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計較,祝九將所部六成人手派出去購買糧草,祝九深知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對本鄉百姓一向秋毫無犯,但此刻被逼急了也就顧不得那許多了,部衆劫掠鄉里,強徵強買,附賊的百姓至此方知祝九郎原來也是吃葷的。
朱麻子被擒,油達山不攻自破的消息傳到葉碩渡,正在積極備戰的祝九大爲恐慌,急命心腹出莊喚回各部,他本人則披掛上了莊牆,率在莊部屬徹夜守禦,一夕三驚,折騰了一天一夜,卻連官軍的影子也沒見到。祝九抹了把頭上的虛汗,笑對左右道:“若是於化隆還在孤山鎮,我的腦袋怕是早沒了。”
李茂沒有發奇兵突襲葉碩渡並不是不知道莊內虛實,而是慮及葉碩渡莊牆高大,壕溝深,輕兵奇襲必然傷亡慘重,這一點李昹、陳萬春等老將心裡是認同的,但衆人的看法卻與李茂有所不同。古語有云‘慈不掌兵,義不掌財’,太過顧惜將士的性命而坐失良機,實爲不智,這樣看來李茂想要成爲一名合格的統軍將領尚需歲月的磨礪。
不過李茂雖然拒絕奇兵突襲,卻並沒有止步不前,遷延時月,實際上他一直在督促大隊進兵,只是由於攜帶了太多的攻城器械,才延緩了進軍速度。這些攻城器械包括六架砲車、八架木驢,一輛巢車,一輛望樓和三十具雲梯。巢車和雲梯都是於化隆掌軍時打造的,一直存放於庫房,從未曾動用過。
砲車和木驢則是李茂爲這次剿匪行動專門從曹州駐軍手裡購置的,曹州並無製造軍械的工場,這些東西是平盧軍當初爲了攻打孤山鎮而從鄆州拖來的,於化隆犧牲自我避免了這場血戰後,平盧軍便將這些笨重的器械丟給了曹州州軍。州軍的職責在防禦,對這些攻城器械不感興趣,就隨意丟棄在倉庫裡,聞聽李茂要買,連忙低價出售。
李茂對怎麼使用這些器械是一竅不通,也未曾見識過其威力,此番爲了剿滅幾股不成氣候的盜匪而如此興師動衆,正好藉機熟悉一下這些攻城器械的秉性。面對高牆深溝,人的血肉之軀究竟比不上器械,能用器械爭取的勝利,李茂不會用士卒的性命去換。
從油達山到葉碩渡的道路早已被祝九破壞,攜帶如此沉重的攻城器械,行軍的速度如蝸牛一般,李茂對此大傷腦筋,卻又無可奈何,他的腦海中倒是有許多改善運輸機械的辦法,但囿於時代的侷限而不能實現。他由此而萌發了創設一座機械局的設想,按照這個設想,他將出重金招募這個時代最優秀的能工巧匠,把他的“天才設計”變成現實,以盡最大可能推進大唐機械工業的發展。
至於如何把這個設想變成現實,那應該是戰後要考慮的問題,眼下的首要任務是攻破葉碩渡,全殲祝九部。這鐵定將是一場硬仗。
清海軍在距離葉碩渡莊兩裡處紮營,而將戰線前推一里半,在距離葉碩渡莊僅半里的地方挖掘壕溝,修築環道,佈設拒馬,播撒鐵蒺藜。在官軍忙活時,祝九發動了兩次試探性的進攻,他們的裝備遠不及官軍精銳,訓練也大大不及,兩次進攻都以全面敗北而收場,匪軍死傷二十餘人,被俘十餘人。清海軍方面只有兩人受輕傷,其中一人還是因爲誤踩了自己撒下的鐵蒺藜而掛彩。
一連兩次失敗後,祝九龜縮在莊內堅守不出,這給了清海軍很大的便利,壕溝和環形便道很快修築完畢,營造將陳蘭指揮士卒連夜在莊外架設砲車,豎起望樓,推着巢車沿着環形便道日夜偵察莊內敵情。
祝九畢竟是草莽出身,鬧不懂官軍折騰這些器械意欲何爲,但憑着直覺他也能看出高過莊牆的巢車整天圍着莊子轉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祝九籌備發動一次突襲。
一個細雨濛濛的夜晚,祝九親率五十名健卒從莊牆上溜下來,趁黑摸上砲車陣地,殺死兩名守卒,擒住了一名小校,往回轉移的時候,卻被軍前暗哨發覺,一時金鑼脆響,矮牆之後的守卒箭發如雨,祝九見行蹤暴露,跳將起來,親自殿後掩護部衆撤退。
祝九身材高大,雙臂均有千鈞之力,他雖不通什麼武藝,但一雙鐵槳板舞動起來卻如天神下凡,勇不可當。前鋒殷著部累番出擊都被他擊退,殷著屁股上中了他一鐵槳,當時就躺在地上爬不起來,得虧天黑有雨,場面混亂,才讓殷著躺在死人堆裡裝死逃過一命,否則必慘死在祝九手下。
李茂正在營中讀書,聞聽祝九劫營,忙提刀上前查看,藉着火把的微光,他瞧見風雨中一條壯漢手舞雙鐵槳凜然若天神下凡,甚是威猛,不覺讚道:“是個英雄。”
青墨喝道:“狗屁英雄,吃我一箭就變狗熊。”擡起弩瞄準祝九,正要扣按扳機,被李茂一把按下。李茂喝了聲:“生擒此人者,賞十萬錢。”話音剛落,卻聽毛太公怪叫一聲,手提青龍偃月刀跳浪而出,身法矯健,如一頭夜行的豹子。祝九正殺的興起,猛然見到一赤目白髮老漢提刀殺至,愣了一下,大笑道:“官軍不管你飯麼,瘦成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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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太公嘿然冷笑道:“老爺正缺錢花,汝頭價值十萬,獻來孝敬爺爺。”一刀劈去,祝九也不躲閃,舉鐵槳格擋,當地一聲,火花迸濺。祝九臉色赤紅,胸口煩悶,虎口劇痛難忍,驚恐之下棄了鐵槳轉身就走。
毛太公一刀未能劈斷祝九的鐵槳,自覺很沒面子,翻刀再劈,祝九卻已經棄了兵器逃之夭夭,毛太公把刀在頭頂上旋了一個花,大喝一聲:“十萬錢,莫要走!十萬錢,回來!”
未及追趕,對方箭矢如雨而至,毛太公大刀翻飛如風,將箭矢噼裡啪啦撥落一地。李茂看的目瞪口呆,他怎麼也不敢想象這樣一個乾瘦老頭,竟然憑着一口八斤重的片刀,面對面地驚走了祝九,這老兒若非神人便是鬼魅!此刻見毛太公遇險,急令左右救護,青墨手提木牌奮勇上前,遮住毛太公,這邊弓手發箭反擊,賊衆弓弩手紛紛倒斃。
衆人慾乘勝追擊,李茂喝道:“夜晚太黑,小心中計,鳴金收兵。”
天明打掃戰場,青墨將祝九的雙槳取來獻給李茂,李茂用手試了試,熟鐵打造,各重四十斤,仔細察看,一支鐵槳的棱角上赫然有道豁口,深有三寸。李茂失聲叫道:“這老漢用了什麼手段,竟能如此?”青墨舉木牌去救毛太公時,眼見得賊兵箭發如雨,竟不能傷其毫毛,便已將其奉爲神明,此刻聽李茂驚叫,遂道:“我偷偷試過他的刀,只有八斤,這老漢確乎不是常人。”支吾了一下,青墨道:“我打算轉投他門下學藝,預先跟你知會一聲。”青墨的武藝一半是李茂傳授的,私下他以李茂的門人自居,只是見識了毛太公的神奇後,這才動了轉換門庭的念頭。
李茂連聲道:“使得,使得,備一份大禮,你和神通同去拜他門下。”
毛太公看不上青墨,嫌其沒有慧根,學不成他的本事,對摩岢神通倒是青眼有加,青墨就鼓動摩岢神通與他同進同退,毛太公看在摩岢神通的面子上這才勉強答應收下他。
經歷了這場慘敗後,祝九便龜縮在莊內不敢露頭。待砲車調試妥當,李茂用馬鞭在莊牆上隨意指出三個點,要砲兵日夜發砲轟擊,清海軍的這些砲車剛購入不久,砲手都是剛剛轉行過來,手生的很,發十砲只有五六砲能成功,擊中目標者又不到五分之一。
葉碩渡的莊牆本是薄薄的一道土牆,祝九佔據莊子後拆毀莊內大戶人家的宅院,沿着老牆又添置了一道新牆,囿於人力財力所限,比城牆不足,但比一般的莊牆要高大厚實的多。只是有一點,構築城牆的手段跟砌民宅院牆的手段有着根本的不同,小小的葉碩渡並無一個人懂得修造城牆之法,祝九所僱請的工匠只能按照修築民宅院牆的手段修築的這道牆,因此這道看似威武的高牆,實際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根本不堪一擊。
清海軍的砲兵爛,這牆更爛,以爛制爛,高下立判,不過一天的功夫,這牆就千瘡百孔,搖搖欲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