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勾起了不少離人的思緒。
“秦流素啊,大夫說過,你氣虛體寒,一定要記得少吃生冷的東西。還有啊,你哥哥他打小怕冷,尤其是冬天,你記得代爲娘囑咐他,讓他多穿些衣服……”
上一次離開無憂之時,安夫人囑託過的話,秦流素至今還記在心上,可現在回想起來,卻只能讓她落淚。
那一別,竟成了永別了。
秦流素從小帶在身邊的珠花髮簪,該是親生母親留給她的東西。可現在好不容易記起自己是誰了,卻沒能和自己的親生父母相認。
第一次遇見安陽侯夫婦二人時,秦流素就覺與他們一見如故。如此把秦流素當親生女兒對待,若是能讓二老知道秦流素就是他們的親生女兒,那他們該有多歡喜。
秦流素也從不曾忘記過自己的初心。她早就告訴過自己,不管能不能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她都希望能與爹孃還有哥哥一起,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
可這無情的命運安排,終還是讓她變得一無所有。
水仙樓那一間僻靜的廂房已經成了秦流素的住處。每每白日見人之時,秦流素從不露出自己的面目。
而這一晚,在師父水仙的陪伴下,秦流素也卸下了覆蓋在頭面之上的那一層絹布。
昏黃的燭光照在秦流素那張如凝脂般光潔面頰之上,使得她那蒼白了許久的臉龐添了幾分暖意。
伴着空氣裡夾雜着的幾絲薰香的淡淡氣味,水仙的指尖也隨即升起了一縷細煙。一根在火上烤過的銀針便探到了秦流素的眼前。
“欲不被人識破,你必須將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
說罷這話,水仙便又將那根燒得滾燙的銀針伸進了手邊的胭脂盒子裡。輕輕用那銀針的尖尖頭沾了一點緋紅的胭脂,接而秦流素便閉上了雙眼。
伴着那尖銳而又漫長的灼痛感,一點硃砂紅痣便永恆地刺在了她的眼角。
爲了回宮以後不被人識破身份,秦流素必須讓自己和以前的安秦流素區分開來。而這硃砂紅痣,也只是她要改變的一小部分。
“師父,這是要我學彈琴嗎……”
當水仙再次將她珍藏的那架古琴展示在秦流素面前時,秦流素卻只覺得手足無措。不明白水仙是和用意。
“沒錯。”水仙很是肯定,“我知道你沒有基礎,但就算學而不精,你也得會點。”
師父的用意不會有錯,就秦流素現在這點資本,根本不足以與一名普通的閨秀去爭,也更不用說想要強大自己去報仇了。認認真真地聽了師父的教誨,秦流素便也應了。
“還有爲師之前教你的舞蹈,你也得重拾。”
然而除此之外,水仙更是在女紅以及才學方面重新嚴格要求了秦流素。每日不間斷地練習師父交給她的各種任務,秦流素也終於體會到了充實之感。
而除了滿心的仇恨,逐漸更多充斥着她的,便是強大自己的鬥志了。
秦流素忽然見到了一個人。
只才跨出她那間靜謐廂房的時刻,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秦流素的眼前。
小云是來拜訪水仙的。
聽碧蓮說,秦流素都喚水仙老闆娘爲“師父”了,那這個人在秦流素的生平該也有着不可忽視的作用。
只是見到眼前這個蒙着面的女子時,小云也不由地看定了眼。
如了秦流素的願,小云成功從宮裡出來了。只是秦流素沒想到,小云竟然也來了無憂。
“小云。”
二人相視許久,小云從未想到眼前這蒙了面的女子會是誰。直到秦流素這一聲“小云”喊出口的時候,空氣都在此時凝住了。
就連這周身空氣裡夾雜的脂粉氣味,也隨之一起凝住了。
也許是這浮動的氣氛裡又夾雜着寫塵土顆粒,小云的眼眶,竟不自覺的紅了。也許她會接受秦流素已經不在了的現實。
可是聽到這一聲“小云”的時候,涌上她心頭的那個答案,還是那“秦流素”兩個字……
闊別多日,主僕二人再得相見,除了心裡的那些疑惑不解與爲什麼,帶給她們更多的,也該是突如其來的驚喜了。
“小云,是王少爺帶你出宮的嗎?”
“是的。”小云點了點頭,雖然提起王仕宣這個人,她還有許多難以言說的苦衷。可見到了秦流素,小云還是禁不住告訴了她王仕宣即將要成親的事……
“什麼,你是說,王少爺他要娶文茵公主?”王仕宣和文茵公主這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要結爲夫婦了,連秦流素都爲之感到了震驚。
“是啊,只纔多少時日沒有來往,現在連王少爺都要成家了。歲月也着實不饒人。”
“那這麼說來,文茵公主突然回來,原是回家來成親的。”
小云和秦流素說,王仕宣的婚事是他父母定下的,至於爲何會和文茵公主走到一起,小云也不清楚。
只不過,王仕宣和文茵公主這一對佳人才子,不管論家世背景還是身份地位,也都是十分匹配的。
而且這一點,秦流素也認同。
“沒錯,王少爺是個好人,那文茵公主也很招人喜歡。他們二人就算只是應了父母之命,但能走到一起,我們也理當要祝福他們。”
只是因爲不知道小云與王仕宣的關係,秦流素這番話也無疑聽得小云愈加沉默了。然而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
既然秦流素名義上已經身亡,小云便也成了安府的半個主事人。秦流素的意思是,在王仕宣成親之日,還是要讓小云代表着安府前去祝賀。
不管與王曉君的個人恩怨,至少王仕宣還是幫了秦流素不少,也爲安府付出了許多的。
“王少爺和我哥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現在我哥已經不在了,王少爺即將要成婚,我安府竟沒能出個前去恭賀之人。所以,小云,這件事情,還要勞煩你跑一趟。”
所以,這也意味着,小云須得親眼看着自己的心上人迎娶別的新娘。
“小云,你怎麼了……”秦流素喚了兩聲,陷入沉思的小云纔回過神來。
“不勞煩的,小……安恬姑娘,反正我閒着也是閒着,爲你這些都不足爲道的。”
秦流素什麼都不知道,因而即使是觸及了小云心底那根心傷之線,也不是秦流素的錯。
只要秦流素還活着,就是上天對小云最大的恩賜了。她也再一次告訴自己,此次回京,就算要面對王仕宣,面對那一些讓她害怕面對的東西。
她也都不能再膽怯。
她是什麼人啊,她是沒有家、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不想念的人。不就是遇到了一個王仕宣麼。
“王仕宣有什麼好可怕的。我是誰啊,我可是那個從來都沒有七情六慾的蘇小云……”
說到這裡,小云的眼淚就不自覺地掉下來了。滴落在了她的裙襬上,像被雨水打溼的斑點一樣。
小云也情不自禁地埋怨自己,自己那樣冷些的一個人,什麼時候竟然愛上哭了。
“都怪秦流素。都怪秦流素這個老愛哭鼻子的人,把我都給教壞了……”邊抹了把眼淚,拋下了這如水般的月色,小云隨即便也提了裙襬進屋去了。
王仕宣的婚期還是很快就要到了。尤其是對小云來說,這一直以來讓她打心底裡想要逃避的日子,竟然一下子就近在眼前了。
帶了秦流素意思,小云提先便回了京。
京城的氛圍裡還是飄着它原先特有的味道。
各種食物混合的味道,各種繁鬧的人羣在談天說地或者是爭喋不休的氣味。還有這京城本身自帶的味道。
不同的人聞着,也就因人而異的味道。
可不知怎的,也許是因爲離了京城不少時日,驀地回來不像個本地人的樣子,小云裝着盤纏的錢袋竟被人順走了。
“喂——你站住!”
順走小云錢袋的是個小孩兒,跑得再怎樣快也終究是個小孩兒。
可是當小云追上那小孩兒的時候,已經有人先她之前逮住那小孩兒了。
只見一仗義相助的年輕女子,很是使勁地揪住了那小孩兒的一隻耳朵。邊揪着他的耳朵,邊還訓斥了他道:
“臭小子,誰讓你偷人家錢袋了?”
這個女子眼熟得很,小云再仔細一看,竟是文茵公主。果然如在宮中見到時一樣,這文茵公主,還真是個特別的人,一點都沒有公主的樣子。
轉而走近了文茵公主身旁,再聽到她對那小孩兒說的話時,文茵公主倒像是與那小孩兒很熟的樣子。
“姐姐,我……我知道錯了……”
“你還知道錯了?我跟你說過多少回了,你是飯沒吃飽還是衣服沒穿暖,差錢用不會跟你我說嗎,這都多少回了,還偷人家的錢袋,看來我之前這些吃的用的,都是白給你了對吧!”
“姐姐,我這回真的知道錯了,保證下次再也不偷了,我發誓……”被文茵公主訓斥到這裡,那小孩好像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一般,擺出了無比誠懇的樣子,認真地發着誓……
文茵公主也只是意思上責備一番,轉而便讓那小孩兒走了,小孩未跑遠,文茵公主便又朝着他喊了道:
“我告訴你,要是再讓我知道你偷東西,我以後就再也不理你了——”
接過了文茵公主遞過來的錢袋,小云隨即便也說了聲謝謝。
文茵公主倒也好記性呢,看着小云這個人,竟然也不由地覺得眼熟,多看了兩眼,隨即便也認出了她來了。
“你……你就是貴妃娘娘身邊那個宮女!”
小云一聽便也笑了笑:“公主好記性,竟然被您認出來了。”
二人巧合遇見,女子之間,確實也是有話可聊的。只是提到秦流素,這無疑都是令人不禁沉默的話題。
文茵公主不懂太多人情世故,只是無心一提,隨即卻也不由地對自己的失言而抱歉了。
小云卻只說沒事,過去的事情就讓她過去好了。
“對,就讓她過去吧。”文茵公主也發自於內心地笑了笑:“貴妃娘娘是個好人,我也很喜歡她,現在只希望她泉下有知,能讓皇上早日找出殺害她的兇手,爲她報仇。”
文茵公主能有這樣的心,很是難得,也讓小云爲之欣慰。王仕宣能娶到這樣的女子,確實是他的福氣了……
王仕宣斷然是有福氣的,可是到目前爲止,他一直都不這麼認爲。
王府大喜之日,整個王府都張燈結綵,前來赴這喜宴的人們,不論男女老少,臉上都洋溢着喜悅的笑容。
王家少爺娶的可是公主,當今皇上的妹妹。許多人活了這一輩子,連公主都未見過是什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