鑑於李絳率部馳援隴西,西京無大臣駐守,李瀍任命成王薛戎暫攝西京事,薛戎一馬當先出了函谷關,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動潼關守將讓開大道,不要阻攔皇帝還都。
鎮守同州的李茂大將盧楨聞聽潼關失陷,棄城向西奔逃,同州刺史蘇景奔赴潼關迎請皇帝還都,寧德郡王史憲忠督軍出潼關向西,華州刺史田曲本是魏博舊僚,得知史憲忠到了城下,手中有田布的親筆書信,立即打開城門迎請神策軍入城,同州、華州不戰而失,駐守潼關、長安一線的幽州軍紛紛潰敗,向西逃竄。
鎮守長安的大將蘇越聽聞蘇景去了潼關,忙遣使赴潼關見蘇景,蘇越是蘇卿叔父蘇東之子,與蘇景是堂兄弟,蘇景回覆道:“我是不迫不得已,你未必要這麼着急,還是等等看。”蘇越遂棄城而走,向西去奉天與盧楨會合。
蘇越一走,長安城裡已無幽州軍,聞聽皇帝出了潼關,李唐親貴和故舊大臣以世家子弟爲將,各戶家丁爲基本班底,招募長安遊俠兒數千人,組成捧聖、捧日兩軍,接管了城池、宮殿、府庫,出城迎接皇帝鑾駕。
郭榮趁着長安城裡的混亂悄悄地跑路了,在他之前該跑的聰明人已經跑了個七七八八,但首鼠兩端,渾渾噩噩的依然不少。
待蘇越一走,最後一批聰明人也撒腿跑了,然後長安九門相繼關閉,捧聖、捧日兩軍藉口“搜賊”,大殺八方,將這一干渾渾噩噩之徒抄家的抄家,滅門的滅門,搶在皇帝回城之前吃了個肚皮圓。
會昌二年十一月十五日,李瀍由春明門入城,先入興慶宮覲見四宮太后,出興慶宮,至皇城前朱雀門,過皇城,進承天門,入太極宮,登太極殿,召見羣臣,昭告天下皇帝迴鑾,宴賞羣臣,卻沒有大赦天下。
窺知皇帝心意的臣僚,便開始了對長安城的第二次大清洗。
聰明人已經跑光了,傻子中的佼佼者已慘死在捧聖、捧日兩軍的刀下,但城中肥嘟嘟的傻子依舊甚多,這麼多可愛的碩鼠若不打幾隻帶回家吃,還真是白來了一趟西京呢。
身在蘭州的李茂聽聞了長安城裡的腥風血雨,付之一笑。
在薛戎的竭力鼓動下,李瀍力排衆議,執意還都,史憲忠充當前鋒,駐守在洛陽和長安之間的幽州將領不戰而逃,把好端端的長安城給弄丟了,李茂說不心疼是假的,但爲了更大的目標,眼下這杯苦酒他得喝下去,不管它有多苦。
現在,他麾下的三員干將已經完成了對鄯州城的包圍,若非宥州城內神機營用力過猛,導致庫房空虛,無彈可發,鄯州之戰或者早已結束。現在,只能等摩岢神通奪取瓜州,卡死初都大將勒敏的回援之路,然後才能四面圍城,發動總攻。
鄯州是吐蕃控御隴西的根基,城高池深,精兵猛將雲集,不是一塊好啃的骨頭。
李絳由鳳翔來到蘭州,面見李茂後問道:“鄯州之戰幾時能了結。”
李茂笑道:“深之是擔心我被困隴西?”
李絳道:“還都西京,薛司徒、寧德郡王出力甚大,神策軍已經佔據了長安和附近要津,江南的糧道徹底斷絕了。”
李茂道:“置之死地而後生,不如此,我怎收衆將之心。”
李絳聽聞這句話,心中的一塊石頭放了下去,李茂主動放棄長安,讓他一度十分擔心,擔心他力不從心,放棄爭奪天下,繼而退回幽州割據做王,若是那樣,他李絳身安何處?
李絳回來對左右說:“最遲明春大事可定,我們要着手準備了,萬不可懈怠。”
衆皆大喜,李絳回返鳳翔,籌備開春後的一件大事。
盧楨一路退到奉天不再後退,收集各路潰軍,嚴陣以待。
寧德郡王史憲忠佔據長安後,以神策軍兵少爲由拒絕繼續向西攻擊,薛戎也恐繼續西進惹惱李茂,勸李瀍儘快收服南方諸侯,安撫關東諸侯,重振皇權,然後再與李茂論爭天下。
長安城裡一團麻,李瀍已經是焦頭爛額,心有餘而力不足,只能暫且忍耐。
這一日,駐守深州的黃仁凡收到了來自隴西的一封急件,打開看後,喚來掌書記牛明浩和軍料院使龔充,命令牛明浩和龔充一起向淄州押送一批軍械、糧料,囑咐牛明浩一定要讓新任淄州刺史劉從諫親手簽收。
牛明浩道:“軍令由隴西來,理應知會幽州大總管。”
黃仁凡道:“我承燕王手令,何必知會他,此事要做的隱秘,不得宣揚。”
劉從諫在登州蟄伏期間,以防禦海盜爲名,招募了一支新軍,人數約八百人,在劉從諫的精心調教下,頗有些戰鬥力。黃仁凡密報李茂,請示應對之策。李茂回覆:升劉從諫爲淄州刺史兼淄青兩州都團練防禦使,所練八百兵馬隨同一起調往淄州,再將淄州駐軍調往德州,爲其讓開道路。
劉從諫忽得重用,大喜,流淚向使者發誓效忠李茂,忠誠不二。
這段時間,他在淄、青兩州招兵買馬,兵力一躍擴充到了三千人,卻遇到了軍需不足的大難題,他一面向登州商人籌款,一面試圖搜刮刮地皮,不想卻遭到了地方豪強勢力的有力回擊,淄青兩地豪強仗着有蘇家在背後撐腰,根本不將他這個外來戶放在眼裡,劉從諫一時鬧了個灰頭土臉好不狼狽。
黃仁凡忽然向他供應糧料,讓劉從諫又驚又喜又是不安,待聽牛明浩和龔充說德州供應淄青糧草將成爲定例後,心裡明白了點什麼,他爽快地簽收了這筆物資。禮送牛明浩和龔充去驛館歇息,回到刺史府後,召集左右心腹,興奮地言道:“如此看,燕王是要登基稱帝了,咱們馬上就要做開國功勳了,好好幹,跟着燕王有奔頭。”
衆皆懵懂,劉從諫酒喝高了,興奮之下,破天荒地點撥衆人道:“關東諸侯跟着薛戎起鬨,燕王讓我擴充軍備,就是要在那些不聽話的傢伙屁股後面來一下子,讓他們知道誰纔是天下的主人,應該跟誰,不應該跟誰。我若猜的不錯,史憲誠現在應該也得到了好處,正忙着擴軍呢。他日關東諸侯水一般地流回關東,便是燕王登基稱帝之時。”
衆人問:“燕王身陷隴西,皇帝還都長安,燕王有求於將軍,將軍何不坐地起價,多要些好處,至少弄個節度使噹噹。”
劉從諫道:“我,只是燕王門下的一個走卒,我不奮勇向前,莫要說節度使,便是淄州咱們也呆不下去,講什麼條件,沒資本跟他老人家講條件啊。”
當即下令,擴充兵馬到一萬,以馳援西征爲由,發兵向西,在何進滔、韓公武父子和李全忠的屁股上各捅一刀,幫助他們早日清醒。
幾乎是同時,困守邢州的史憲誠也得到了來自恆州的援助,史憲誠感動之餘,斷指發誓效忠李茂,甘做軍前一小卒。立即擴軍備戰,來個左右開弓,拳打李全忠,腳踢田布,讓他們知道史家老大的厲害。
李茂接到恆州和德州的回報,又接到邢州和淄青兩地右廂眼線的回報,對常木倉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常木倉道:“東風已經開始颳了,勒敏身染惡疾,駕鶴西遊之日不遠了。”
李茂道:“神通不擅攻城,勒敏要是肯主動死,那是最好不過的,省的趕鴨子上架,白白損折我的將士。他若是不主動死,只能讓神通犧牲一下,強行攻城。”
吐蕃隴西副大都督、駐守西境的勒敏與病魔頑強地抗爭了三天三夜後,不幸撒手人寰。消息一被右廂證實,李茂即向鄯州城下的石雄、錢多多、朱邪赤心發佈了攻城令。
神機營將壓倉底的開花彈盡數打了出去,開花彈在鄯州城上空炸的地動山搖,以爲遭受天譴的吐蕃人魂飛魄散,士氣直降至零以下。
神機營使用最原始的爆破手段,炸塌了四段城牆,石雄圍城三面留其一點,猛攻一日,城池破。石雄、錢多多兩部入城,肆意殺戮。鄯州城下,吐蕃強兵雲集,讓石雄三人吃足了苦頭,積怨極深,破城之後,積聚在將士心中的怨恨如火山般噴發,根本就制止不住。
初都心氣已竭,頑抗半日後終於支撐不住,率衆出城逃竄,被朱邪赤心率輕騎追逐三天三夜,在獨龍山口將其截獲,生擒回營。
李茂命錢多多繼續向西取廓州,石雄、朱邪赤心兩部抓緊休整後,轉向西南,配合李先奕收復隴南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