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明溯前面只拜見了劉表,或許蔡瑁還會以爲這是劉表亡妻的本家侄兒,可如今自己也是舅公……看劉表的表現,很顯然這個陌生的少年並沒有說謊。
既然如此,明溯的身份來歷就值得推敲了。
前面蔡瑁也是因爲有心思在身,惱怒之下方纔不分青紅皁白準備拿賊,現如今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毫無疑問,對方的身份無誤,只是自己眼拙了。
就這麼尷尬的坐在榻上,蔡瑁的眼珠子骨碌骨碌亂轉了一番,突然想到先前明溯與劉表前恭後倨又轉爲親暱的對話,心中頓時靈機一閃,當即想到了自家族中一件隱秘的事情,這下面色徹底變了。
惶急慌忙的站了起來,顧不得那碰倒的茶盞兒,蔡瑁緊忙上前一個大禮行了下去:“瑁見過侯爺!”
“舅公太客氣了。”雖然知道蔡瑁應該是已經想起了自己,不過明溯卻是對他先前的態度有些不悅,便口氣森寒的言道:“其實溯也是奉了家嶽承彥公的吩咐,這才順道前來拜訪一番諸位長輩的,不曾想舅公卻是不喜晚輩拜見,既然如此,溯也不便多叨擾,回頭便直接出城自去了。”
“侯爺見怪了,先前瑁因爲有些瑣事牽掛,一時之間竟然沒想到黃融那一頭,這纔多有得罪,還望侯爺……那個見諒一二。”黃融就是黃承彥。因爲黃承彥地位崇尊,所以世人多以黃承彥,或者其字承彥公相稱。蔡瑁本來就是黃承彥的嫡親親屬,若是從他嫁入黃家的大妹子那一頭論起,就黃承彥見了他,還得稱呼一聲舅哥呢,所以蔡瑁便直呼了黃承彥的本名。
明溯那便宜岳父到底有沒有吩咐明溯,這個已經不是重點了。重點的是,明溯還有一層更爲顯赫的身份:堂堂朝中第一等侯爺以晚輩之禮求見,結果卻被人呵斥來呵斥去,那蔡瑁本身就與明溯沒有交情,不曾想第一次見面竟然就在言語上大大的開罪了對方,這下心中更是尷尬外加懊喪了。
就在此時,偏偏那持刀的大漢卻還不識時務的出聲問了一句:“都尉大人,末將可以出去了嗎?”
“滾滾滾!”蔡瑁心中正惶恐此事,不想怕甚麼來甚麼,自己手下這人悍勇是足夠了,可腦子卻似乎缺了根弦,竟然也不知道悄悄的退了出來,還多餘的詢問了一聲。
“既然如此,那末將便告退了。”很顯然,那人儘管已經明白了先前是一起烏龍,不過還是按照軍中規矩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方纔轉身往外退去。
正在此時,明溯卻是似笑非笑的喊住了他:“不知這位兄臺高姓大名?”
“回這位……的話,末將王威。”這名爲王威的將校也實在憨得可以,先前劉表都已經與明溯分別按照官方、私人身份見了面了,他竟然還不知道應該如何去稱呼明溯。
“哦……”明溯也就是覺得此人一副悍勇的模樣,心中好奇,這才問了一聲。王威這個名字聽起來比較威風,可畢竟不是那荊州名將文聘,說實在話,明溯心中微微有些失望的。不過既然開了口,那大漢還躬身站在門邊等自己發話,總不能就這麼揮手讓對方走吧,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後明溯便展眉笑道:“先前我看王兄動作矯健,腳下頗有章法,正好我慣使的兵器也是長刀,便有些見獵心喜了。”
“……這位……請指教。”那王威依然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明溯這話聽起來像是習武之人過招之前的客氣話,可對方只是站在原地動動嘴皮子,任是王威再疑惑,都不知道應該如何回話。
“指教不敢,今天是我拜見長輩的好日子,不方便舞刀弄槍的,改天等王兄空了,一定多請教請教這長刀的用法。”
“好,那我一定好好教教你!”到底是個心思單純的漢子,也是自恃武藝超羣,那王威聽了之後,絲毫沒有客氣幾句的意思。
聽了這話,蔡瑁是氣不打一處來,正待出聲呵斥,旁邊劉表卻是幽幽的點撥了一句:“侯爺的刀法整個洛陽都是家喻戶曉,你一個小小的曲長,何德何能竟然有資格去指教於他?!”
“刀法不是練給人看的,厲害不厲害那得先打過再說。”儘管發話的是本州的一把手,那王威卻是毫不示弱。
“啊哈……哈哈,有意思,你很有意思!”這個時候,明溯也不知道該如何與他聊下去了。或許,與這種人接觸,二話不說,直接拔刀上去就砍纔是感情交流的不二法門。
“滾……滾滾滾!”見自己手下這個憨貨還站在門邊不知死活的王婆賣瓜,自賣自誇,早已被憋得快要出內傷的蔡瑁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連聲的暴喝了起來。
“喏,末將告辭了。”
頓時,堂中劉表、明溯二人發出了一陣轟天的笑聲,只有那蔡瑁、張允因爲先前的實力心中有些忐忑,此時是想笑又不敢笑,只是一張老臉憋得青紫,就是不敢發出聲來。
其實,那王威也沒有錯。按照慣常的思維模式,這武藝高強之人身板定然是十分魁梧高大,明溯的身高不算出衆,身板精瘦精瘦的,就連個面色也是白皙的過分,若是說他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說不準那王威還會相信幾分。可現在,就這樣一個與自己完全不成對比的毛頭小夥子,竟然也想挑戰自己這個荊州第一高手……還是先回去掂量掂量能不能雙手提起長刀再說吧!
王威也是個有自尊的人,若是遇到真正讓自己心服口服的高手,那也就算了,可現在背後嗤笑自己卻是個力不能提籃的登徒子之輩。聽到身後傳來的笑聲,王威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有心想回去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主兒吧,裡面州中幾人都是高高在上,自己需要仰望的人物,可就這麼忍氣吞聲出去,心中的憋屈着實難以發泄。
腳下躊躇了片刻,王威索性將心一橫,收回了一條已經邁了出去的大腿,低垂着頭,眼睛死死的盯着腳尖,口中一個字一個字的蹦了出來:“請……指……教!”
這下,不僅是明溯,就是那旁邊煎熬得難受的張允也是再也忍不住了,一邊放聲大笑一邊去問那蔡瑁:“都尉大人,你這手下到底這裡……”張允拿手示意了一下腦門,繼續問道:“有沒有問題啊?”
此時,蔡瑁已經被氣得渾身發抖,險些便說不出話來了:“滾!”這個字比王威先前的三個字說得還要艱難,簡直是咬牙切齒從喉嚨深處逼了出來的。
“呵呵,我都說了,今天是個好日子,不適合舞刀弄槍。”明溯自然不可能和一個莽漢去計較甚麼。
問題是,他不想計較,那王威卻還是不知進退:“請……指……教!”
“咦……”見此人還真較上真了,作爲始作俑者,明溯倒是有些下不了臺了。比武他倒不怕,問題今天過來拜見蔡瑁,自己那長刀留在酒樓中間。無奈的低頭望了望腰間,明溯的目光又轉向了蔡瑁:“舅公且借配刀一用。”
在場諸人之中,張允不過一掾屬,劉表身爲一州之主,都不可能親自佩戴兵器,只有那蔡瑁因爲先前準備出征,所以才配了腰刀。
明溯都開了口,蔡瑁也不能小氣,聞言便緊忙解下了腰刀,雙手捧着恭敬的遞了上去:“侯爺先將就着用用,如果不甚順手,府中還有些珍藏……”
“不用了,就這把吧。”明溯也不客氣,單手將那蔡瑁的配刀抓了出來,拇指一扣,一柄寒光凌冽的長刀便跳了出來:“好刀!”
儘管也算是用慣了好兵器,此時見了蔡瑁這把刀,明溯口中也是由衷的讚歎了一聲。他這簡直是廢話,想那蔡瑁是甚麼人物,堂堂的一州都尉,這佩戴的腰刀豈能差強人意到哪裡去。
刀是好刀,不過明溯接過刀後,腳下卻是紋絲不動,只是一手持刀,空出另一手拿拇指輕輕的在那鋒利的刀刃上面一抹。
“侯爺(賢侄)不可!”見狀,蔡瑁、劉表二人已是齊聲驚呼了起來。
雖然說這個意外的插曲是明溯自己挑起來的,可畢竟是在荊州,若是明溯因此受了傷,尤其是拿手指上的細皮嫩肉去挑戰鋒利的刀刃這種自殘的事情一旦發生,恐怕日後那黃承彥惱怒之下尋了上門,這親戚還真無法走動了。
“嘿嘿。”就在二人驚呼聲中,明溯的手指已經飛快在刀刃上抹了過去,讓二人心中一塊石頭落地的是,看樣子明溯的手指完好無損,而且那刀上也沒留下甚麼血跡。
不對,不是刀上沒有留下血跡,而是……本來蔡瑁那刀是寒光四射,可說來奇怪,就在諸人一眨眼的功夫,那刀刃竟然突然黯淡無光了下去。
“我仔細想了想,今天的確不是個比武的好日子,不若這樣——這把刀暫且寄存在王兄那裡,等哪天王兄有空了,我們再比過也不遲。”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之後,明溯不管那王威低聲的嘟噥抗議,隨手將那借自與蔡瑁的腰刀輕輕的拋了出去,便轉身對着劉表二人歉意的言道:“溯今日來得匆忙,也未曾準備甚麼禮物,還望二位長輩見諒。”
“不……礙事的……”此時,二人早已驚呆在現場,渾然不知道明溯到底想要表達甚麼意思,只顧着側頭盯着那嘴巴已經張成了滿圓的王威。