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匹夫,你哪隻眼睛看到本侯手下搶糧了?”明溯卻是嘿嘿冷笑幾聲,惡狠狠地喝斥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想要污衊本侯,先將證據拿出來!”
證據?這還要甚麼證據,難道老夫還得去找那蔡堅來作證不成。公孫王或心中不屑,便淡淡地言道:“樂浪那三萬石糧食自己長腳飛到侯爺那裡去的不成?”
“糧食自然不會長腳,長腳的是人——那些都是蔡太守見本侯初來咋到,長期生活在溫飽線下,暫時借了過來接濟接濟,這些只要一問朝鮮縣中百姓就知道了。”明溯不慌不忙地回道:“你也看到了,本侯手下就這麼點兵馬,隨隨便便吃吃,那些糧食也夠三個月的用度了,何況還有十幾萬的牛羊,吃到年底也夠了……老匹夫,本侯好歹也是聖上御封的仁義侯,又怎麼會做出搶糧這種不仁不義的齷齪事情來?”
公孫王或正欲爭辯,明溯卻是揚了揚手中一張麻紙喝道:“就算是本侯想要你玄菟的糧食,這一百三十金的借據足夠買上你們十年的所有產出了。本侯作爲玄菟最大的債主,在沒有收到錢銀之前,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明明白白地在借據中抵押出來了。都是本侯的東西,還用得着搶麼?”
借據是以玄菟作爲抵押的?這一點度兒回來沒告訴老夫撒。若真是如此,明溯還真有理由過來收債呢。何況自己也只是聽說有胡人侵邊,甚麼都沒問,就直接開打到現在。一個俘虜都沒有,老夫哪裡知道他們究竟是來搶糧的,還是收債的呢。想到這裡,公孫王或便指着黃忠等人憤憤地問道:“就算是收債,侯爺需要派這麼多人、這麼多大車過來麼?”
“需要,怎麼不需要?”明溯冷冷地反問一句:“若是隻有那五千人,本侯最後豈不是連老本都得賠上了?在洛陽城中,本侯見過無賴的,見過耍潑的,可就是沒見過像你老匹夫一般賣橫的……債主上門,直接大軍圍剿,殺了個乾乾淨淨。本侯倒要與你去那崇德殿上好好評上一回禮!”
畢竟自己也就是聽了傳聞說有胡人去樂浪搶糧,以明溯如此身份,若是上了朝堂,估摸着那膽小怕事的蔡堅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至於自己這邊,不分青紅皁白,先滅了對方五千兵馬,這總是不爭的事情。
事情既然已經做下了,公孫王或就不會後悔。事實上,鬧到現在,也容不得他後悔了。
既然明溯興師動衆地來到了玄菟郡,只能怪他不識相了,竟然敢自投羅網,簡直是活得不耐煩了。
想要說法是吧?那就手底下見分章吧!公孫王或心中思定,也不再跟明溯廢話,直接低聲向旁邊的衛卒吩咐了幾句,讓他去通知濊貊人的首領準備進攻。
其實,這時候明溯手心也是捏了一把汗,之所以冒險衝了進來,也是因爲內外信息不通暢,若是不能與黃忠接上頭,自己也無法溝通戰術。現在拖延了這麼久,想必手下士卒已經已經協調了好了。
見那公孫王或不再回話,旁邊的衛卒卻是一個個飛奔了出去,方向明顯就是濊貊人的所在位置,明溯也不遲疑,突然暴喝一聲,揚刀便往前殺了過去。
轉瞬,那八千蓄勢以待的精騎紛紛揮舞着彎刀,轟隆隆地衝了上去。
這個方向正是公孫王或守衛的位置,只有衛卒六七千人。這些衛卒先前早已被阿石勒殺破了膽子,此時見人數遠遠超過自己的胡騎嗷嗷亂叫着開始了充分,雖然心中畏懼,卻還是勉強振作精神迎了上去。
倒不是他們不怕死,而是此時旁邊還有四萬多濊貊士卒,只要能夠拖着明溯一會兒,等那些濊貊圍了過來,那麼結局依然會是像先前圍殲阿石勒一般。
就在明溯率先往前殺了過去的時候,黃忠卻是冷冷地吩咐了一聲:“傳我軍令,全體向後,錐形鑿穿!”
阿札特、黃旭迅速按照事先的安排,跟了上來,三支騎隊形成了一支巨大的箭矢,迅速地往後突破而去。至於阿石瑪,卻是重新將隊伍收縮,緊緊地押在騎隊的後面,立馬將那散亂的後翼護成了一個牢不可摧的菱形尾端。
畢竟自己的人數比胡騎多上了一倍,濊貊首領也不擔憂,骨鼓聲中,一隊隊濊貊士卒飛快地迎着黃忠突圍的方向重重地圍了上來。
隨着時間的流逝,濊貊士卒與胡騎犬牙交錯,纏鬥在了一起,公孫王或這邊卻是壓力大增。
本來還期盼友軍援助的他,礙於明溯兩線作戰的部署,只得獨自苦苦扛下了一輪輪衝擊。八千胡騎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地衝上來玄菟衛卒據守的山坡,開始了一邊倒的屠戮。
這時候,那些滿心期盼的衛卒也開始慌亂了起來。畢竟現在最大的依仗,濊貊人,已經被拖在了戰場的另一旁,孤軍作戰的自己,在裝備、士氣、人數皆要遜色於對方的情況下,又能堅持多久呢。
其實,這些來自玄菟的衛卒還計算少了一件事情。勇悍,沒錯,就是勇悍。長期飄零在草原大漠之上,部落之間混戰不休的胡騎的勇悍可不是這些長期在城中養尊處優的老爺兵可能比擬的。
僅僅盞茶時間,公孫王或就輸得一敗塗地,許多衛卒已經趁着混亂轉頭開始了逃跑,然而公孫王或不能退,儘管周邊只剩下了不足五百人。
公孫王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強行壓抑住了心中的慌亂。不管怎麼說,現在自己這一方的整體實力還是遠遠要超過了對方。只要黃忠那二萬兵馬被濊貊人給消滅了,剩下這七八千胡騎最後的命運,還不是任由自己這一方說了算?
所以,不管怎麼說,他必須要堅持下去,堅持到看到勝利的一刻。
然而,公孫王或卻是錯誤地估計了明溯的決心。明溯的作戰部署就一點,哪怕是拼盡了後面的二萬士卒,也要將公孫王或給拿了下來。
這裡還是大漢的地界,濊貊再是強勢,終究最後還是退回他們的地盤的。只要劉宏沒有明確表示出放棄這玄菟的地盤,任他濊貊人再是野蠻,也不可能去與一個泱泱大國對抗。這一點,濊貊首領心中必然很清楚,所以他們來的理由就是撈一把好處再退回去。
這是漢人之間的鬥爭,純粹的內鬥,只要我將你拿了下來,再多的外援最終也不過就是一句笑話。
明溯的想法很簡單,簡單得公孫王或除了死戰不退,就再也找不到其他辦法來破解了。
現在與濊貊的戰鬥,是勝是敗,已經不重要了。
看到公孫王或身邊的衛卒越來越少,數千名胡騎立即圍了上去,刀箭齊下,轉瞬面色慘白的公孫王或便垂頭喪氣地被押了上來。
戰至此刻,他已經徹底想明白了明溯究竟想要做甚麼。整整二萬士卒的性命來換他公孫王或一條命,這生意可真是值了。
然而,公孫王或卻是笑不出來。或許此戰明溯最後會輸的一敗塗地,可是最大的輸家還是他公孫王或,因爲最後,他連性命都已經丟了。
公孫王或深深地將頭低了下去,心中哭的像吃了黃連一般。落到了明溯手中之後,他已經徹底的後悔了,後悔當初應該第一時間指揮濊貊進攻。在他看來,自己的實力遠遠超出了對方一倍,除非是腦袋碰線了纔會主動進攻。
可偏偏明溯就是這樣腦袋碰線的人。就在明溯殺進重圍的時候,公孫王或就應該會想到有這個時候。五千屬下已經死了,阿石勒已經死了,若是黃忠等人再戰死在這裡,明溯索性要不要再考慮塞北這塊飛地了。
所以,他必須要拼一把,贏了,他就是這片土地的主人,至於輸了,當然是退了回去,畢竟自己可不是公孫王或,遼東,右北平,桃花島,甚至是西山,自己可退的地方多着呢。
這就是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的最大的弊病,儘管公孫王或知道單打獨鬥絕對不是明溯的對手,可是他不能退,因爲背後就是他的地盤,祖祖輩輩、世世代代佔據的唯一的地盤。
離開了這裡,他公孫王或甚麼都不是。所以,他只能死戰,儘管這個結局不是很合心意。
其實,從一開始,公孫王或就算錯了一件事情。明溯是隻老虎,可那濊貊人卻是一羣餓狼,這一點,他很清楚。所以,儘管雙方達成了秘密協議,玄菟的衛卒卻還是不敢與濊貊並肩戰鬥,因爲他們不清楚這些夥伴甚麼時候會順勢從背後捅自己一刀,可能是戰鬥結束之後,也可能是在中間,畢竟這是現在戰場之上最大的一股力量。
正是這種不太穩固的聯盟關係,纔給了明溯可趁之機,也才讓公孫王或喝下了自己精心釀製的苦酒。
現在明溯卻沒空去管公孫王或的心情,因爲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此時,作爲箭頭的黃忠手下已經剩了不足二千人,兩側掩護的阿札特、黃旭所部亦是各有所傷,唯一逍遙自在,一直優哉遊哉地跟在後面的只有阿石瑪的五千人了。
正面的敵人已經被三支友軍抵擋住了,除了一些零星圍上來的濊貊士卒意外,阿石瑪再也找不到甚麼事情做了。
就在此時!明溯心中暗暗地下了決斷,空出的單手輕輕往後一揮,頓時嗡嗡低沉的號角響徹了整個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