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墨見李茂平安出了汪家門,長長地鬆了口氣,他向街角陰影處揮了揮手,鏘鏘走出一名全副戎裝的將領,張栓着鐵甲挎橫刀大步走了出來,陰影中人影幢幢,埋伏着不少人。李茂和摩岢神通走後,青墨找到張栓,陳明利害,要張栓立即出兵接應李茂。
李茂一來曹州,張栓就嗅出氣氛不對,便私下將自己的親信糾集起來,隨時準備聽候李茂的調遣。青墨一來,他便取出平生積蓄,重賞了將士,誓死保衛李茂。
樑成棟得到李茂的警告,深感曹州這潭水深不可測,便借與牙軍操演之名,帶上親信連夜離開了曹州城。曹州州兵此刻大部在外與牙軍結營操練,城中留守多是老弱,人數不足千人,樑成棟一去,頓時羣龍無首,張栓兵馬雖然不多卻是佔了上風。
汪洵在曹州經營多年,他常年在州里擔任司法,掌握着曹州城的所有捕快,同時他還兼任着淄青鹽鐵院駐曹州護鹽使,護鹽使的職責是糾察境內鹽鐵運銷,打擊私自制售鹽鐵,爲能履行職責每個護鹽使手裡都掌握有一支數量可觀、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巡鹽隊。
汪洵掌握的捕快和巡鹽隊加起來有近三百人,在李茂來曹州的前一天,汪洵將分散在各縣的巡鹽隊全部調回曹州,此刻就駐紮在距離他的住宅一街之隔的一元坊。
爲了不讓汪洵生疑,李茂的隨行衛士大部留駐成武縣,隨他入城的不過二十餘人,加上張栓所能掌握的州軍不過兩百人,若與汪洵對決,勝負實難預料。
李茂眼圈,何爲兄弟,危急時刻能兩肋插刀的纔算是兄弟。
他笑着向張栓揮揮手,張栓懸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來。
“他怎麼樣,起疑心了沒有”
“沒有。”
“這就好,禮尚往來,咱們再回請他就順理成章了,你打算何時請他赴宴”
“等他酒醒。”
“酒醒”青墨愕怔住了,覺的李茂這話大有深意。
曹州長史攝州政務汪洵,因飲酒過量,猝死於家中,據汪宅管家汪涌說汪洵當晚在家中觀賞歌舞,因爲心情好就多喝了幾杯,晚上睡不着便一個人耍劍,出了一身大汗後,到井臺上提水澆淋,然後上牀歇息,不久他聽到一聲大叫,趕進去看時,家主已經吐血身亡。
曹州最有名望的仵作查驗屍體後得出結論是汪洵飲酒太多,耍劍太猛,因熱大出汗,腠理開泄,而以冷水沐浴,導致風邪乘虛而入,徑侵腎臟。因之猝死。
汪洵的死完全是個意外,汪洵飲酒太多是實,出汗太多是實,以冷水澆頂也是實,至於說出汗太多的原因是耍劍,就不能令人信服,親近汪洵的人都說汪洵慣用的兵器是一對用草原星星鐵鍛造的圓月彎刀,何時該用劍了呢
汪洵在曹州多年,但不論官場還是民間對他的面目都很模糊,人們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卻不知道他做過什麼事,此刻卻因爲他的離奇死亡,才使得他名聲大噪,人們關注的重點集中在他大出汗的原因上,究竟是耍劍,還是其他什麼原因呢,真是個難解之謎。
事發後,因李茂官職最高,遂暫攝曹州政務。
蘇卿由成武老家趕到曹州,見李茂時面若寒霜,厲聲責難:“你害死他,還要敗壞他的名聲,你的心好狠。”李茂道:“你不要相信外面那些傳言,我此來是巡視南華,鄭和業自己跳出來找死,我不能不管。你應該知道,鄭和業是坐地虎,跟他並沒有什麼瓜葛,我何必要對他下手再者他是我的連襟,又是汪家的人,又跟銅虎頭有粘連,我怎麼敢動他”
蘇卿盯着李茂的眼睛,冷笑嘿嘿,並不相信。李茂便苦着臉做無可奈何狀,汪洵的死究竟跟他有沒有關係,他自己也拿不準,若說有,他此來目的是把汪洵從曹州政務長官的位置上挪開,並未有害他之心。只要汪洵肯隨他回鄆州,他將豁出性命保全他的身家性命,家人及財產安全。這一點,李茂無愧於天。
但要說沒有,爲何只見了一次面,汪洵就死了呢,自己說的那番掏心窩子話,究竟給了他怎樣的壓力。
因此不自信,李茂就不敢直視蘇卿的眼睛,但又不敢躲閃,躲了誤會就成了,以蘇卿的聰明和固執,怕是永遠也解不開。
蘇卿看不透李茂的心思,她其實也不想看透。
當年汪洵自我流放到曹州,蘇家有求於他,汪洵提出娶蘇蓉爲填房,蘇家迫不得已只能答應,對這樁婚姻,不論蘇振、蘇東還是蘇蓉本人都是不滿意的。
蘇卿那時年紀尚小,看到姐姐冷冷清清地被一個陌生人接走,心痛的哭了一場,但那時她還不懂恨。
這些年來汪洵待蘇蓉冷冷清清,蘇家跟汪洵來往也不多,乃至日常溝通都成了問題。蘇卿接管家族產業後,出於利益考慮努力嘗試着與汪洵保持正常交往,通過她的努力堅持,而今跟汪洵溝通不成問題,但也絕談不上親密,更無任何好感。
得知汪洵猝死,蘇卿的第一反應竟是暗暗地鬆了口氣,她一個人默默地發了會呆,便急匆匆趕來曹州,此刻她的心裡只裝着她的姐姐、侄女和侄兒。
一進曹州城她就聽到了有關汪洵暴死的傳聞,傳聞很猥瑣,對生着不尊對死者不敬,這讓蘇卿無法接受,安撫了形如木偶的姐姐後,蘇卿決定試試李茂。
李茂的回答細緻耐心,合情合理,這讓蘇卿隱隱覺察到有些不妙,在她的記憶中李茂並不是一個特別愛說話的人,尤其在大是大非上。
蘇卿俯下身,把耳朵貼在李茂的胸口,去聽他的心跳,李茂曾告訴她,人在撒謊時,心跳較平常要急促的多。夫妻倆閨房相對時曾不止一次做過這樣的遊戲,彼此知根知底。李茂的心跳強健有力,韻律如常。蘇卿聽不出什麼,一臉的迷惑。李茂捧起她的小臉,輕責道:“怎樣,我的手是乾淨的吧不要再疑神疑鬼了,去看看二姐吧。”
蘇卿像個聽話的孩子,帶着不安走了,一步三回頭,李茂注視着她,向她揮手,面帶笑容。蘇卿走後,李茂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心跳強健有力,韻律自然。他苦笑着搖了搖頭,幾時自己已變得鐵石心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