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韻早在知道秦流素到來時就料到事情會有敗露的一天,此刻她正在竹椅上,懶懶地看着面前顫顫巍巍的奴才,聽他敘述完後,一瞬的失神後,才又恢復那波瀾不驚的樣子,“我知道了,墨竹,更衣吧。”
那奴才也知道自己需要避讓,便匆匆的行了一禮,而後站到門外去了。
“王后,你還是逃吧。”墨竹跟在雲韻身邊數年,自然知道她這些年的所作所爲,若是真的被揭露出來,主子只怕是凶多吉少,若是趁着時候逃出去,說不定.....墨竹嘆了口氣,唉,
“逃?能逃到哪裡呢,墨竹,我不後悔曾經的所作所爲,所以……”雲韻任由墨竹爲自己帶上那象徵王后身份的桂冠,才勾起一抹純粹的笑,“走吧。”
“吱吖……”隨着門推開,那奴才便瞧見那身着紅衣的雲韻,他微微失神,眼裡劃過一絲啞然,多久了,多久沒看到王后着一身紅裳了,好像自從王子去了之後,王后便一直身着白衫,罷了,這都不是他能想的,他搖了搖頭,甩去心頭的疑惑踩着步子跟上了前方的轎攆。
風兒呼嘯而過,留下的卻是一片肅蕭,仿若是在祭奠什麼一般,那奴才攏了攏衣袖,輕喃了句,“好冷啊”。而後迎着寒風往前方走去。
墨竹跟在轎側,眉目中的擔憂顯而易見,一陣寒風吹過,拂起那垂掛的珠簾,輕易間便能瞧見步攆中的人,看着那副淡然的神情,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任何話,只能悲傷的看着前方,看來主子已經決定了。
“王后到。”隨着小太監的聲音,殿內便陷入一種詭異的氛圍之中。
雲韻在墨竹的攙扶下,踏着蓮步,緩緩走進殿中。
北赫明回身看着緩緩走進的人,有一瞬的恍惚,這般淡然,仿若這人對接下來所面臨的事都不在意一般,他冷笑一聲,微眯着一雙眼,渾身透着一股威壓。
雲韻一擡眼,便瞧見那濃烈的殺意,她輕笑了聲,推開身旁的墨竹,昂首凝視着她這一聲的宿命,腳下的步子也分毫未亂,等到站在了北赫明身邊時,她才微微側身,從容的行了一禮,“王上。”
北赫明看着半蹲着身子的雲韻,也不打算出聲讓人起來,仿若是要故意羞辱她一般,讓她接受全殿人的注視。
雲韻看着停在面前的靴子,覺得有些好笑,多久了,她執着於眼前的人多久了,她嘴角微彎,也不等北赫明發話,便不卑不亢的直起身子,“王上,這麼關鍵的時刻失神了可不太好。”
秦流素隱在一旁看着雲韻那淡定的樣子,心中涌起一絲複雜的情緒,若這人不是敵人,或許他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丫頭,現在起憐憫之心已經晚了啊。”一道夾雜着戲謔的人聲傳入秦流素的耳裡。
她四下看了遍,隨後鎖定身旁那穿着奴服的男子,那上挑的眉眼,墨色的瞳仁,分明就是南宮弈無疑嘛。
她看了看南宮弈,她忍着笑無奈的說道,“別說這衣服還真適合你。”
南宮弈挑起眉眼笑眯眯的看着秦流素,絲毫沒有被人笑話的羞愧。
秦流素看了看不遠處的兩人,也沒了心思在與南宮弈爭論,她斂起心神,帶着遺憾的口吻說道,“我從不同情傷了我親人的人,說的更清楚點就是我沒有奪了她的性命就算不錯了,我,我只是覺得有些可惜罷了。”
“呵。”南宮弈彎起嘴角,繞有興致的看着遠處的兩人。
北赫明皺眉看着淡然的雲韻,冷冷的問道,“王后,難道就沒有什麼想對本王說的嘛!”
雲韻頓了下,收起眼底的脆弱,而後看了看一旁瑟瑟發抖的陳太醫,輕笑了聲,“王上不是都清楚了嗎?”
北赫明見雲韻居然這麼坦然的承認了,眼中立刻升騰起幾叢怒火,袖中的雙手緊緊的攥着,“所以,這些事情都是王后一手策劃的了。”
“虎毒不食子啊,王后你還真狠啊!”
雲韻聽了這話,有一瞬的失神,隨後才找回了神采,她眉眼微彎,笑眼盈盈的看着北赫明,紅脣輕啓,一字一句的說道,“我的狠王上不是早就領略過了嗎?”
秦流素看着雲韻粲然的笑容,心底悶悶的,她總覺得這笑容背後藏着一個籠罩着絕望與悲慼的靈魂,她偏過頭,不再去瞧雲韻,這女子,聰明,決絕,可是卻也癡傻,無端的奢望着一份虛無。
北赫明壓住心底的怒火,不耐煩的喊道,“來人,將王后關進天牢。”
雲韻看着北赫明,忽的她大笑了幾聲,褪去多年的魅惑,笑的如初見般純淨明媚,良久,她才停下來,癡癡的看着北赫明,看似淡然的說道,“何必那麼麻煩呢?早晚都是要死的,不若在這裡我便將命陪給你。”
秦流素聽了這話,猛地擡起頭,“北赫明,攔住她!”
北赫明覺得一陣恍惚過後,一片紅色便從眼前劃過,他迅速的伸手,卻只碰到那紅裳的邊角。
雲韻乾咳了幾聲,猩紅的鮮血順着她那精緻的臉頰流下,而後埋入那血色長衫裡。
北赫明啞然失聲,良久才緩緩收回手,背到身後,看着地上那單薄的身影,他皺起眉頭,沉聲問道,“爲什麼?”
雲韻看了眼北赫明,隨後收回目光,嘴角上揚,苦笑道,“呵,北赫明,我相信唯有這樣你纔不會忘了我的!”
以慘烈的方式死去,卻是想讓人一輩子記得自己,如此癡狂偏執,難怪師妹鬥不過她。
秦流素看了眼雲韻那慘白的臉頰,秀眉微蹙,低聲說道,“夠狠。”
南宮弈這才仔細的瞧了瞧那位大漠王妃,隨後啞然失笑,“是夠狠,不過她的目的也達到了。”
“......”秦流素頓了下,瞥見北赫明那複雜的視線,輕笑了聲,“是啊。”
北赫明看着已經處在生死邊緣的雲韻,心底一下子升騰起怒火,他以爲他可以若雨的失蹤,王兒的死亡怪到眼前的女子身上,可是現在她卻快要死了,如今一肚子的怒火無處發泄,他也無法爲自己的失職找到一個藉口,就像在黑暗中尋求光明的人,發現一絲亮光,到頭來卻發現那不過是一道流星,一閃而過,根本不可能帶給他救贖。
好,好,你讓我記住你,我就偏不要!北赫明看着臉上毫無血色的雲韻,殘忍的一笑,而後覆在雲韻耳邊,輕聲說道,“王后,你以爲用這樣的法子我就能記住你了嘛,你莫要做夢了,而且王后也不會忘記我手中的那顆丹藥吧。”
丹藥,奪魂丹,一旦服下,前塵往事一併消除,就像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經過洗滌之後退回最初的色彩,那就是無盡的白。
雲韻頓了下,臉色又白了幾分,她揚仰起頭,悽慘的笑了幾聲,“你夠狠!”說完這句話她便死死的盯着北赫明,仿若要將眼前的男子盯出一個洞才罷休。
北赫明直起身子,冷冷的看着雲韻,嘴角也悄然勾起,似是在嘲笑雲韻的癡心妄想。
許是盯得久了,雲韻再也沒力氣在看下去了,她垂下頭,緩緩的閉上眼,一滴淚順着眼角無聲的落下,入了紅衣,涼了半顆心。
“王后!”墨竹看着沒了呼吸的雲韻,終是失聲哭了出來。
秦流素也無奈的嘆了口氣,她不知道北赫明最後對雲韻說了什麼,不過想來也不是什麼暖心的話,因爲她瞧見那渙散的瞳孔裡透着比死亡還要悲慼的東西,不是絕望,卻勝於絕望。她又看了看站在那處的北赫明,眼底劃過幾絲寒意,師妹,這就是你愛的人嘛,果然狠啊,就連她這個局外人都感到心寒。
北赫明看着終於沒了生息的雲韻,長長的舒了口氣,可是卻也無法驅趕心中的陰霾,或許對於這女子他還是有些心動的吧,不然他就無法解釋現在心中的那絲痛意是從何而來的吧。他失神的看着再也睜不開眼的女子,嘆了口氣,雲韻,你贏了,你做到了。
“來人,撤了王后的位分,葬於北赫家的偏墓吧。”
“什麼!”墨竹憤怒的看着北赫明,一雙好看的眼裡透着絕望,“王上,就算王后做錯了事,你也不該這樣對她啊!”
偏陵,那可是北赫皇室旁親的墓地啊,也就是說只要與北赫王室沾親帶故的都可以葬於那裡。
秦流素看着如此冷情的北赫明,忍不住皺起眉頭,北赫明你這是在折磨他人還是在折磨你自己呢!
“呵,我沒有讓人直接將這罪人丟在亂葬崗就已經仁至義盡了,她休想入我皇室的陵墓!”北赫明廣袖一甩,冷冷的說道。
墨竹雙眼朦朧,有些看不清北赫明的樣子,不過她也猜的出王上現在該是有多絕情,她輕笑了聲,隨後死死的抱着雲韻,她爲主子不值,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是王上竟沒有一日將主子當成妻子!
“來人,按朕說的做!”
一羣人見北赫明已然發怒,忙上前要從墨竹手中將王妃接下來,可是墨竹哪裡肯讓這羣人將雲韻帶走呢,她不停的掙扎着,嘶吼着,硬是沒讓那羣人接近雲韻半分。
“反了!墨竹,你讓開。”北赫明怒吼一聲,一腳便要踹到墨竹身上。
秦流素見着這一幕,眼底劃過一絲厭惡,她迅速的出手,將一旁的木椅踢了過去,才堪堪擋住北赫明的動作。
這一幕發生的太突然,那些守衛忙護在北赫明的周圍,警惕的看着四周。
秦流素嗤笑一聲,看着守衛的動作,冷笑道,“沒想到這大漠王的貼身侍衛也不過如此嗎,竟連椅子是從何方飛出去的也不知道。”
北赫明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眉頭微皺,他揮手屏退了身旁的人,而後不悅的看着秦流素,“你要做什麼?”
秦流素毫不客氣的回瞪北赫明,她嘴角一揚,諷刺的說道,“我師妹喜歡的可不是絕情絕義之人,大漠王,我看你還是儘早忘了師妹。”
北赫明頓了下,眼裡劃過一絲落寞,他看了眼地上的人,隨後沉聲說道,“將王后葬於主陵。”隨後他像是怕一羣人沒有聽明白一般又重複了遍,末了還加上了句“厚葬。”
經過這樣一鬧,此事倒是就此落幕了,墨竹對着秦流素連連磕頭,隨後便隨着一羣人哭哭啼啼的退了出去。
秦流素看着北赫明落寞的樣子,嘆了口氣,而後緩聲說道,“北赫明,你不適合若雨,所以放手吧。”
“不可能!”北赫明猛地擡起頭,目眥欲裂的說道。
秦流素見北赫明如此,也不再估計他的臉面,冷着臉說道,“呵,隨你,不過若是找到了師妹,我也絕不會將她交給你的。”
“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秦流素輕笑一聲,隨後便也不等北赫明說話,直接飛身出了王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