎麼辦?”戴言含笑望着夏湘,臉上不見一絲陰鬱,若三月裡的陽光,暖人心扉。
“放心,他不會成事,且如果他成事了也無妨,我會帶你逃到湯國或是桑國……總之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到你。”
“那我就放心了。”戴言笑的像個狐狸。
夏湘站在河邊,望着方塘慢慢伸出手,御水感受方塘中的珍珠蚌,臉上慢慢露出笑容來:“還好,都活着。開春兒那批珍珠我分了一些給五舅舅,讓他帶去南方幫着賣。剩下了除了送禮,進獻皇上,餘下一些可以放在白玉京裡咱們自家的珠寶鋪子出售。”
戴言點頭。
如今正是盛夏,即便太陽已經快落山,大地之上卻還是炙熱難耐。戴言擡起袖子,爲夏湘擦了下額頭上的汗水。
“湘兒,原來你在這兒,讓我好找!”
夏湘和戴言循聲望過去,看到古奇着一身墨綠色杭綢直裰朝這邊走來。二人雙雙驟起眉頭,向前迎了幾步,生怕方塘被古奇看出什麼端倪。
“侯爺怎麼沒在山上陪古老,反倒跑這兒來了?”戴言率先開口,語氣不善。
古奇笑了笑:“我來求湘兒幫忙做些可口的東西,最近天氣太熱,祖父沒什麼胃口,整日唸叨着湘兒的名字……”
“還是叫東家的好,叫湘兒似乎於禮不合。”戴言再次開口。
古奇斂去笑意,沉聲道:“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在古奇眼中,戴言只是個護院,雖說流言蜚語不少,說什麼戴言是夏湘養的面首,可古奇是不大相信的。可他也知道戴言在夏湘心中的地位,絕非尋常下人,所以戴言先前開口頂撞,他並未計較,可戴言竟一而再出口頂撞,古奇便忍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