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孃和採蓮、碧巧瞧見老爺來了,一時慌張,匆匆忙站起身來,垂首站在一旁。
周玉年也有些尷尬,強作鎮定地站到夏湘身後,微微笑着,用厚臉皮迎接夏安不悅的目光。
夏湘望向月門,看到父親一身常服站在門口。心道自己果然沒猜錯,定是阿香不放心,去找了父親。她甜甜地喚了聲:“父親,來的剛好,若來的晚了,我便親自給您送去了。”
這話是真的,總要給父親留一個的,怎說父親也是這府裡的上位者。
原本,給蘇姨娘、夏柔和祖父也帶了份兒,只是沒想到,周玉年這般能吃,夏湘一個沒留神,他竟吃了五個。
看來,日後還要再下一次廚,給蘇姨娘、夏柔和祖父多做幾個纔是。
夏湘用桑皮紙包好一個,送到父親面前:“父親,湘兒做的,您嚐嚐。”
“胡鬧!”父親面色不善:“你是大小姐,怎麼跑去廚房瞎胡鬧?你一個八歲的孩子,會做什麼菜?若一着不慎走了水……”
“您嚐嚐!”受了一番責備,夏湘不以爲忤,竟好似得了誇讚似的,依然舉着雞蛋漢堡,笑意盈盈。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夏安見她那模樣,氣便消了大半。
採蓮搬來個太師椅,夏安接過夏湘手中的雞蛋漢堡,便坐下了。等雞蛋漢堡入了口,夏安的怒氣便消散殆盡,反而多了七分讚歎。
這東西,味道着實不錯。
“阿香說,你把廚房的人都趕了出來,不知在裡頭鼓搗什麼,”夏湘吞下口中美味,露出了笑容來:“原來是做這東西,味道是好的,只是,廚房之事本不該你來做。”
想吃便做,有什麼事是不能做的?夏湘雖這樣想,卻很溫順地點點頭,應了聲:“是,父親教訓的是。”
隨後,父親便不再說話,專心致志地吃起了雞蛋漢堡。
直到將手裡的雞蛋漢堡吃的渣都不剩,父親才擡起頭,笑着問道:“這東西叫什麼?以前怎麼沒聽說過?”
“湘兒兀自琢磨出的東西,外頭自是沒有的,”夏湘擡起頭,望着父親溫柔的臉龐,忽然感到一絲溫暖,她開口,輕言:“湘兒給它取了個名兒,叫父女餅。”
“父女餅?”父親有些動容。
夏湘點點頭:“柔軟的面裹着內裡的雞蛋和肉餡兒,就像父親護着女兒,將女兒放在心裡頭。女兒要時時陪在父親身邊,讓父親感到幸福、充實。如此,父慈女孝,方能孕育人間美味。”
這番話說的太做作,太矯情。夏湘都忍不住在心裡打了幾個寒顫。
可父親的眼睛卻越發明亮了。
“父女餅!好一個父女餅!爲父要讓大晏國都知道,我夏安的女兒琢磨出的這個東西,叫父女餅,是我夏安的女兒,專門爲我夏安琢磨出的美味!”父親像個將軍一樣站在那裡,意氣風發。
夏湘瞠目結舌地望着父親,心裡生出說不清的荒唐感。她心裡無聲吶喊着:爹,這就是個雞蛋漢堡,您搞的這麼大氣磅礴、感天動地,至於嗎?
夏安說的可不是玩笑話,他很嚴肅,很認真地執行了計劃。便是逼迫夏湘將父女餅的製作方法傳給了阿香。此事中,最歡喜得意莫過周玉年。夏安想將父女餅發揚光大,無疑是天下廣大吃貨的福祉。
日後,隨處可以買到,隨處可以吃到,不用尊爲先生,卻要苦巴巴地央求自己八歲的學生。周玉年大呼御史大人英明,是天下人之福!
於是,夏湘便又多了一個明晃晃,金燦燦的孝名!
夏安卻用指節一下一下扣着桌案,心裡有些焦急,女兒的名聲都鍍着金邊兒了,丞相府怎麼還是沒動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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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已有些日子了,悶熱許久之後,難得迎來了又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
青銅的雕花兒香爐裡靜靜燃着安神香,味道清幽,並不濃烈。一陣涼風裹着雨水的溼氣灌入門窗,薰香燃起的淡淡煙霧猛烈地扭動着身軀。
然片刻之後,白霧便漸漸歸於寧靜,淡淡地,慢慢地,溫柔地向屋子上方飄散着。
祖父坐在窗邊的茶桌旁,伸手拾起桌上的父女餅,歡天喜地地說:“湘兒,這等美味,你是怎麼做出來的?”
自打夏湘爲府里人做了父女餅,便半點兒不得閒,整日裡被催着,求着做餅。原本,父親讓她將做餅的法子交給阿香,她很不樂意,並表示了堅決的抗議。
然而,幾日下來被累的腰痠腿疼,卻還是滿足不了這些吃貨的嘴巴。終於,夏湘妥協了,決定將這門小吃發揚光大。
從此,阿香便不得閒了。
“祖父喜歡就好。”見祖父手上的吃完了,夏湘又遞過去一個。
風吹着雨水將世間萬物洗刷一新,卻依然沒有罷休的意思。風雨無情,將趙姨娘院裡的花木敲打的擡不起頭來。
有些東西,味道雖美,卻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品嚐。
趙姨娘手裡捏着父女餅,如同捏着個蒼蠅,眼睛裡透着無盡的怨念。姝姐兒倒是吃的津津有味,還忍不住嘀咕着:“長姐癡傻,可做出來的餅子倒真是好味道。想來,日後便是個做廚娘的命罷?”
姝姐兒向來喜歡以一年前的眼光來看待夏湘,好像夏湘傻四年便傻一世了似的。
“就知道吃!沒出息的東西!”趙姨娘惡狠狠地咒罵了一句,將手中的父女餅扔到牆角,望着自己女兒便氣不打一處來!
柳姨娘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着,盯着桌上細小的銀針,越發瞧不上趙姨娘了。
趙從蘭還真是愚蠢,就算夏湘足夠歹毒,也不會選在父女餅裡下毒啊,弄根針刺了半天,不過是爲了發泄自己的惱火罷了。她總是如此沉不住氣,經不起事。
忽然,她眼神亮了一下,臉上浮現一絲喜色。
擡起頭,望向趙從蘭那張怒火燃燒的美麗臉龐,柳心頤微微一笑:“沒有毒,就不會變成有毒的?”
趙從蘭皺着眉頭想了會兒,訥訥地問道:“你是說……給夏湘下毒?”
“……”柳心頤無語,作爲一個聰明人,她永遠都不知道趙從蘭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可以想出這樣匪夷所思的愚蠢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