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茶功夫,馬蹄聲聲,明溯已追了郭貴等人回來,見諸人衣袍、兵器上均未發現血跡,不待明溯開口,徐庶等人已重重地拜了下去,也算是爲自己的老師謝罪吧。
明溯緊忙翻下馬來,上前扶起幾人,言說那郭貴等人方至村口石橋處便被他趕了上去,並未見到水鏡等人的蹤跡,讓衆人不必擔憂,他自會約束下人,不再計較此事。徐庶等人自又拜謝了一遍,方纔起身,躬立明溯身後。
昨日那名爲黃承彥的小老頭大醉了過去,二人尚未正式見過,適才事急從權,也沒有打聲招呼,此時事情已了,明溯緊忙上前叩謝了一番,那黃承彥已知昨日究竟,卻是與其同仇敵愾,親暱得很。二人見禮之後,執手往那後堂而行。
衆人在堂上坐下,自有小童端上了早已熱了幾遍的早飯。席間,明溯謙恭地請教了黃承彥那墨家的故事。
見有晚輩對其景仰,那黃承彥也是心中歡喜,話便多了起來,言道:“吾祖上本爲禽滑釐,諱字慎子,春秋時先從子夏,修習儒門道義,後從墨祖,爲首席大弟子,一直潛心墨學,不常爲外人道也。”
“墨祖去後,墨家後學分離爲三派,有相里氏之墨,領袖西方之墨者;有相夫氏之墨,領袖東方之墨者;有鄧陵氏之墨,領袖南方之墨者。吾祖居中,爲鉅子傳人,協調各方墨者關係。”
“及至先秦強橫,西方之墨勢力最盛,便不願意再奉那中央之令。有那西方傳人黃復以善於城守得秦惠文王賞識,自號爲當代鉅子,並斥其餘諸派別爲別墨。”
“吾這一派,先祖禽滑釐得墨祖耳提面命,畢生所學盡入囊中,歷代又執掌鉅子正統,所傳最爲全面,然至吾,卻是一身所學無可授也。”
聽到這裡,明溯不由暗自奇怪,便問道:“天下聰穎之輩多矣,爲什麼先生不去收上幾名弟子,一一傳授,擇其優者傳下衣鉢呢?”
黃承彥長長地喟嘆一聲,埋首不語。
龐德公卻知道其中典故,出言解釋道:“墨門鉅子,傳子不傳女,傳嫡不傳庶,至承彥這一代,已是人丁稀薄,膝下更無兒女,只得納上一門新婦,但求能夠繼承其先祖遺志。因而,昨日纔會爲生兒育女一事與老夫如此計較。”
“那若是先生後面生的是女兒呢?”明溯心中清楚那黃承彥此生註定生不了兒子,便好奇地出言問道:“難道先生便如此忍心,眼生生地望着那墨祖的傳承就此斷了香火不成?”
龐德公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沒有甚麼好辦法。那黃承彥更是長吁短嘆,面上悶苦不堪。
又是一門即將湮滅的絕學!心中惋惜那極善城守的墨家傳承就這麼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傳了去,明溯便仔細回想了一想,那後世的武功世家又是如何處理此類情況的,過了一會兒,心中便有了主張,對那黃承彥建言道:“小子想到一個辦法,也許能解決此事。”
黃承彥大喜過望,忙執着明溯的手言道:“若果真有良策解決此事,吾必兌現往日諾言。”聞言,那龐德公與徐庶等人頓時一臉的詭異,一個個望着明溯一副欲笑不笑的樣子。
明溯卻沒有注意到旁邊諸人的表情,懇切地言道:“若日後膝下並無麟兒,汝可將平生所學傳承與女……”
“背叛祖上遺訓,這卻是萬萬不可。”這出的甚麼鬼主意?若是此策可行,自己又何必擔憂是生兒生女。黃承彥聞言頓時勃然大怒。
“先生且慢動怒,聽小子慢慢道來。”明溯卻是胸有成竹地穩住堂上不動,繼續言道:“你女兒並不接受鉅子的稱號,日後若是生了兒子,則再傳承於他,繼承鉅子這個位置。”
見黃承彥有些觸動,明溯又言道:“其實,還有更好的辦法:若是你孫兒出生時,你尚在世,亦可親自教導,並將鉅子稱號傳承於他。如此,既保證了血脈的純淨,又不至於讓讓墨祖的心血失傳,豈不更好?”
黃承彥聞言,頓時拍案稱絕:“如此簡易的辦法,吾怎的就沒有想得出來。好好好!”說完便滿面熱切地望着明溯上下打量個不停。
“若是順利誕下麟兒,小子此法便失了效去,姑且作一笑談罷了。”被那黃承彥看得毛骨悚然,明溯生怕這老頭追問自己是如何得知他日後會生了女兒,緊忙掩飾地加了一句。
“承彥卜算,有鬼神莫測之效,先前已爲自家算了一算,卻是註定此生膝下無子。”那龐德公唯恐天下不亂,此時見明溯安慰黃承彥,便冷冷地給他宣判了個死刑。
“無子便無子,誰能保證以後一定能生兒子。”明溯咕噥了一聲。
不想,那黃承彥聞言大怒,大聲呵斥道:“汝必須生兒子,而且要多生幾個,便於老夫挑選。”
這黃承彥也是急上火了吧,你生女兒又關我生兒子什麼事情,還要我多生幾個,難不成你還算出你們家女兒日後愛玩那姐弟戀不成。想了想,明溯便拱手對那黃承彥言道:“小子今年方纔一十五歲,這生子一事卻是早了些。”
“汝今年十五?”黃承彥狐疑地打量了一遍明溯,側首思忖片刻,又掐指一算:“未年生羊,亥年生豬,亥卯未則地支三合矣,如若汝二人相合再生只小兔子就完美了。”
這什麼與什麼啊,明溯一時沒聽懂,便也不再搭理這個瘋瘋癲癲的酒鬼。
那龐德公卻是在旁邊一邊摳着大腳丫,一遍興奮地言道:“如此,老夫便恭賀承彥喜得佳婿了。”又轉向明溯言道:“乖侄女,還不趕緊上前見過岳丈大人!”
“他……我?”明溯緊忙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己:還是那身皁衣皮靴。想想還是有點不放心,便問旁邊的無名:“我是誰?”
“你是主子。”
“你主子是誰?”
“就是你啊。”
左右跟無名說不清楚,明溯趕緊又轉到郭貴面前,求證道:“我是誰?”
“你是六兄。”
“你又是誰?”
“我是你七弟郭貴啊。”
明溯正待再去問那黃忠等人,黃忠卻是不等他發問,緊忙回道:“你是我主公,西山先登軍統帥明溯。”
這纔是明溯要的回答。原來自己沒有穿越到諸葛亮身上嘛,明溯不禁鬆了口氣,轉身對那黃承彥恭敬地言道:“其實,小子也精善推算,適才我已算出你女婿名叫諸葛亮,不是我。”
“諸葛亮?”黃承彥想了想,斷然言道:“沒聽說過。”
“當然沒聽說過,小子已推算到了,此人今年方纔一歲多,日後自會相逢。”明溯神神秘秘地賣弄了一番知識。
那黃承彥掐指一算,頓時面上失色,頭搖得似個撥浪鼓一般:“絕對不可能!”
“爲甚麼不可能?”
“去年生人爲酉雞,雞豬不到頭,朝朝日日淚交流。若是屬雞之人娶了屬豬之人,註定一事無成,百謀成空,吾女怎麼可能嫁給這樣一個廢人呢。”黃承彥語氣一轉,言道:“汝便不同。汝屬羊,屬羊之人配屬兔,馬,豬,則大吉,天賜良緣,家道諧和,大業成而有得望。而吾女屬豬,屬豬之人配屬羊,兔,虎,亦是大吉,五事其昌,安富尊榮,子孫健壯,積財多福。羊配豬,雖非大六合,卻能得小六合圓滿,豈不正好。”
“你有幾個女兒?”明溯不解地問道。
“一個,明年即將出生。”黃承彥斬釘截鐵地言道。
“原來還沒出生啊,你憑甚麼又知道明年那新婦人便能生上一女?須知十月懷胎,萬一分娩時分差了點,就成了小老鼠了。”這類常識明溯還是清楚的,便也據理力爭。
那黃承彥聞言,一張老臉漲得通紅,卻是無禮地堅持自家女兒將來必定屬豬。
“乖侄兒倒是甚麼都懂嘛。”正在二人糾纏不清之時,旁邊龐德公卻是笑眯眯地言道:“可惜汝沒算出來,那新婦人肚子中娃兒已經有了四五個月大了。”
我勒了個去,感情這古代之人都是極爲擅長卜算,這龐德公不顯山不露水,隨便這麼一說,竟然連人家肚子裡的娃兒多大都能算得出來,人才啊人才!可惜明溯現在卻顧不上這些,見那龐德公拉偏架,便轉頭惡狠狠地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急切之間,連伯父都不稱呼了。
“小子唉,這個就是汝年歲不足的壞處了,昨晚那新婦人進門,老夫打眼一瞧那漲得鼓鼓囊囊的小肚子,立馬甚麼都明白了。”龐德公言完,見徐庶諸人已經笑得不成樣子了,便得意地又加上了一句:“若非已有數月身孕,汝以爲那尿汁會如此腥臭?”
方纔之言已經將那張羞羞答答的遮蓋布給掀開了,這句話卻是如同直接打了那黃承彥一臉。黃承彥雖然與那蔡家小姐暗自苟合,卻也是個好面子的人物,面前諸多的小輩在此,哪能容得龐德公如此詆譭名聲,聞言便惱羞成怒地言了一句:“吾女除吾之外,汝是第二個男子與之親切接觸過。男女授受不親,這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真當吾堂堂墨家鉅子好欺負的不成?!”說完拂袖怒衝衝地往那門外徑直行去。
這卻是有些耍賴皮了。其實,就算是碰了摸了,也是隔着她(娘)的肚皮,哪裡還算得上是有什麼肌膚之親?再說了,如果非要這麼論,那自己也該娶了她娘不是。想到這兒,明溯不由暗暗打了個寒顫:這幫人養女兒的感覺可不好,還是不要胡亂叫嚷,免得大家都醒悟過來,自己反而找不着臺階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