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因宗師之約帶來的喜悅瞬間消散,整個晏國沉浸在悲傷之中。只有一人,目光灼灼似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二皇子弔唁太子,嚎啕大哭,官員盡數稱讚其忠義兩全。
而大皇子壓抑着悲傷,沉默以對的樣子,卻不被人所看到。只有皇帝,看得清清楚楚,二皇子的惺惺作態,大皇子壓抑的悲傷。二皇子暗中的小動作,大皇子爽朗重義的個性。皇帝瞭如指掌。如今,太子過世,皇帝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需儘早選定繼承人。而合適之人,只有大皇子與二皇子兩人。
戴言問大皇子:“殿下可想過繼承大統?”
“未曾想過。”大皇子如是回答。
戴言垂下眼,卻笑了。他什麼樣的心智?怎會看不透?大皇子雖說沒想過,可心裡到底想過沒有戴言清楚的很。
大皇子不可能不想做皇帝,一來,沒有人不喜歡權力。二來,爲了趙美人,他也要爭上一爭。三來,大皇子雖性子爽朗,卻也不是傻子。老二是個什麼性子,作爲兄長大皇子最清楚不過。所以也明白,若老二做了皇帝,自己這個兄長恐怕難逃一死。
“你想做皇帝,且沒有理由不去爭。”戴言啜了口茶,目光平靜不起半點兒波瀾:“你若想爭上一爭,戴言全力以助。若您不想爭。在下可要好好想想,給自己留條後路了。否則,將來天下易主之時。恐怕就是你我葬身之日了。”
大皇子沉默不語。
“此時此刻,您還要防備我?”戴言苦笑搖了搖頭,大皇子本就不是擅長掩飾和勾心鬥角之人,又怎麼能瞞得過戴言的眼?
大皇子依舊沉默不語。
“你能得到的支持,是御水師、白玉京、還有聖上。您的阻力,是老二,李夫人和我的父親。戴尚。”戴言凜然笑道:“可後悔了?”
大皇子忽的擡起頭,死死盯住戴言。他怎麼也沒想到。戴尚竟然是戴言的父親!而戴言就是傳聞中那個戴尚的私生子。如今,自己同戴言綁在一起,必然會與李夫人爲敵。這就如同被強行選擇了戴言,放棄了戴尚與李夫人。
“你……父親是戴尚?”大皇子愣在當場。
“可後悔了?”戴言依然微笑。
大皇子的目光忽然銳利起來。透着一股決絕:“從未後悔,此刻也不會後悔!便是選錯了又如何?你戴言是我選得人,是我的好兄弟。即便爲了你跟天下做對又如何?”
與李夫人做對差不多也算得上跟天下做對了。
戴言笑了。戴言知道,正常人都會選擇站在李夫人一邊,然而此刻,大皇子沒有選擇,他只能選擇戴言。這是戴言早早給大皇子鋪好的路,也是爲自己鋪好的路。大皇子沒有心機卻也不笨,他明白這個道理。明白自己沒得選擇,所以,不如與戴言示好。至少可以保住戴言這個忠心的擁躉者。
特別是,戴言身後有個血殺,更有個夏湘。而夏湘身後有夏府,更有杜蒼這個御水師。若深究起來,夏湘身後還有數不清的達官貴人,還有皇帝的青睞。
選擇戴言。雖是沒有選擇的選擇,可這個選擇卻也不吃虧。大皇子目光灼灼。望向戴言:“我知道你小子心思深沉得很,一步一步彷彿都在你的計劃之中。你若真心助我,日後我一定不負你今日情義。”
戴言又笑了。
他知道大皇子重義,也知道大皇子爽朗寬厚。可若是哪天,他登上大寶,而自己的實力卻又對其地位存在了威脅,他是否還會如此重義,如此爽朗寬厚。未必。
可此時,不必說出,也不該說出。
他點頭:“無論如何,我戴言都會竭盡全力,助殿下登上王位。”
……
這些爭權奪勢,皇室之爭,在夏湘看來都是戴言的事兒,自己不需干預。她認爲,自己只要賺錢就好。就好像戴言相信夏湘斂財的能力,夏湘也同樣相信戴言在權力鬥爭中會如魚得水。因爲她知道,戴言會掐會算!
她明白,若大皇子失勢,對自己來說將是毀滅性的打擊。她的財富、山莊,到時都會在權力傾軋下化作灰燼。甚至很有可能丟了性命,連帶着丟了身邊人的性命。可夏湘依然相信戴言,一定會處理好這些事情。
再者,即便戴言失手,她也可以帶着身邊人和大把銀子珍珠跑到其他國家安頓。總之,是一定會有出路的,走一步算一步,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好纔是真格兒。
例如:跟着杜蒼好好學功夫。
“你這體內真氣已經十分渾厚,可怎麼就用不出呢?”杜蒼撓頭:“就是笨,你這丫頭就是笨,不開竅!放着好好的天賦就是不會用!氣死我了!”
“您消消氣,消消氣。”夏湘緊着給杜蒼打扇:“您着急我也着急啊,您說這天下人都知道我是個御水師,可半點兒修爲都沒有,情何以堪?您又不能總跟在我身邊,萬一哪天那西風老兒跑來嚷嚷我作弊,連帶着侮.辱您老人家的清譽,我又打不過他,平白讓他欺負。”
說道西風老兒,杜蒼表示讚許地點了點頭。但說到被西風欺負,杜蒼連忙站起身:“怕個甚?師父跟着你便是,他若欺負了你,那就是打爲師的臉。哼!”
聽到這話,夏湘總算放心了。
因着宗師之約,白玉京名聲大噪,每日客滿盈門,絡繹不絕。夏湘再不敢輕易拋頭露面,她知道,這些客人大多是來看她這個十四歲的御水師。夏湘只在山腳下的宅院出入,偶爾在院子裡跟着周先生、師父或者戴言學學修煉真氣的法子,可總也找不到頭緒。
這日,碧巧風風火火趕來,走到門口險些跌了個跟斗。
“你嫁了人當了孃的,怎麼還這樣毛毛躁躁的?”夏湘笑着迎過去:“怎麼今兒自己來的?採蓮呢?”往日來莊上看夏湘,通常是採蓮跟碧巧一道兒前來。
碧巧上氣不接下氣,眼睛卻明亮的很,嘴角也溢着笑意:“大小姐,您還……還記得陳媽媽嗎?”
“陳媽媽?”夏湘笑了:“那個給我下毒的陳媽媽?”
碧巧點點頭:“就是那個陳媽媽。”
“怎麼忽然提起她?”夏湘眼睛也跟着明亮起來:“怎麼?有她的消息?”
雖說事情過去很久,夏湘也沒有追究此事,可害過她的,想取她性命的人,她怎麼會忘記。沒有證據追究的時候自然不能追究,可若有了證據,就要讓對方知道知道什麼是睚眥必報了!
碧巧又點頭:“捉住了……連帶着當初推您入水的小丫鬟,都捉住了!”
“推我入水?”夏湘猛然想起,自己剛穿越來這世上時,有個丫鬟將自己和乳孃推到了池水裡。此事一直沒個頭緒,沒想到許多年過去,竟找到了當時的作案人。
“帶我去見見!”夏湘連忙放下手頭兒的事情,拉着碧巧的手往外走。
“別急,人被帶去許嬸兒家地下室了。我家那口子看着呢,跑不了。”碧巧一邊往門外走,一邊交代夏湘。
“許嬸兒家?人是誰找到的?”夏湘好奇。
“還能有誰?您身邊最有本事的,除了戴大哥還有誰?也就他吧,能將七十年穀子八十年糠的糾葛理清楚,還把人給捉了來。”
旁人都將戴言看成夏湘養的小白臉,雖有些本事,但因着身份低微,依然被看作是在攀附夏湘。可莊子上的人卻都知道,這一路走來,戴言到底幫了夏湘多少忙,又救了夏湘多少次。戴言默默承受那些流言蜚語,卻從未抱怨過半句,只是默默承受,默默微笑。
戴言覺得,只要夏湘能在自己身邊,自己能夠守護夏湘周全,別人如何說都是無妨的。只要不傷及夏湘,戴言便會心平氣和,然一旦傷及夏湘,戴言便會瞬間出手,將一切可能的危險,扼殺在萌芽中。
許嬸兒院落裡有個地下室,平日放些雜物,偶爾也會儲備些乾菜。
夏湘跟碧巧一路走到地下室入口處,瞧見常山正站在入口處守着。夏湘走過去,問道:“常山,人在下面?”
常山點點頭:“回大小姐,陳媽媽和丫鬟都在。”說着,打開地窖入口,側過身給夏湘讓出一條路。
夏湘帶着碧巧踏上石階,慢慢入到地窖。
地窖並不大,一擡頭就瞧見角落的草蓆上坐着兩個人,一個是陳媽媽,另一個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夏湘看看那女人,心中不由感嘆:呵,如今推人入水的小丫鬟也長大了呢。
戴言坐在陳媽媽和丫鬟對面的太師椅上,目光冰冷地望着對面的兩個人。聽到動靜,戴言方擡起頭,望向入口處,看到夏湘來了,頓時露出暖洋洋的笑容來:“你來了?人在這裡,你來審問。”與方纔冰冷的模樣形成了鮮明對比,讓陳媽媽身邊的女人神情有些恍惚。
戴言的樣貌,真的沒得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