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賜婚的結果便是,除了那道被胡娘死死藏在懷中的聖旨和一隻堅持到最後的大水缸,胡商客棧便只剩下了……一缸的金銀。
雞鳴三遍的時候,徐庶等人長長吁了一口氣。終於點清了,約莫三萬餘兩金子和七八萬兩銀子,其餘零碎的錢銀,由於廚房裡面那桿秤兒也被“敗家”的廚師給賣了,也只能等日後慢慢的盤算了。
本來,明溯還準備將大家分派出去採購些物資的,不想出門的時候,那市令卻是滿面諂媚的笑容,伴隨着傳旨的小黃門行了過來,後面跟着宮裝男男女女百餘人。
“聖上御駕親臨,主持婚禮,司空大人怕這場面不夠,便奏請聖上遣了吾等前來幫忙,”小黃門一見店中慘狀,頓時滿面的同情之色,緊忙嚮明溯通報了一個喜訊:“一應物資皆由宮中撥付,此時庫房正在盤點,一會便由車郎將大人親自押解了過來。”
“司空大人?”明溯很納悶,自己與那個甚麼司空大人又不熟識,如何能勞得他老人家如此關心自己一個素不相識的後輩。
“袁逢袁司空。”小黃門卻是八卦得很,見明溯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便悄悄將其扯到一旁,言道:“那袁家小子不小心將袁逢老二與其兄嫂不倫的事情說了出去,此時京輔震驚,朝中清流之輩紛紛上疏請聖上徹查此時。所以,汝懂的……”
“我懂的?可是,我甚麼都不懂撒。”明溯心中一驚,難不成打了小的,來了老的,自己調撥離間的心思被那袁逢看透了?當下,緊忙矢口否認。
“只要這場婚禮辦得驚天動地,衆人自然也就不再死死地盯着老袁家不放了。懂了吧?”小黃門曖昧地笑了一聲,嘆言道:“想不到那袁逢老小子還有這個獨特愛好!倒是白白便宜了汝了,不僅是婚禮佈置,便是先前朝議,老袁家一派可是全部出馬,幫你說了不少好話的哦。”
看來這老袁家的腦子不好都是遺傳的,自己一個新人,便是冒個頭,也能熱議多久,倒是那世家風聞,恐怕不是這麼快能消歇的。
這邊明溯在暗暗腹議老袁家,素不知此時那老袁家正在爲他這場婚禮激烈地爭執着。原來,那袁術回去之後,被父親呵斥一番,自然,曉得了當時明溯是故意引他出醜,當下心中更是憤憤不平,此時見父叔皆爲明溯的事情來回奔波,便又發了一回少爺脾氣。那袁逢卻是老神道道地言道:“汝以爲老夫在爲那明溯小兒造勢?其實,老夫是見衛家熄了動靜,故意去刺激一下呢。”
“難不成這衛家還會聽咱們的指揮不成?”袁術納悶地問道。
“當然不會。”袁逢恨不成器地言道:“可若是聖上將這禮賓的事情交了老夫的人,那隻要發個請帖去河東,何愁衛家不會藉故發作起來。”
“衛家發不發作,又關咱家甚麼事?”袁術還是不解。
“衛家是數百年世家,這新婦人跑去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結婚,這一記耳光抽下來,想不發作都難啊。到時候,老夫再一鼓動,這天下也就傳遍了。”袁逢語氣突然一轉,言道:“倒是汝,不爭氣的傢伙,竟敢隨便編排老夫的不是,先禁足一月……哎,老夫對不起紹兒的娘啊。”
“得了吧,這好吃不如餃子,好玩不如嫂子,吾看父親大人是傷心少了個玩物吧。”袁術卻是絲毫不買賬:“憑甚麼一個庶出之人也敢與吾爭搶,還要禁吾的足?”
“孽子!”袁逢氣不打一處來,立身便四處尋找東西要打袁術:“再說些莫名其妙的怪話,看老夫不先抽死汝。”
“這話不是吾發明的撒,最近街上都在流傳,時興得很呢。”袁術覺得很委屈,話未說話,袁逢已是劈頭劈腦一撣子抽了過來:“人家是在笑老夫呢,汝這孽子都聽不出來,還敢回來亂傳……看老夫不抽死汝。”
袁府裡一陣雞飛狗跳、鬼哭狼嚎,胡商客棧內外卻是喜氣洋洋。有了小黃門等行家的幫忙,不一會兒,整個客棧上下頓時煥然一新,五彩的燈兒一直掛到了市口大街上面,三五丈長的幃布似乎不要錢銀一樣,凡是有那高過一丈的空出,盡皆懸了起來,至於那些廚房的傢伙事兒,更是一個個嵌金鑲銀,富麗堂皇的很,便是那矮壯的廚師,此時都被趕出了客棧,沒辦法,連根蔥絲都切得粗細不一,人家御廚壓根就看不上這麼一個鄉下小子。
直到百餘名禁衛齊力搬了那條足足三四百步長的大紅波斯毯兒過來時,明溯才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這些傢伙事兒最後聖上他老人家還會不會回收?
“汝當皇宮大內是專門收破爛的?”小黃門卻是很不屑地言道:“都是賜下來的,就沒有收回的道理。”
明溯頓時欲哭無淚,忐忑地言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回頭,這些東西我收哪兒去?”
“這個啊,倒也是個頭疼的事情。”小黃門想了想,無奈地回道:“吾只是聽命來佈置,至於其他的,還是汝自己想辦法吧……記住,這些東西不能隨便扔掉的,否則就是大不敬!”
原來天下果真沒有白吃的筵席。一整天,明溯都在愁眉苦臉地想着哪裡才能找到這麼大的庫房來存放聖上他老人家的一絲心意。
新郎官兒這邊有內宮在幫忙,新娘那邊卻也沒有閒着。昨日傍晚,郭勝與那劉陶早就吩咐郭貴去將蔡琰接回了蔡府,這蔡府無主,劉陶便臨時客串了蔡邕的角色,應急被拜做了假父。不得不說,這幫清流之輩還是很有門道的,一聽說那胡商客棧的掌櫃的竟然還是橋玄老前輩的師兄,也不待吩咐,半日時間蔡琰的嫁妝便有人盡數準備好,送到了府上。這裡面雖然有許多重複的,但蔡家總不能駁了別人的好意,只得全部收了下來。若是明溯知道後日晚間還會有這麼多無用的陪嫁之物送了過來,恐怕又得將倉庫的設想面積再擴大三五倍了。
所幸的是,他現在壓根不知道劉陶、橋玄爲了他,已經厚了麪皮出去化緣了一堆雜物,所以心思也沒那麼重。
“那袁紹也要過來道賀?”此時,客棧二樓一雅間內,明溯納悶地問道。
對面斜斜地依着憑几的曹操仰首將一盞金黃的葡萄酒兒倒進了喉嚨,方纔有空“唔”了一聲。這葡萄酒可不是雞血與泔水混合而成的西貝貨,卻是晌午才從宮中押運過來的西域進貢的稀罕物什。
“你少喝點,這就是御酒!”明溯不快地埋怨道:“與你說正事呢……就知道灌黃湯。”
“黃湯?”曹操頓時來了興致,緊忙問道:“這麼雅緻的一件物什,竟然取了這麼俗的一個名字……雅俗共賞,好,好,好!”話未說完,又是一盞下了肚。
“真服了你了……”遇上這個酒鬼,明溯卻是無可奈何,亦是斟滿一盞,輕輕地咂了一口,言道:“這酒沒有充分發酵,還得再醒醒纔好喝。”說完,便將盞兒放了下來,顧自望着外面張燈結綵,忙忙碌碌。
適才,曹操那都是牛飲,除了口中有些澀澀的味覺,其他卻是毫無感受,此時,見了明溯內行,便湊了過來問道:“難不成這胡人的酒兒還有許多講究不成?”
明溯卻是不欲理睬他,空出一手輕輕叩着窗沿,自言自語道:“那袁紹明明知道張邈與我不對付,卻還要來道賀,究竟是何道理呢?”
“當然是爲了揚名。”曹操見明溯還沉浸在方纔的疑問中,心中着急要弄清楚這胡人的酒該怎麼喝纔有味道,便和盤倒出了那袁紹的打算:“其實,明兄來之前,張邈已經飛騎傳書過來,言道若是見了汝,立即遣刺客……”說着,手便作了個橫刀下切的動作,又言道:“本來吾等還計劃等汝自動送上門來,不想明兄卻着實是沉得住氣……”
明溯嘆了口氣,悠悠地言道:“我又何嘗不想早點去拜會二位地頭蛇,奈何當日便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一不小心便耽擱了下來。”
“拉倒吧,以明兄的小奸巨滑,冒險的事情想必不會去做的。”曹操卻對明溯的話極爲懷疑,試探地言道:“若不是吾等恰好到客棧拜會那許靖,明兄是否還會與吾相認?”
“會,也不會。”明溯高深莫測地言了一聲,便轉開了話題:“既然知道那張邈與我不對付,爲何又來向我索要薦信?”
“看看封裝是否完整。”
“不完整又待如何?”
“不完整則說明明兄已對吾等有了疑心,故此纔會私自拆了。”曹操甚爲奇怪地言道:“那鈐封吾等早已驗過,確是張邈私印無疑。然其中內容卻實在蹊蹺,不知明兄可能爲吾解釋一番?”
“我也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其中內容。”明溯淡淡地言道:“那張邈想要害我,也得先過了我師叔那一關才行。”
“如此看來,明兄師叔果真是那釋迦摩尼,”曹操卻是恍然大悟,自信地言道:“若非鬼神,怎能不着痕跡地便將那中間的內容換了。可笑那袁紹,卻一門心思欲要加害明兄,可悲啊可悲!”
明溯卻不作解釋,任那曹操在一旁長吁短嘆一番,半響,方纔幽幽地問道:“那袁紹既然要加害與我,又待如何借我婚禮揚名,難不成他想當衆刺殺我?”
“你猜。”曹操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
“不想猜,”明溯索然無趣地言道:“便是他傾盡袁府死士過來,難不成還能比過聖上身邊的禁衛數量……何況,惹急了,我也是會殺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